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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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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恬君专注盯着眼前的食物,抽出纸巾擦手,心思却不知道放在哪一处。
从再见面以来,好像都是他在提问她在回答,而她几乎没有主动问过他什么。
这四年从各种渠道都能知道他几乎扎根在影视城,好不容易有空休息狗仔跟了他两个月,只拍到他出过三次门。
一次是凌晨三点在湖边看剧本,把剧本放在岸上,自己跳进湖里研究角色的跳湖戏,然后浑身湿漉漉游上来在剧本上做批注;一次是凌晨四点下楼溜达,坐在公园长椅上发呆数星星;还有一次终于是白天出门了,结果是去寺庙上香,一度被营销号怀疑演戏走火入魔精神不正常。
刚分手的时候她想过很多质问他的话,最终都没问出去,随着时间推移,似乎早就认定了和他再无可能,所以也从没想过再见面会问他些什么。
付恬君思忖再三,提问道:“如果有机会跟你前女友说句话,你会说什么?”
如果,如果他再说一次“我爱你”呢?
付恬君手指摩挲着茶杯沿口,她不喜欢做美甲,指甲通常都是修剪整齐,干干净净的,稍微用力,指尖便会泛起浅浅的白。
甚至在过去,他给自己剪指甲时,也会把她的手拉过去耐心地修一修。
这个问题问出来,在其他人眼里都是吃瓜看戏的,甚至期待他多说几句刨一下他的根底。
但怀诚只笑着说:“我会祝她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付恬君心里哐当一下落空,懊恼自己抱有不该有的幻想,一直自我纠结。
他一个打定主意绝不悔改的人,既然说了分手,又怎么可能还会回头,何况她也不会回头,最多也就是心里放不下。
他弯弯眼睛勾唇笑笑,无欲无求得像一尊慈悲为怀的善菩萨,低眉浅笑看苍生。
然而在观众眼里就不是这样了,镜头扫过,弹幕又疯狂了。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哥哥的祝福语永远都是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是哥最好的祝福,不花哨,挺好的】
【受不了了,怀诚这小子搁这儿玩纯欲呢,瞧他那身娇体软易推倒的样】
【前面的,你把自己叠成八个,不够怀诚一拳哈哈哈】
【怀诚真是温柔心软的神,拜那拯救苍生的白无垢】
【我靠,付姐是戒过du吧,怀诚这眼神谁顶得住啊!】
【没有人注意到怀诚一直默默给恬儿续茶水吗?动作好自然】
【不过是猥琐男傍富婆的手段罢了】
【单珈粉丝不专注自家别怪橙丝下手,还是说之前没打服又出来贩剑?】
【橙丝内娱恶霸呀?怎么谁都要打,不愧是内娱万家嫌】
一时间弹幕又混乱起来,还转移阵地到微博上去打了一场,乱中插播几条对前任的寄语:
【祝我前男友不孕不育子孙满堂】
【想跟我前男友说,老子驾照考下来了,以后出门注意点】
三轮游戏结束,最后的结果是各自都有被提问的,但统计下来,加上之前滑沙和越野的成绩,周礼以750积分获得第一,怀诚和许恩艺以600积分并列第二,周以涵以300积分排倒数第二,而付恬君以250积分获得倒数第一。
按照节目规则,以积分排名顺序选择过夜条件,分别有酒店两间套房两间客房、两个木屋和两个帐篷可以选择。
周礼率先选择了酒店套房,并列第二的怀诚和许恩艺在剩下的一间套房里让许恩艺先选,而怀诚却选择了帐篷。
11月的沙漠夜晚温度并不友善,帐篷在这里面无疑是条件最差的,按照选择顺序,最后只可能剩给周以涵和付恬君。
他放着酒店客房不选,却选了条件最差的帐篷,有人认为绅士,有人认为装,率先选择的周礼反而有被架在火上的感觉,主动让出酒店套房,跟怀诚一样选择了帐篷。
付恬君觉得,有时候怀诚被骂不是没有道理的,人都趋利避害,好好按规矩选就行了,他倒好,净显着他了,怎么不招人嫉恨呢。
最后周礼和怀诚住帐篷。
盛翊想把酒店客房让给付恬君,被付恬君拒绝了。
“难得来一次,我想看星星。”在沙漠上看星星,而不是在酒店看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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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结束,直播也结束了,主持人陈思对着镜头介绍,接下来嘉宾们将要参加篝火晚会,节目也转为录播。
粉丝纷纷在刷想要继续看,但节目组毫不留情地关闭了直播间。
篝火晚会很热闹,不仅有他们,还有其他游客和部分当地居民。
