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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晓薛】梦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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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成了。
苍白得将近病态的面孔上,终于皲裂出一丝笑意。黯淡的眸子好似许久未曾掀起过波澜,新起的喜悦被沉重的悲恸压着,若不是脸上展露的笑意,真的很难让人相信眼前这个骨瘦如柴的少年是在真切地开心。
满地都是血,薛洋也不管。
他趴在棺材边沿,静静看着道子沉睡的模样。胸膛有起伏,是温热的。
薛洋唇角扯起一抹极其难看的邪笑,“我把你救回来了。晓星尘,你想死门都没有。”
算算日子,薛洋已经这般不人不鬼地活了十三年了。自蓝忘机断他一臂,他被金光瑶所救后,便抢了晓星尘的碎魂,重新苟且偷生地躲回义城,不知不觉便又过了五年。
薛洋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救活晓星尘了,或许只是一个执念。从晓星尘再次有了呼吸后,薛洋的心一下便轻了起来。
晓星尘还在昏迷,薛洋很开心。
性懒的少年终于舍得腾出手捯饬一下乱糟糟的院子了。
2、
晓星尘醒来时,已是一周后。
这段时间,他总能听到一道道耳熟的声音在他耳畔不停念叨。痴痴颠颠,又恶狠地不行。
已将近午时,他动了动僵硬的手臂,缓了一会儿,才发现眼睛上透着白光。晓星尘一刻迟疑,而后抬手将白绫取下。
能看见了?晓星尘惊讶。
薛洋不在屋子,他提着菜篮去集上买菜,尚未归家。
晓星尘从棺材出来,望着义庄内一片熟悉之景,仿佛他从来没有死过。
晓星尘陷入了沉思,他确定他早已死过一次。霜华不在手边,晓星尘动了动意念,想把霜华召回,却感受不到霜华的存在。
作罢,他在院子里视察起来。
于是,在一个角落里,他看到了落灰的宋岚。
晓星尘的脚步停顿,不敢上前。
“宋道长……”前半生悲痛的记忆如决堤的洪水般涌来,晓星尘好看的眸子上蒙上一层水雾,更多的是愧疚。
薛洋这一遭下里,被鬼道反噬的厉害,身体极差,几近油尽灯枯。因此,宋岚隐隐有失控的迹象。
“星……星……尘……头……头……”
宋岚试图挣脱刺颅钉的控制,咬着字眼想让晓星尘助他脱难。
到底是多年相交的挚友,晓星尘即刻会意,往宋岚头上摸去。三支刺颅钉被扒出来后,晓星尘直觉心惊胆战。
薛洋,当真是个魔头!
“对不起。”晓星尘垂了眸子。
两个好友相见,果然如薛洋那日所言,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错不在你,星尘。”
3、
“道长,我回来啦!”
薛洋估摸着晓星尘快要彻底苏醒了,于是佯作前世模样,买了一篮子的菜,想着那个白衣道子醒来,能有上一口吃的。
他步伐轻快,唇却白的厉害,面色也憔悴极了。显然是强弩之末,故作轻巧。
薛洋迈进门,正欲往棺材前走去,不料腰后被拂雪一剑贯穿,穿到小腹。
篮子摔在地上,里面的青菜苹果滚了一地。薛洋震惊地看向小腹刺穿过来的剑尖,眼底冒出怒火。
“宋道长本事见长啊!什么时候恢复意识的。”薛洋以为持剑者是宋岚,不甚在意地将自己从拂雪上抽下来。
他回过身,正欲嘲讽,却见那一袭素白道袍的道人面露憎恶,“薛洋,你真是屡教不改,罪不可赦!你真是太令人……”
“呦!我当是宋道长呢!原来是晓星尘啊!怎么,两个挚友见过面了?是不是挺感动。”薛洋轻笑,面露嘲讽,眼睛却紧紧定格在晓星尘脸上,“太令人怎么了?恶心么?我会怕么?”
