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他又茶又疯》青海燕

9、第 9 章

　　阴云掩日，天色昏沉，雨燕低飞，空气沉闷潮湿，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文微末找到一副僻静处，仔仔细细将手中的纸条看了一遍又一遍。

　　谢枯叫自己藏起来，必定有他的道理。

　　无意识捏紧手中的纸张，猝不及防间，大雨瓢泼而下，风声呼啸，将四周扭曲模糊成一片，好似浸在水里的墨画。

　　文微末回神，连忙躲到屋檐下，将纸条细细抹平，小心放在怀里。

　　她抬眸望天，瞧着愈来愈大的雨势，咬咬牙，冲进雨幕里，打算先找一个落脚处。

　　豆大的雨滴狠狠砸在身上，狂风携着寒气，密密钻进骨头缝隙，冷得她牙齿打颤。

　　小贩匆忙收摊，行人纷纷避雨，街上很快空无一人。

　　墨发打湿贴在脸颊，衬得文微末面色苍白，宛若水中涟漪，一碰就散。

　　急雨敲打瓦面，狂风掀起长啸，霸道又强硬地占据了一切除此之外的声音。

　　她独自在雨中艰难前行，心心念念都是谢祁亭会在狱中遭何等酷刑，饶是微微一想，心脏就宛如被毒刺密密钻孔，疼得撕心裂肺。

　　蓦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隐没在嘈杂喧嚣的雨声中，悄悄向文微末逼近。

　　文微末似有所觉，转头欲望，却被人一手刀劈在颈上，转瞬失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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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声沉闷，被隔绝在木门之外，屋内潮气阴森，透着莫名凉意，桌椅板凳被杂乱摆在四处，内外室隔着层木制屏风，彩绘粗糙简陋，内室置一木床，堪堪容下。

　　一纤细女子被五花大绑，扔在木床上，她眉宇紧皱，露在衣衫外的白肤，刮蹭了大片红痕，似染瑕美玉。

　　文微末眼睫扇动，半晌，掀开眼帘，如琉璃般清透的眼眸渐渐散去迷雾，逐渐清明。

　　她迅速察觉被束缚着的手脚，眉眼含霜，艰难直起身，忍着颈上阵阵疼痛，环视四周。

　　这间屋子狭小，阴凉，灰尘四散，不似有人居住，布置也凌乱，敷衍，又像是匆忙之下的产物。

　　文微末抿唇，攸地想起昨日李夫人临走时看她的眼神，阴狠，暗沉，好似毒蛇。

　　绑她之人是李夫人。

　　文微末眸色冷然，她用力挣了挣，这麻绳分毫不动，木床却吱呀一响，在屋内搅出刺耳的波澜。

　　她浑身一僵，屋外由远及近的脚步透过雨声，准确传入她的耳中。

　　文微末来不及多想，立刻躺回床上，装作未从醒过的模样。

　　木门被人从屋外打开，脚步轻慢，步步踱到床边。

　　文微末呼吸轻缓，双目紧闭，不露丝毫端倪。

　　“不必如此，奴婢知道您已经醒了。”

　　似是真的还陷在沉沉昏睡中，文微末一动不动，胸膛起伏规律。

　　那柔和女声似是有些无奈：“小姐，奴婢仅仅是一名微不足道的下人，奉命来侍候您，外面有人把守，不管您怎样，都是逃不出去的。”

　　文微末闻言，睁开眸子，冷厉如风刀雪剑的眼神直直向说话的人射去，道：“你是谁，抓我到这来做什么？”

　　一浅衣女子被她眼神刺到，神色空白一瞬，又自顾自笑道：“听人说小姐您杀了李公子，奴婢先前还不信，如今，奴婢倒是信了。”

　　文微末黛眉紧拧，锐利目光刀刮似的在她脸上扫过，顿了顿，肯定道：“晴妍？”

　　晴妍愣下，眉眼怔忪：“你知道我？”

　　先前疏离含着几分讥讽的“小姐”褪去，直白又茫然。

　　文微末眸中的冷色融化半分，直直凝着她，点头：“你是巧儿的妹妹，我以前见过你，”她顿了顿，又道，“你长大了。”

　　最后几字似是重锤，重重打在心口，晴妍垂颈，发丝遮掩住她秀气的面容，声音轻微，几近弥散于风中：“我姐姐是个傻的，她明明长得俊俏，一双手白嫩精巧，但为了养活我们，白天下地干活，夜里缝衣补袖，补贴家用，一直不肯嫁人，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夫家，结果……”

　　似是再也说不下去，她声音梗塞，似是在喉咙里生生挤出来似的，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决：“李胜那个畜牲他该死，我隐姓埋名进入李府，千方百计接近他，亲手将他的孽根割下，挖了他的眼睛，砍断他的双手，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是，这一切，都被你抢先了。”晴妍歪歪头，沉黑的眸子透不进一丝光。

　　文微末神情平静，眼神落在她身上，宛若深海，淡漠，幽邃。

　　“然后呢，被抓住，折磨，行刑，连累家人？”她声音很淡，似是要融入屋外雨声，“就为了这一个人渣，白白搭上这么多人，值得吗？”

　　晴妍使劲摇摇头，情绪激动道：“你不懂，你根本不懂，他害死了我最亲的人，你要我如何要忍辱苟活？！”

　　泪水顺着她脸颊淌下，滴滴答答落在潮湿的地面。

　　“每时每刻，我都在想如何亲手杀死李胜，好将我从深渊般的仇恨中解救出来……”

