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作天成（水仙）》残诗断章

3、贴贴

　　“怎么成功了，师兄你看上去还是不太高兴啊。”祝正又来找周起华唠嗑了。
　　“没有。”周起华脸色看起来更苍白了，天劫伤了他，险些伤了根基。不过他并不后悔。
　　倘若他选择当场放弃，那么他以后再也无法见证灵魂诞生了。他似乎有些摸清天道的脾性了。
　　“哎，一群人过来问我你是不是成仙了，整这么大动静出来。我糊弄都糊弄累死了。”祝正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给周起华递了杯，往里面放了个丹药。
　　周起华端起来闻了闻，祝正笑骂一句:“没下毒，这点信任总该有的吧。”
　　“味道闻起来太奇怪就不想喝了。"周起华解释道。
　　“样子倒挺大的。”
　　“何必委屈自己。”
　　“算哪门子不委屈自己，不委屈自己却被天劫劈个半死。”祝正冷笑一声，“你快活了我倒是快被烦死了。”
　　偶人用手指点点茶杯里的水，伸嘴里尝尝味。祝正看到这张和师兄相同的脸就牙发酸。
　　“你准备怎么解释，天雷劈那么狠可不是能掩盖过去的。”
　　“不用解释。他们会自己脑补编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的。”周起华喝了口茶，把剩下的茶水递给偶人。
　　偶人趴在周起华身上，像刚出生展现印随现象的小鸡。他接过茶水，然后倒在自己头顶上。水滴溅到了周起华身上，他面不改色地用了术法。
　　“他是不是……”
　　“……被天雷给劈傻了? !”
　　“也有可能本来就如此。”周起华平淡答道，似乎不曾在意。
　　偶人看起来听不懂他们的对话，注意力又拐到别的地方去了。
　　“也许会像孩童一样慢慢成长起来。无所谓了。”周起华在准备创造灵魂时完全没预想到之后的处理，没想到这比他复仇还要简单不少，真奇怪。
　　“你都把他带到这世上了，要好好负责哦。”祝正摸了摸偶人的头，随后收获偶人狠狠地一巴掌。
　　“如此看来，你还真像养小孩的妈妈。”
　　“不应该是父亲吗？”沉默几秒，周起华质疑道。
　　“开个玩笑。”
　　“要好好藏起他的踪迹啊，要是被别人发现你两长一样，指不定怎么阴谋论。”
　　周起华不置可否。
　　“他可成了你的弱点。”偶人被雷劫劈过之后，境界变成了化神。化神听上去已经很不错了，但在这金丹遍地走的修仙大陆，这倒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他已经渡过了雷劫，从此往后他便是受到天地福泽的存在了。没那么容易死。”
　　“话也不能这么说。”祝正没有进一步说下去。要说周起华，大抵属于被天道苛待的人了，天生体质就不适合修炼，寒体炽骨两样任何一样都是对修炼的极大加成，可偏偏是两个出现在一块了。再看周起华的复仇之路，可谓是惊险无比，堪称奇迹。
　　可是周起华活得好好的，还成了大乘期。所以福泽与否同生死也不能这么算。
　　祝正在心里叹气，周师兄大概有他自己的想法吧。
　　“而且我没打算一直藏着他。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前日防贼。”周起华在“贼”上加了重音，真不知道在阴阳怪气谁。
　　“行吧行吧，你做决定就好。”祝正用敷衍的语气说道。
　　在祝正之下还有一个师妹，但因为她个人体质和功法修炼原因，导致她必须前期进行大量积累。好在师妹心态够好，也不着急，天天快快乐乐地到处蹦。
　　周起华之上有一位师姐，一位师兄，两位的修炼都不是单单留在门派里闭关能完成的。当然，祝正始终怀疑这两位和师父一样是喜欢到处玩的个性，修炼啥的都是借口。
　　“对了，你造了个孩子出来的事要告诉师兄师姐吗？”
　　“你又联系不上他们。我懒得找了，等到时候给他们一个惊喜吧。”
　　“惊喜啊，唔，真不错。”祝正不知道又在琢磨什么坏主意，笑得像个狐狸。
　　祝正虽是掌门，倒也不算太忙，大部分事务都可以吩咐给下面的人做。周起华却已是烦了，把祝正给打发走了。
　　“从我身上下来。”周起华轻轻推了推偶人的身体，“我不喜欢和别人靠太近。”
　　偶人变本加厉地将手臂环到他脖子上。周起华实在不知如何对待叛逆孩子，老实说他没有多少耐心，还没一巴掌拍上去属实是他脾气变好了。
　　“我知道你能听得懂。”
　　“为什么？”偶人憋出一句三个词的句子。
　　“因为我不喜欢。”
　　“哦。”偶人慢吞吞地回答。
　　照理说偶人被天雷劈后便会启智，哪像现在感觉话都说不明白，不会真成小智障吧？
　　周起华往常没有照料过小孩子，也没有收过徒弟，甚至没有养过动物花草，可以说完全没有经验。而他也承认，自己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接纳身边多出一个人来。
　　“下去。”