薛洋左手护在小腹,腰间疼的他连连冷汗,险些站不住脚。他心里堵的厉害,想要宣泄,却又不敢再将人逼死。
宋岚从门外走进来,亦是满目憎恨地望着恶人,怒火难息。
“妈的!臭道士。”薛洋恨急了宋岚,他催动阴虎符,意图再次控制控制宋岚。
宋岚受阴气影响,瞳孔变得涣散。晓星尘将拂雪横在薛洋脖颈,“薛洋,就此罢手。”
宋岚冲破薛洋的禁锢,薛洋被反噬,险些一口血吐出。薛洋不想在晓星尘面前丢了脸面,他强压下五脏六腑翻腾的血腥之气,笑嘻嘻道:“晓星尘,叫我罢手可以,他走,你留下来。”
薛洋指了指宋岚。
晓星尘正欲发作,薛洋拿出阿菁的灵识威胁,“如果你想小瞎子魂飞魄散的话,那就随你好咯!”
薛洋直到晓星尘不会再动他了,于是他挑衅地看了宋岚一眼,一步一个血印地往屋子里走去。
“宋道长慢走不送。”
耳边传来恶人得意洋洋的笑。
4、
宋岚走了,晓星尘坐在屋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薛洋倒是挺高兴,被刺了一剑,仿佛对他没什么影响。他开心地捡起菜篮子便往厨房做饭去了。
饭做好时,天边已染上一层金色。
“道长~吃饭啦。”
薛洋将菜端到桌上,摆好碗筷。晓星尘却不为所动。
薛洋的笑僵了一下,去拉晓星尘,“道长,吃饭了。”
“薛洋,有意思吗?”晓星尘并不理解薛洋这样做的意义,甚至觉得荒诞。
薛洋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了,他眼眶透着红,却道:“有,怎么没意思。晓星尘,你要是不听话,小瞎子能不能有来生我可不能保证了。”
恶人恶狠狠地语调让晓星尘蹙眉,“你是疯的。”
薛洋闻言开心道,“是,我是疯的。”
晓星尘吃完饭,薛洋从厨房端出一碗被熬的黑浓的药汤,他笑嘻嘻推递到晓星尘面前,“喝了。”
晓星尘冷眼瞧了他一眼,一饮而尽。
不多时,药效便开始发作。晓星尘浑身像是被抽了力气,虚弱的不行。灵力也用不上了。正巧薛洋走进门,晓星尘愠怒道:“你给我下药。”
薛洋一怔,无所谓道:“不行吗?反正你刚才喝药也挺开心。”
晓星尘没了力气,扶着桌子,愤愤看着薛洋。
薛洋走过去,欲将人扶到床边。
那不是什么毒药,不过是晓星尘新补的魂不稳,薛洋用自己的血做药引,熬出来的一剂稳固魂魄的补药罢了。
“滚开!别碰我。”
晓星尘异常抵触薛洋,一挥手便将薛洋拂开。薛洋本就脚步虚浮的厉害,被晓星尘这样一推,瞬时站不住脚跟。
他往后倒去,腰上的伤口被狠狠撞上桌角。薛洋闷哼一声,疼的眼眶掀起一片雾气。晓星尘只隐晦不明地看了薛洋一眼,踉跄地往榻上走去。
望着晓星尘决绝的背影,薛洋的心渐渐冷了下来。
是了,他在痴人做梦。
薛洋笑了笑,没说话,合上门走了出去。
5、
“喝药。”
第二日,薛洋又端来一碗黑糊糊的药推到晓星尘面前。
晓星尘没喝,将药掀了,“我留下来完全是为了阿菁,薛洋,你不要得寸进尺。”
道子的眸子是南海鲛珠炼化而成,生的极好看,可那双漂亮的眼睛只要看向薛洋,不是蕴着怒气,便是充满憎恶。
“晓星尘,我留你在这,可不是让你给我找气受的。小瞎子你爱救不救!要走,没人拦你。只要你敢走,我就立刻把小瞎子捏的粉碎!”
少年笑着,面上的三分稚气早被岁月消磨干净,转而替换的是阴鸷的戾气。人命在恶人口中好似不值一提,这也是薛洋威胁晓星尘的唯一筹码。
薛洋知道,晓星尘不会走的。因为……阿菁在他手里。
薛洋摔门而出。
不多时,他又端来一碗药,“你好好喝药,不要醒着来烦我,我就帮你拼了阿菁的残魂,如何?”