　　文微末半垂眼帘，她没有资格劝别人放下仇恨，换做是自己，绝对会更偏激。

　　屋外雨声渐大，阴云蔽日，遮住天光，狂风摇动树影，将一切声音隐没。

　　屋内愈发暗沉。

　　良久，文微末缓缓出声，打破缄默。

　　“但你是来帮我的，对吗？”

　　晴妍一顿，沙哑着声音道：“你既然帮姐姐杀了那人渣，那我便帮你离开这里。”

　　“你被李夫人盯上，要你去做她宝贝儿子的鬼新娘，于李胜头七之日，将你钉死在棺材里，活活闷死。”

　　文微末闻言，眸色冰寒，问道：“周遭多少人在把守？”

　　晴妍死皱着眉头：“李夫人知你不是善茬，特意嘱咐护卫严防死守，白日约莫有六个彪形大汉轮番值守，夜里则有四个，我负责监视你的一举一动。”

　　言至此处，她字句清晰：“在头七那天，我会替你坐上轿子，你趁乱出逃。”

　　屋内几近暗沉如夜，二人的面容模糊在阴影中，情绪莫辨。

　　“不行。”文微末干脆利落地拒绝。

　　“为什么？”晴妍声音疑惑，似是颇为不解。

　　文微末沉默半晌，道：“我不能让你替我去死。”

　　先不说晴妍是否可信，凭她一上来就点明是自己杀了李胜，就极为反常，那日谢枯站出替她顶了罪，无人不知，无人不信，但晴妍却截然相反。

　　再者，晴妍话里话外都是复仇与恨意，结果却提出如此自我牺牲的办法，实属可疑。

　　而且，她也等不到那时候。

　　文微末抬眸，点漆般的眸子在暗室中亮如刀光，直直凝向晴妍。

　　“不用再装下去了，告诉我，你的目的，我帮你。”

　　晴妍一愣，随即笑道：“我有什么目的……”

　　“你的目标不只是李胜，你想要李升荣，李夫人，都去死。”

　　文微末声音冷淡，却有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和你的目的是一样的。”

　　晴妍面色一僵，良久才讥笑出声道：“你现在已经是案板上的鱼肉，凭何帮我？”

　　“凭，你和巧儿一样，是个好姑娘。”

　　晴妍缄默良久，才忽然好笑似的轻哼一声，随即转身离开。

　　木门刺耳的吱呀声响起一瞬，冷风裹挟着雨丝斜斜打进屋内，又立刻被阻隔在外。

　　看守的护卫站在院门口，闻声朝她看了眼。

　　晴妍阴着脸，进了旁边的房间，沉沉坐了半响。

　　她的确讨厌文微末。

　　姐姐和她的年纪一般大，看着她总让人想起姐姐，心脏便被刀割似的疼。

　　自己既无权势，也无钱财，只有一张还看得过去的脸，李胜被文微末半道抢先，她便转头去引诱李升荣。

　　不得不说，父子俩一个德行，李升荣很快就上了钩，特意将晴妍安排在自己身边，贴身伺候。

　　她不仅要忍受李升荣恶心透顶的色欲熏心，还为了不引起李夫人的针对，对李夫人刻意讨好，奴颜婢膝。

　　李夫人偶然知晓了她认识文微末，便让她前来盯人，假使做得好，回来时就能成为李升荣的通房丫鬟，贴身伺候。

　　她怕文微末在这期间筹谋伎俩，徒生变数，便假意亲近，欲使她放松警惕，最后将之送进棺材，自己便能潜伏在李升荣与他夫人身边，慢慢将他们毒死。

　　指根攥得生疼，晴妍忽然想起从前的时候。

　　姐姐一双漂亮灵动的桃花眼含着笑意，牵着她的手，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文微末，垂首在她耳边介绍，声音轻快：“妍儿，快看，她便是肃郎的姐姐，人不仅漂亮，心肠也好，还教会我怎样编箩筐呢……”

　　她好奇地踮起脚尖，朝那边遥遥一望，一身形纤瘦的女子恰巧回过头来，朝她轻轻勾唇，宛若下凡仙子，清丽不似人间。

　　这是她见唯一一次见过文微末。

　　不过，只这一面，便记到如今。

　　屋外，一道飞火蓦然划过暗沉天空，劈开一阵刺眼白光，霎那间照亮了屋内紧绷的人影。

　　晴妍仰首，怔愣望向窗外，亮如白昼，巨响轰鸣。

　　似是被卸去了浑身的劲，她身形一松，几近瘫坐在地，良久，才蓄起些许气力，踉跄走出屋子，返回文微末在的那间小屋。

　　文微末正拿着一瓷盏碎片，攥在指尖，试图割断腕间的绳索，双手已然鲜血淋漓，她却眼眸一眨不眨，施力稳定，似是丝毫没有感受到疼痛。

　　晴妍怔然，艰涩问道：“你不疼吗？”

　　文微末头也不抬，声音轻淡：“疼，但可以忍。”

　　她从小到大，最精通擅长的，左右不过一“忍”字。

　　但忍来忍去，终究是走到绝路，前方是万丈深渊，后面是豺狼虎豹。

　　而她的谢枯，还在无间炼狱，替她承受痛苦。

　　文微末指尖用力，碎片陷进肉里，试图用疼痛掩盖慌张。

　　她不敢去想谢枯现在究竟如何，只能一遍遍欺骗自己，他现在还好好的，才能让她呼吸几口气，集中精力解决当下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