　　“我，喜欢。”偶人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走神，“与你，身体，相连，的，感觉。”
　　“贴贴。”
　　不适感淡淡缠绕着周起华的身心，他从来都不习惯与别人亲密接触，他冰冷的身躯也是天然拒绝别人的利器。并非是厌恶，只是因为不习惯，所以他没有推开偶人，而是用手摸摸他的头。
　　给予适当关心也是必要的吧。
　　偶人的行为逻辑明显延续了灵魂还未诞生时的表现，甚至在此基础之上更加细化了。有时候偶人趴在他身上蹭来蹭去的，就像小动物一样，周起华有些无奈。
　　灵魂诞生前和诞生后究竟有什么区别呢，这样下去可不行。本来他的灵魂碎片就应该像织毛衣的针，穿针引线，在引导出成品后就可抽身离去，现在看来或许是他的影响太深了。
　　一种隐秘的、无法宣之于口的念头像是污水潭里冒出的泡泡，悄无声息地出现然后破碎。为什么他不能就这样待在自己身边呢？他本来就是自己的造物，那么就该如此。
　　微小的嫉妒和愤怒被周起华按压下去。他握住偶人的手，进行每日一次的检查。每个人的灵力都是独一无二的，所以可以通过一个人留下的灵力痕迹判断一个人的身份。偶人的灵力与他的却几乎相同。
　　不愧是天材地宝堆出来的，天然受到世界眷顾，对于灵气的吸收和利用是普通修仙者远不能及的。这种速度下去，偶人大概很快又会迎来境界上的突破。
　　真好啊。周起华感叹道。
　　他的修为进步速度绝算不上慢，然而他的起步比很多人都慢，先天体质让他连像个普通的凡人一般活着都做不到，每夜每夜痛得睡不着觉，时常咳血，更别提每隔一段时间足以危及生命的灵力暴动。
　　最终他学会了忍耐痛苦。
　　周起华很早就见到死亡的朦胧身影，却始终没被死亡追上。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的确拥有化险为夷的幸运。
　　偶人突然抱住周起华，他盯着周起华看，说道：“痛，天星，不痛。”
　　周起华听后动作一滞，他无暇关注偶人话语中的内容，也忘却自己原本想做的事。浪涛般的愤怒重重拍下，骨头和血肉都在尖叫般锐利的痛楚席卷全身。
　　那么一瞬间他想掐死眼前的偶人，让他的生命终止在自己怀里，让他的血液变得冰冷。
　　愤怒或许来源于对偶人竟然知道这个名字的不安，又或许来源于被埋葬在心底的名字被再次叫起而感到亵渎。
　　天星是一个不正式的名字，是父母为周起华起的一个代称，全称是满天星。用花代替名字，是为了在一定程度上遮掩他的命运，避开命运的苛责。
　　这个名字很少有人知道，周起华在父母死后这个名字便不再响彻他的耳边。
　　愤怒被惆怅的怀念浇灭了，他像是被水淋湿的旅者，没有落脚之处。周起华盯着偶人，他故作轻柔地拂过偶人的嘴边，仿佛试图从他嘴里挖出真相来。
　　偶人涣散的瞳孔让周起华忽得生出一个猜测，虽然莫名其妙却是最接近事实的猜测——他不会拥有了自己的记忆吧。
　　周起华理解了为何偶人一副痴傻的模样，因为偶人的注意力压根不在此处，他大抵在自己的回忆的海里浮浮沉沉，在溺死的边缘徘徊。
　　他拥有太多刻骨铭心的回忆了，每一份都足以把一个刚出世的孩童给拉扯到情绪的深渊里。
　　“有点讨厌了。”周起华自然不愿别人得到他全部的记忆，哪怕偶人是从他手里诞生的。但他一想到私底下有无数修仙者议论分析扭曲他的所有经历，他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了，至少偶人从自己这里得到的是纯粹的真实。
　　周起华唾弃着自己生出的微妙满足感。过量的记忆会扭曲偶人原本的意志，他应该封印这些意外闯入的记忆，引领偶人去创造属于自己的回忆。可是他不想。阴暗的想法在角落里蓬发，自己的记忆塑造偶人，听上去不错。
　　“天星，别，讨厌，我。起华，喜欢。”偶人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两种称呼被偶人混乱着使用，但整体表述尚且清晰。
　　还有自己的思考，也没有完全沉入记忆。从这上面看，偶人应该也不需要他去封印记忆了。
　　恰合他心意。周起华帮偶人捋捋头发，柔声说道：“没有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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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周起华，起点大男主爆改男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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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打算三万字结束的，但是我写剧情实在有点拖沓，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