恶人笑着,令人毛骨悚然。
晓星尘一脸复杂地看着薛洋,终究向薛洋妥协了。
晓星尘将药喝尽,薛洋歪头看他良久,疲惫道:“晓星尘,你……”
正要说些什么,晓星尘却并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薛洋心里堵的难受,便作罢闭了嘴,落寞地端着空碗出去。
回到厨房,他捂着发疼的心口连吐了几口血。薛洋摊开左手,怔怔看着那颗发黑的糖,半晌,他脸上腾起纯粹的笑。
好累……
薛洋不由心想,眼眶通红似染了血。
6、
旁人的性命比什么都好用,自那次之后,晓星尘听话极了。薛洋每每端来药,晓星尘都会一饮而尽,从来不会留任何给薛洋多说一句话的机会。
薛洋被屡屡堵的哑口无言。
“晓星尘,你别睡,陪我说说话。”
这日,晓星尘喝完药便往榻上走去。薛洋扯着他的袖角,叫他停下。
晓星尘回眸,盯着衣角,而后扯掉,“我困了。”他不欲与恶人多言。
许是迷药喝多了,晓星尘体内产生了抗体,这药对晓星尘的压制作用越来越弱。但他虽意识清醒,却并不想与薛洋多做纠缠。
薛洋将冰凉的指尖搭上晓星尘的手腕,而后装模作样把了一下,“药效还没发作,道长就这般不愿意见到我?”
薛洋又勾起邪笑。
晓星尘不去看他,只默不作声。
“道长,明天是中秋,你要吃月饼么?我去给你买。”良久,薛洋按着晓星尘坐在桌前,自己则坐在他身边,托腮看着他。
薛洋腰上的剑伤没怎么处理,越来越严重,已经麻痹掉了神经上的痛楚。但薛洋却不管它,总计是没人乐意他活着,他也本快要死了。是死是活听天由命,他薛洋从来不怕死。
算些时日,晓星尘的魂魄已经被养的极好了,晓星尘随时可以走,药也不用喝了。可薛洋这时却起了私心。
他不想让晓星尘走,尽管他原先设想的是……放过晓星尘。
“你说是要吃什么馅的,桂花馅的还是五仁馅的?我觉得芙蓉馅的好吃,道长,你要不要尝尝?城南新开的一家糕点铺子,卖的东西极甜……”
薛洋兴致冲冲地说着,为晓星尘没有打断他而暗自窃喜。
薛洋说了好多话。
屋子里静的吓人,晓星尘不理他,他也无所谓,只将自己觉得好吃的、好玩的、有趣的一股脑全讲给他听。
可是道子没笑过,眉皱的也而愈来愈深。
良久,薛洋晃了晃晓星尘的胳膊,“道长,你还没说要什么馅的月饼呢?你要吃什么馅的,我明日给你带。”
晓星尘难得回过头,“说完了吗?说完我去睡了。”
薛洋的胳膊僵在半空,唇角染着的笑瞬间僵硬。“你、你——”薛洋气笑了,他腆着脸说了半天,那道士就给他这个反应。
晓星尘却没理会薛洋的反应,只兀自走到床边,正要躺上。
薛洋恼极了,快步上前将晓星尘扑到,“晓星尘!你就不能正眼看我一次!给我一次回应!”
晓星尘冷冷抬眸,“不能。”
拒绝声音干脆利索,晓星尘挣扎着欲将人推开,“我不想同你说话,不想同你待在一间屋子里。薛洋,你坏事做尽,当真没有半点悔过之心么?!”
薛洋冷笑,“你指望我悔过?!我有什么错!我只恨当年没将常萍一同杀了!恨没将你和宋岚一起送下地狱!恨凭白让阿菁那个小瞎子多活八年!”
“够了!疯子!”晓星尘一掌震开薛洋,反手将薛洋上半身压制在床上。后腰磕上冷硬的床沿,瞬间挤出浓稠的血。
“我是疯子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薛洋被人扼住命门,却没有丝毫畏惧。他似乎体察不到腰后传来的锥心的痛。
他将装着阿菁魂魄的锁麟囊丢到晓星尘面前,像是赢了游戏一般,得意道:“小瞎子的魂碎成这样谁能救。也就是你傻的厉害,才相信我能救她回来。再说,小瞎子是我杀的,我凭什么救她回来。晓星尘!收起你那令人讨厌的善心!”