盛大的篝火,热闹的人群,绚烂的烟花在沙漠里炸开,穿着羽绒服的人们踩在柔软的沙粒上摇摆蹦迪。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最精彩的表演还要属打铁花,这期节目复刻了柳树花棚,在沙漠里通过击打,将千余度高温的铁水抛向天空,形成火树银花的美景,仿佛碎金散满人间。
打铁花的师傅介绍柳树花棚的来历,在古代是道士和铁匠一起打铁花,道士们设计花棚,里面包括一元、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八卦,铁匠们反复练习过成百上千次,克服对烈火的恐惧,用尽全力才能将铁水均匀细腻地击洒出去,以驱邪纳吉,祈求国泰民安、五谷丰登。
匠人要经过无数次的练习才能有上场的资格,而炽热的铁花冲进幽黑沉寂的夜空,骤然生死,只为绽放最美的一刻,成全最好的祝福。
身处其中,热烈到忘我。
篝火晚会结束,节目组拍到了很多素材,嘉宾们也收获了很多快乐。
最后的环节,节目组又拿出跟之前一样的卡片,让嘉宾们再写一段留言,仍然是关于沙漠和爱的。
付恬君接过卡片和笔,稍作思考,写下她的留言:
“沙漠荒芜,但生命灿烂。”
节目组没有对爱这个字做界定,早上大部分人写的还是关于爱情,当然,有炒cp的目的在里面,但到了晚上有的人写关于事业、关于生活、关于生命,以及爱情,付恬君写的并不算突出。
上交卡片后,她率先离开节目组的帐篷,回到联排木屋。
木屋条件还可以,配套设施齐全,还有地暖供应,一天下来疲惫感挺强的,她强打精神卸妆洗漱后,也卸掉四肢力气,一身扑在床上。
她翻出手机上网看网上的评论,找到关于她唱《大登殿》的内容。
【梨桃:ftj这段《大登殿》唱得如何?】
–我的评价是,吊打一群拿戏曲营销炒作的青衣/花旦/武生/小生/刀马旦……
–不懂,但看起来好厉害,嗓音好听人也好看,不爱听京剧,但好听是客观的。
–老戏迷路过,十年前很好,但学得太规矩了,现在这样也不错,更有韵味了。
–得了吧,都十多年没唱了,唱得稀巴烂,没听过这样的大登殿,去听听杜云南的大登殿吧,那才是受了十八年委屈的王宝钏,词都没唱对还得意上了。
–这唱得也不怎么样,很一般嘛,我说现在的人都活在滤镜里,什么都吹沧海遗珠。
–拜托生活不如意的就退网消消气,尬黑就不要秀智商了,不能因为她拍过电视剧就把你们娱乐圈吹人踩人那套用她身上吧。去打听打听,付恬君可不是什么沧海遗珠,按照你们粉圈吹实绩那套,恬君奖项实绩吊锤同龄所有人,而且杜云南唱的是梆子又不是京剧,压根就不是一个道上的。
–功夫不减当年,踩她唱腔的大可不必哈,她伤的是腿又不是嗓子,腿上功夫如何得表演才知道,单唱腔来说没得挑的,水准还是在的。
–我们恬儿终于重新再唱戏了!
–一直不爱听京剧,但听完这段,又考古了一些她以前的演出视频,有点入坑了,是不是人到了年龄就会觉醒国粹之魂?
–哈哈哈,欢迎入坑,可以先从入门片段听起,京剧真的很好听。
–不懂京剧,但给我爱听戏的爸妈爷奶听,都说唱得好,我妈收集过很多她和闵楼签名的宣传册,特别激动她重新再唱,我妈说唱得非常好,以前听她唱是听完一场酣畅淋漓特别满足,现在听完意犹未尽,像有钩子抓人听不够
……
网上评论有不听京剧的,也有听过的,还有些老戏迷,评价反馈都很好,付恬君心里莫名松了口气,好像离当初的自己近了一小步,这种被肯定的感觉也让她心底生出一丝欢喜。
一个叫id叫【大胆去热爱】的网友连续发了很多条“付恬君就是为戏曲而生的”,几乎刷屏,而且是跨平台刷,好像就怕她看不到似的,点进主页看好像是个注册没两年的号,时不时养一下号,后来开始狂热表达对戏曲的热爱,其中主要对象就是她,存档很多她以前的演出视频和剧照海报,疯狂刷对她的喜爱和追慕。
太过狂热以至于不像正常人,令付恬君感到些微震撼,但也确实看到了他发的那句“付恬君就是为戏曲而生的。”
付恬君就是为戏曲而生的……
付恬君翻了个身,手机握在手里,仰躺在床上,双目失焦地往着天花板……
没出车祸之前她也是如此想的,付恬君这辈子就是为戏曲而生的……
片刻后,助理童桐来敲她的房门。
“恬君姐。”
“什么事?”付恬君翻身侧头看向童桐。
“怀诚老师的助理,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童桐把东西交给付恬君,付恬君狐疑地打开包装袋,从里面拿出一对电加热护膝,两头用四指宽的紫藤色锁边,中间秋香色布料绣一树梅。
一树梅式行头常用在戏曲服饰中,譬如腰包裙门、长比甲、坎肩等等。
至于加热护膝……
以前不注意腿部保养,本就有老寒腿的毛病,后来腿又受过伤,天气变化总会疼痛难忍,沙漠过夜晚上冷,要是受风也会疼。
这个配色和装饰,一看就是女士款,东西还是新的,但包装拆开过。
她有点拿不准傅清渠的意思,为什么特意选一树梅的样式?又为什么惦记着给她带护膝?