晓星尘动了杀心,五指收拢,愈收愈紧。
薛洋被掐的喘不过气,挣扎间,腰腹上的血迹将晓星尘干净的道袍染的猩红一片。
“你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要杀我……凭什么从来不肯善待我……
薛洋放弃了挣扎,他失神的眼睛盯看着眼前晃出虚影的光景,他试图伸手,去抓住眼前的光。
薛洋以为自己活不成了,几近绝息时,晓星尘却松开了他。
薛洋大口喘着息,缓了良久才发现自己七窍都出了血。
“不杀我?”薛洋得意地笑了。
晓星尘站起身,拿出霜华指在薛洋喉间,“阿菁的另一半魂识在哪里?”
薛洋看着霜华发愣,“魏无羡把霜华给你了?什么时候?晓星尘,你瞒得我好苦啊!”
“快说!”晓星尘呵斥一声,不欲与薛洋多说。
“你待在我身边这么久,原来就是为了阿菁的魂魄啊!晓星尘,死过一次,你聪明了好多呢。”薛洋只言其他,却对晓星尘的问题闭口不回。
霜华从喉间刺入,又深了一分。
薛洋眸子里闪过惊愕,即便是当年横跨三省捉拿他,晓星尘也从未对他进行逼供过。
无声的威胁。
后腰已经被血浸湿,腰下的里面洇了一片血水。
这些天拿血入药就已经够耗精血了,如今血又淌了一地,薛洋的脑子开始变得昏沉,浑身发冷的厉害。
那染着惊愕怒气的眸子在晓星尘的注视下逐渐变得无措、迷茫、懵懂和……恋念。
7、
活不成了吧……
薛洋脑子里涌出这个念头,他抬手抓上晓星尘的剑刃,将剑锋偏开,而后一步步往晓星尘的方向走去。
霜华泛着淡蓝光辉,晓星尘再次将剑指向薛洋。剑捅进薛洋心口,薛洋低头看了看,又看了看晓星尘。
他淡定极了,朝晓星尘的方向继续走去。
霜华一寸寸入肉,血顺着剑身流向晓星尘握剑的掌心。可晓星尘始终坚定地执着霜华,对少年的做法,
“晓星尘,你好冷的心。”
“你想要小瞎子另一半魂?”
“可惜你来晚了。你不愿意醒,一直排斥我的魂魄,我没办法,只好用小瞎子的魂去填补你的空缺了。”
薛洋噙着笑,用指尖指着晓星尘的心,“这里,在这里。小瞎子的魂在你身上。”
霜华终究握不住了,晓星尘浑身颤抖,将霜华从薛洋心口抽出。
“怎么?还想自杀?”降灾出鞘,一手打掉霜华,恶人露出狰狞面目威胁,“我告诉你,你死一次,我屠一座城。小瞎子不够补你的魂,我就继续杀更多人去补!你只要不怕更多人因此丧命,你就大胆地去死!”
“啊——!!”
晓星尘怒火攻心,只听“噗嗤”一声,剑再次穿过薛洋身体。
“你就是个恶魔!”
话落,晓星尘头也不回地走了。
8、
薛洋笑着,放肆大笑。
他嫉妒死小瞎子了!
血从眼角滑下,耳边尽是恶鬼的争鸣。
“晓星尘!你站住!你给我回来!”
薛洋声嘶力竭,除了毫无意义的威胁嘶吼,他什么也做不了。
天气阴沉沉地,薛洋脱了力,站不起来,他爬到门口,却早已不见晓星尘身影。他想看一看晓星尘,最后一眼。
以后就都看不见了。
他固执的狠,非要往外爬。
雨骤然下了起来,将薛洋黑袍上的血冲散,留下满地血水。
薛洋是个极为固执地人,小时候为了一盘糕点,固执地被人断了指。长大后,为了一个臭道士,把自己囚进一片荒城,固执地只为让那人醒来。
可是……醒来又能怎么样呢?
薛洋不知道,也不想去想。
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薛洋爬到院子里原本装着晓星尘尸体的棺材前便没了力气,指尖被抠出血,掌心那颗发黑的糖却还被他保护的完整。
薛洋不甘心,不甘心的望着门外,企图能再看晓星尘一眼。
9、
“这是阿菁的碎魂,他说阿菁的魂被补进我的身体了。阿羡,你有办法将阿菁的魂分出来么?”晓星尘来到了姑苏。
魏无羡接过锁灵囊看了半晌,又探了探晓星尘的魂魄,半晌,凝重道:“不应该啊!”
晓星尘蹙眉,“怎么了?”
“小师叔,小流氓是在骗你吧。你身体里没有阿菁的魂魄。”魏无羡动了动意念,再次细致地探查晓星尘的魂息,“不过……你体内确实有其他人的魂魄……”
突然,魏无羡收回手,一脸怪异,“是薛洋的?!小师叔,是薛洋用自己的魂魄给你补的魂!”
“不可能,他亲口说的,是用阿菁的魂……”
晓星尘不肯相信。
10、
“晓星尘道长。”
就在这时,云深不知处走来一个麻衣公子——是早已被镇压在观音庙下的金光瑶!
“敛芳尊?!”魏无羡惊讶。
金光瑶忽略掉魏无羡震惊的目光,将一颗珠子递给晓星尘,“有些事,成美不愿意去说,就没去问。你与成美羁绊已久,如今成美死了,那些事总要有人来说。这颗珠子里装着那些事,晓星尘,你若想看便打开,不想看,丢掉也可以。”
蓝氏的弟子拿着剑将金光瑶围起来,金光瑶的身影却陡然变得透明。
“是灵体?!”魏无羡再次惊讶。
“魏公子不必惊慌。得成美厚爱,将我从观音庙下拉了出来。世间我待不久,只是在等着成美,如今成美死了,我也该去了。”
金光瑶笑笑,蓝曦臣来时,早没了金光瑶踪迹。
11、
“信送到了,可是糕点没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盘……”
“从前有个小孩子……”
“我并没有沉郁于过去……”
“骗你的你都信了,不骗你的你反而不信了呢。”
“你要是再不醒,我就让你的好朋友宋岚去杀人了。我要让小瞎子曝尸荒野,让野狗啃她,啃个稀巴烂。”
“晓星尘——!!”
“锁麟囊……锁灵囊……我需要一只锁麟囊……”
“小矮子,我要救人。你的那些禁书呢,让我看看。”
“晓星尘,你说那位大名鼎鼎的夷陵老祖能不能救你?论鬼道,他才是祖宗。如果他来的话……不行也得行!”
“还给我——!!”
“值得吗,成美。”
“我要的东西呢!把东西给我!瀛洲秘术。”
“晓星尘,你想死,我偏不!”
“以吾之魂,补汝之魄,阵起——!!!”
“成了!”
“糖不能吃了,道长,我想吃糖……”
“小瞎子的魂我拼了一半了,就在灵泉里温养,我快要死了。你什么时候能理理我。”
“疼……”
“道长……我疼。”
“我喜欢你……晓星尘……我喜欢你。”
“还有五天,再喝五天药就好了。你就能彻底活过来了。五天后我就放你离开,真的……”
“怎么办啊,我不想你走了……”
“道长……明天就是中秋了,你陪我一天好不好,就一天……”
“他能陪我么?”
“我要不要去问一下。”
“好想吃糖啊……”
“晓星尘!!!你回来!你别走——!!”
“晓星尘……”
“你别走……你回来啊!回来!”