付恬君透过木屋的玻璃往外看,沙丘连绵,连接着一片银河,怀诚带着小折叠椅仰靠在上面看星星,旁边有个节目组的小桌子,还有没烧完的小火炉,一点一点窜跃着火星子。
付恬君把羽绒服套在外面,穿上鞋往外面去,在他旁边的折叠椅上坐下。
怀诚顺手给她烫了个茶杯,倒上半杯白开水,语气平淡地闲聊说:“茶叶弄丢了,将就喝点水吧。”
“这倒了晚上,风沙好像比白天小一点。”
“在沙漠里看星星是要比城市里好看,就是晚上太冷了。”
他没话找话自言自语,就像在和一个普通的老朋友闲聊,像回到老家和街头大树下下象棋的大爷谈论今年的冬天会不会下雪。
付恬君坐在他旁边没答话,一直在想怎么开口问他送护膝的事情。
见她久不说话,怀诚逗趣道:“拜托小妹妹,好歹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买卖不成仁义在,难不成真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付恬君终于抬起头,他那双春水映月的眼睛,看地上的沙子都深情,四目相对,彼此都再不能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任何信息。
付恬君倏地移开目光,落在小桌子上的茶杯上,唇角勾起一丝不带笑意的弧度。
“你不会是想跟我当朋友吧?”
“不可以吗?”
付恬君有一瞬间的错愕,他们做过所有亲密的事,她甚至能回忆起他动情时候的样子。
当朋友?然后聚会的时候各自领着自己的另一半给对方相互介绍,这是我的前男友,我们曾经,谈婚论嫁深入浅出交流过?
那也太刺激了。
付恬君忍不住笑出声来,“那不行,我会产生些不成熟的想法,奈何国家有套成熟的律法哈哈。”
两声笑声随着小火炉里的碳火哔卟爆响,透过火焰上空虚晃摇晃的透明空气望过去,她湖水般澄明的眼眸里倒映着橙红色火光,仰头时又承接住绚烂星河。
怀诚笑道:“没关系,我还想拍你们公司的剧呢,接受任何潜规则。”
他明显是在开玩笑,他要是接受潜规则,又何必熬到今天。
付恬君也笑谈道:“我们公司不搞那套,而且你又老又硬,我们公司小鲜肉皮薄肉嫩,你没有竞争力。”
他挑了下眉叹气,对她的话不置可否,从口袋里拿出一包仙女棒。
还没点燃,付恬君脑子里已经先一步轰然炸开。
怀诚将仙女棒伸进旁边的小火炉里点燃,仙女棒花火盛开,像一团小小的发光星云,那些过往的笑声,都随着仙女棒噼里啪啦重叠作响。
“许个愿吧,付大小姐。”
像以往每一个年节,守岁到凌晨,他穿着黑色、白色、墨绿色或是粉色的羽绒服,戴着或者不带围巾,毛线帽和手套也可有可无,在大家放烟花的时候,总会准时握着发光燃烧的仙女棒出现在她面前,然后偏头笑着说:“许个愿吧,很灵的。”
仙女棒加上傅清渠,等于心想事成,比拜菩萨灵。
这种似曾相识,给她胸口一记闷拳。
她握住茶杯抿了口白水,喝到嘴里没味儿,但她捧着茶杯时,水温从杯壁传导散发出来,在掌心里绵长地延展。
“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怀诚懵然,状似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付恬君无语,又是这个死德行,装萌卖蠢、答非所问,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刚要张口,还没问出来,口袋里手机铃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她放下茶杯,把手机拿出来,屏幕上显示来电人的名字——谌岩。
付恬君接通电话,电话那头传来谌岩的声音,不冷不热,和一惯的平静无二。
“收工了吗?”
“嗯,录完了,有什么事吗?”
“没事,早点休息,沙漠夜里冷,晚上睡觉盖好被子,别着凉了。”
她手机音量正常,加上沙漠的夜晚寂静,在旁边的人也能听到对话。
付恬君下意识望了怀诚一眼,只见他波澜不惊地垂着眼睑,认真看着手上的仙女棒,噼里啪啦燃烧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