“晓星尘……”
12、
珠子被捏碎了,一桢桢光影从晓星尘眼前闪过。
晓星尘不知不觉走回了义城,他不知道自己回来的意义是什么……也不知自己该以何种姿态面对薛洋。
晓星尘心情沉重得跨进义庄,入目的便是蜷缩在棺材前仰头往外望的薛洋。
“阿……洋……”
晓星尘嗓子堵的厉害,院子里满是腥浓的血气。
晓星尘走过去,正欲扶起那人,却见那人睁着的眼睛上蒙着一层灰白的膜。
晓星尘的心一抖。
薛洋显然已死去多时。
“好疼啊……”
“道长……我疼……”
耳边无意识地传来薛洋的声音。
晓星尘心里难受的厉害,他不动声色地将薛洋抱起,人都硬了,抱在手上才知那人轻的可怜。
“阿洋……阿洋……阿洋……”
晓星尘突然崩溃。
他烧了热水,替薛洋擦身子。那件破烂的黑袍被剥去后,晓星尘才真真切切看到薛洋身上的伤口。
新伤叠着旧伤,胳膊上全是放血的刀痕。后腰处的伤早已化脓腐烂,反反复复被撞伤好多次,伤口已经往外溃烂。心口的剑伤往外翻着口子,霜华结印,在那处绽开一朵霜花。
“我喜欢你……晓星尘……我喜欢你。”
少年的不甘的声音在晓星尘的耳畔轻轻响起。
“乖,不疼了。道长给你上药。”
泪从晓星尘眼角滴落,落在薛洋眼睫。可那双合着的眸子再也不会睁开了。
晓星尘褪下薛洋左手上的手套,一块黑黑的东西冲他掌心掉落出来。晓星尘看了半晌,才发现那是一颗糖。
是从前他给薛洋的那颗。
“你说是要吃什么馅的,桂花馅的还是五仁馅的?我觉得芙蓉馅的好吃。道长,你要不要尝尝?城南新开的一家糕点铺子,卖的东西极甜……”
少年的声音如绕梁之音,在晓星尘耳边一圈圈回荡。晓星尘的心愈来愈慌。他从来不知道薛洋的心思,也没仔细想过。
明明薛洋让他喝过药后,他的神魂便更加稳固。可他却始终认为那药只是薛洋囚困他的一种手段。
“阿洋,为什么不肯和我好好说话。”晓星尘哭着将头抵在薛洋冰冷枯槁的眉心,可转念一想,他从来没有给过让薛洋和他好好说话的机会。
少年的心凄癫痴狂,不知道如何表达,便就越做越错。
“你就是个傻子!”晓星尘心痛地骂道。
给薛洋打理好身子,晓星尘将人紧紧抱在怀里。晓星尘想,这少年未免太过嘴硬。若非金光瑶给他的那颗珠子,他怕是还被蒙在鼓里。
晓星尘不舍得将这人下葬,只放在原先他躺过的棺材里,日日描摹着他的面容。
薛洋走的干净,什么也不剩。
连给晓星尘一丝念想都没有。
13、
晓星尘生了心魔。
他在功法修为上原本天赋异禀,可如今心魔横生,修为上丝毫没有精进,反而越来越荒废。
“阿洋,我想你了。”
晓星尘险些走火入魔,趴在棺材边看着里面瘦削的人儿。眸子里再亮不起星辰。
又是一年中秋。
晓星尘买了好多月饼,都是薛洋爱吃的。其中犹以芙蓉馅最多。
“又到中秋了。阿洋,你再不醒可又吃不到月饼了。”晓星尘将人从棺材里抱出来,紧紧箍在怀里。桌上的糕点琳琅满目,却再入不了少年的眼。
晓星尘眸子上蒙了层水雾。
有些东西,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可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14、
“嘿!晓星尘。”
一个小少年不知怎的,突然出现在晓星尘身后。
他扯了扯晓星尘的袖口,见人没反应,又绕到晓星尘身前,拿食指戳了戳他。
晓星尘愣在原地,不敢与薛洋相认。
少年稚气的很,像是当年兰陵街头初见时的模样。
“阿洋……?!”晓星尘将人紧紧揽进怀里。
“晓星尘,你要勒死我啦!”少年挣了挣肩膀,想从晓星尘怀里钻出来。可那道士力气大的狠,薛洋如何也挣扎不掉。
“阿洋,我好想你。”晓星尘抵着薛洋眉心。
那少年一脸古怪,而后反手环住晓星尘的腰,笑嘻嘻道:“想你想你,我也想你。晓星尘,我想死你啦。”
——!!!
“阿洋!”晓星尘忽的从梦中惊醒。
他低头看看待在自己怀里毫无声息、安安静静的人儿,不由心中一痛。
“阿洋,我梦到你了。是你吗?”
晓星尘在薛洋眼角落下一吻。
15、
中秋的月亮圆极了,可义庄冷冷清清,丝毫不像要过节的样子。
晓星尘抱着薛洋在棺材里躺下,那少年说过,想他陪他过中秋的。
晓星尘望着圆月,眼睫染上一层湿露。
“入秋了,阿洋冷不冷?”晓星尘将被子合盖在两人身上,就这样,拥着一具尸体入眠。
入梦——
那俊俏的少年再次出现在晓星尘身前。
他眉眼低垂,说话似在抱怨,语气委屈极了,“喂!晓星尘!你刚刚干嘛走这么快。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话呢。”
晓星尘彻底愣住了,“阿洋……”
还是那个梦……接上了?
晓星尘不敢相信,可眼前的少年委屈极了。他上前抱着人,道:“你拉我入梦的?”
薛洋疑惑地抬头,“什么梦啊!晓星尘,你又在胡说什么?”
薛洋将微凉的手贴在晓星尘眉心,晓星尘将他的手抓下,握在手心取暖。
罢了,即便是梦,晓星尘也认了。
他的心早落在薛洋身上了,先前是不懂,不清楚。如今,他好不容易弄懂自己对薛洋的感情了,可那人却不在了。
“你要和我说什么?”晓星尘将人重新拉进怀里,手环在薛洋腰肢,轻轻摩挲着。少年极瘦,晓星尘轻而易举便可以握住他的侧腰。
“我不想待在这里!这里没有灵力!我都快被饿死了!晓星尘!你换个地方住吧。”少年晃着晓星尘的胳膊,想让人同意他的诉求。
晓星尘迟疑了。
这是梦,不是真正的薛洋。
义庄薛洋守了十三年,晓星尘怎么能说走就走。
那少年看道子迟疑的目光,像是生了气,推开晓星尘便往义庄里跑去。门被摔地“砰”地一声,晓星尘这才堪堪回神去追那人。
“阿洋!”
晓星尘闯进屋子,却见那一张方桌上摊着好多宣纸,宣纸上用浓墨写着字。晓星尘端起字细看,只见那笔记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都在刻说着晓星尘。
“看什么看!不许看!”
少年突然闯来,恶狠狠将宣纸夺走藏起来。
晓星尘在那少年脸上捕捉到一丝不自在,于是手便鬼使神差地摸上薛洋泛红的耳尖。
晓星尘突然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
16、
又过了许久,晓星尘发现只要他抱着薛洋入眠,总能被那个小少年拉入梦境。那个小少年记得他们在梦境里发生的所有事,却唯独对薛洋的记忆乱的厉害。
“小师叔,你别忘了,你体内可有小流氓一半魂魄呢。若是说真是那一半残魂作祟,倒也有可能。不过……”魏无羡话锋一转,“小师叔今日找我来,是要我将小流氓那一半的残魂镇压还是如何?”
“不、不用。”
晓星尘忙否拒了魏无羡,“他想我陪着他的,我要陪他。”晓星尘眉梢染上笑意,他的阿洋还在……即使不记得所有事了。
自那以后,晓星尘每晚都与薛洋相拥而眠。
“我饿了。”
“我想吃糖。”
少年晃着晓星尘的胳膊撒娇。
晓星尘从袖口掏出一颗糖,放在薛洋掌心,“阿洋,不能只吃糖的。要吃饭。”
“饭是什么……?!”
少年只知道糖可以吃,其他的他不记得。没有人教过他,也没有人给他做过饭。
晓星尘在厨房炒了两碟小菜端上桌,可那少年却无论如何也不吃。他看着那菜,眼泪簌簌往下流,吓得晓星尘手忙脚乱。
“阿洋怎么了,怎么哭了。”
晓星尘将人按在怀里,少年懵懂地摇了摇头,“不知道,这里好难受,好疼啊!晓星尘,我好疼啊……”
少年的脸惨白,“这是什么东西!晓星尘你做的什么东西啊,我好难受,我不想看见它们。”
少年呜咽出声,晓星尘这才反应过来,他今日做的这两碟小菜,是那日薛洋做过的。他们那日闹的很不愉快,薛洋却还笑嘻嘻让他喝药。
晓星尘红了眼,将桌上的饭菜全拿进厨房,这时小少年才瘫在晓星尘怀里得以喘息。
晓星尘欲吻一吻小少年的唇,却被小少年躲开。少年懵懂地看向晓星尘,似乎再问你要做什么。
晓星尘将人拉进怀里,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梦里的这人儿,只能看着,却不能动。
17、
“晓星尘,你换个地方住好不好!这里全是阴深深的鬼气,我都快被熏成鬼了!”
少年算是半分精怪,要灵气才能滋养自身。只是少年并未察觉自己与晓星尘有何不同。
后来,晓星尘终于找了一处灵气充沛的洞府,晓星尘在那里建了房子,带着薛洋一起住了过去。
他白天坐在薛洋身旁修炼,晚间就抱着薛洋一起入梦。
搬过家后,小少年果然不吵闹了。
可这时他竟又督促起晓星尘的修为了,每天都要查一遍,若是修为没有精进,还会一本正经地抚着并不存在的胡须教训晓星尘。
晓星尘每每被着人儿惹得发笑,修为上也就一日千里。
18、
不过百年光景,晓星尘居住的宅子陡然被一束金光笼罩——
晓星尘飞升了——!!!
成神时,晓星尘先前碎掉的残魂被天道召回,身体里原本属于薛洋的那部分残魂被排出体外。
晓星尘一瞬间慌了神,忙将碎魂收入锁麟囊。
可自那之后,他再未梦到过薛洋。
19、
我以我魂,消尔心魔。
梦断之日,君当成神。
19、
空荡荡的金殿,晓星尘只静静抱着那具尸体不肯撒手。
成神如何?想见的人,再也见不到了。
噗呲——
“傻子!”
“晓星尘!你在想我吗?”
书案前陡然出现一个少年。
——是薛洋!
晓星尘将人倾身压下书案,按着那人的肩不由分说地吻起来。
薛洋得意地笑了笑,“我是薛洋哦。不是那个呆子。你又被我骗了呢。”
薛洋笑嘻嘻,眸子里的泛着冷冷的光,虽笑着,却让人觉得他并不开心。
晓星尘堵上他的唇,究竟是谁傻?他真当自己如此愚笨,连所爱之人都认不出么?
“晓星尘!你属狗的?”
薛洋的唇被晓星尘咬出一道口子,他吃痛,推开晓星尘。眸子里满是落寞。梦里的薛洋终究不是当初的薛洋,不懂得隐藏情绪。
“为什么……”
“为什么他对别人都这么好……偏偏对我如此憎恶……”
薛洋捂着唇,兀自低喃。
可这整座金殿都由晓星尘的神力供给,薛洋说了什么,晓星尘一清二楚。
真是个傻子!晓星尘将人拉进怀里,“你是个傻的。我知你不是从前梦里的那个少年,我吻的是薛洋,不是旁人。”
晓星尘将人紧紧箍在怀里,“我想你了,阿洋……”
薛洋歪歪头,“想……我……?!”
薛洋似在疑惑,又似觉得古怪。
他是一个罄竹难书的恶人,晓星尘怎么可能会喜欢他呢。他今日来就是为了见晓星尘最后一面的,真的,只是最后一面……
20、
“阿洋!!!别走!回来!”
薛洋噙着笑,渐渐从晓星尘眼前消失,晓星尘猛地从梦中惊醒,这才发觉脸上布满泪痕。
他忙从怀里掏出装着薛洋碎魂的锁麟囊,看到锁麟囊鼓鼓的,他这才稍稍放下心。
21、
“司命手里有一展聚魂灯,晓道长若是需要,可以向司命借来。”庭洒打扫的小神官见晓星尘日日对着一袋碎灵发呆,最终忍不住去提醒晓星尘。
晓星尘道了谢,当天就从司命那里借来魂灯。薛洋的碎灵被困在魂灯,如萤火般闪着光芒。
魂灯聚魂缓慢,少则千年,多则万年。若是魂魄不愿再回到世间,便是聚上千万年也无甚作用。
晓星尘响起司命说过的话,耳畔再次传来梦中薛洋消散时的话,“道长~没有来日方长了呢~”
薛洋露着虎牙,满眼解脱。
22、
纵有千万年,我也等你回来。
阿洋,莫要在外面忘了时间,记得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