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三月》余砚cy

12、千万世

　　五月多的时候敬修羽又独自一人去了一趟青城，他按照祝明熹给的地址寻过去，是在一个山后面，顺着流水绕过一行山，便是一处开阔的世外桃源。
　　空地上架了竹架子，上面挂满了写过的宣纸，应该是在晾晒，他走近了看清是祝明熹写的千字文，他行走在一排排宣纸中，闻见很浓重的墨香，当伸手掀开面前的那一张带着墨香的宣纸时，祝明熹就站在那张纸后面朝他笑。
　　只赊得片刻温存，万古抵一吻。

　　给你带了束花。
　　敬修羽拿出身后的那一捧花，不算很大，是他将练字的纸跟着学妹折成的玫瑰。
　　你呀，真是令人心动。
　　在晾字儿吗？
　　嗯，最近天气好，把家里的字画、书籍什么的拿出来晒晒太阳，不然潮得该长毛了。
　　我帮你一起搬书。
　　需要晾晒的一共有四大箱子的书，周遭的石头、竹架上都摊开着不同类型的书籍。
　　有些是从我奶奶那儿留下来的，甚至还有前几代人写的日记，我记得好像是我太爷爷的字儿吧，据说也是被评为书法大家，但是那字儿跟狗爬似的，家里没一个人能看懂。
　　你小时候是不是挺烦文言文的？
　　啊？对，感觉整天都是“之乎者也”麻烦得很。
　　看出来了，书上都是画儿。
　　我小时候还画过一本山海怪呢，你找找，估计就在你那一箱的下面，小时候不爱听课，就经常拿着毛笔胡乱画。
　　很可爱。敬修羽翻着那一本“妖怪图鉴”笑着说。
　　在这本下面还压着一本，画的是野草花，一一列了纲目。
　　小时候或许是刚学会执笔，写的都还是简体字，歪歪扭扭的，也是很可爱。
　　过两天带你见见我爷爷，这两本儿用都是我从他笔架上偷的最漂亮的那根儿笔画的，你也知道，小孩儿还不会珍惜毛笔，我当时眼光好，一眼就挑中了最贵的，因为这事后来练了好几打纸才放过我。
　　早就从杜乙宸那儿听说你小时候顽皮，没想到是这样。

　　两人把书箱里的书都摊开就一起回祝明熹家吃饭了，进了堂屋，敬修羽一眼就见到了祝明熹所说的那一面白墙。
　　怎么？《兰亭集序》练的如何？
　　喏，给你的那捧花都是用我练这的纸折的。
　　那刚好下午没事儿，我给你看着，你把字儿写了吧？
　　这么快？
　　等我爸妈回来给他俩惊喜，他们本来就很喜欢你的字。
　　在准备开始前敬修羽也没有再找纸练习，挥笔不带一丝停顿，一气呵成，祝明熹就在一旁为他准备墨汁，看他认真而又自信地落笔。
　　想起前几个月祝明熹说他们家有一面白墙，奶奶当时说是让未来的儿媳妇发挥，现在这活儿估计就落在敬修羽身上了，让他没事好好练练《兰亭集序》，当时还以为是调侃，没想到真的有一面白墙。
　　当时敬修羽的确闲来无事就练悬腕写字，搞得当时院长都来问他怎么突然这么勤奋。

　　傍晚时分祝明熹的父母就回来了，同来的还有下午提到的他的爷爷。
　　敬修羽在晾晒书籍的时候见到过他爷爷的钢笔字，棱角分明，笔力遒劲，结构匀称，想来是一位比较严肃的老人。
　　他们叫了常青楼外送，这回摆了满满一桌子，祝明熹父母和他爷爷一进门便看着那面已经写上内容的白墙细细端详。
　　写的不错。祝爷爷评价。
　　那是，您也不看看哪儿出来的。
　　餐桌上一家人都很安静，没怎么多言，倒是吃完了饭，换到茶台上，开始聊了起来。
　　敬修羽主动接过茶具，汤器、请茶、洗茶、泡茶、拂盖、封壶、分杯、回壶、分茶、奉茶一系列步骤都是得心应手，娴熟的不能再熟。
　　一家人喝着茶，唠着些家常事。
　　祝明熹的母亲是古琴演奏家，这是刚巡演完一圈回来，他父亲就做他身旁为她按摩着手。
　　敬修羽也是这才了解到，祝明熹的父亲年少贪玩，偏不爱习字，倒是对篆刻颇感好奇，所以就开了家篆刻的门店，但是父亲经常陪母亲各地外出，这家店也便交由祝明熹来替他照看。
　　他把自己调配的香囊递给祝母，作为见面礼。
　　这是“华帏凤翥*”？
　　祝母闻后肉眼可见的喜欢。
　　此香甘甜温和，平心静气，令人心神愉悦。
　　正巧，我和明熹父亲也有礼物要给你。
　　然后就示意祝父拿来一只巴掌大的锦盒，里面正是一枚田黄云纹方章，章的底部是他名字的篆刻。
　　谢谢伯父。
　　我们祝家唯一值点钱的可能就是今天你和明熹晒的那一卷卷书了，我们俩也没给你们准备什么，也不知道准备点什么，就选了块儿好石头刻了个章，这章就代表我们俩的心意了。
　　那日花朝节隔大老远就听见你吹笛子了，改明儿我弹琴，你吹笛，咱们俩合奏一曲。
　　好。
　　那边爷爷咳了一声，把一张红纸递给了两人。
　　红纸金字，瘦金落笔。
　　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卜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馨。此证！
　　喜今日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
　　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看到纸上的内容两人皆是愣住。
　　你们两人既然没法得到法律条文白纸黑字的认可，这折婚书就代表我和你奶奶的许可了，明天你带着小敬去你奶奶的坟前磕个头，就算是准了。
　　告诉你奶奶，我很看好小敬啊。
　　欸。
　　接着爷爷又和敬修羽谈了些古籍字画的历史，敬修羽看着年龄虽小，但是对各种历史却有着令他也惊叹的见解，本就很欣赏敬修羽的字，现在更欣赏这人了，许是老爷子也没想到，两人一聊便是到了深夜。
　　甚至到晚上祝明熹让他回房休息的时候，还招呼着敬修羽常来唠嗑。
　　爷爷很喜欢你。
　　有幸，不过也就是借着比平常人多看了几本书罢了。
　　不不不，老头子气很傲的，他很少夸咱们这个年龄段的人的字儿，总是说太浮躁，学不了神，特别是行书，细节之处便见高下，可见他是真的很喜欢你呀。
　　感觉能得到爷爷的认可，真的是我的荣幸。
　　翌日，天从开始都是雾蒙蒙的，祝明熹拿上那根笛子和几张给水女士写的信就带着敬修羽往城西走。
　　到院门口采了几朵雏菊，顺手拿宣纸随意地扎上。
　　石碑上的照片依稀可辨是一位温婉漂亮的女子，带着淡淡的笑意。
　　奶奶，我带了个人来，想必你应该也猜到他的身份了吧，这位是敬修羽，是我祝明熹要共度一生的人，他笛子吹得好听，字儿写得也好看，人长得也很好看，您就放一万个心吧。
　　祝明熹拢手将手中的信点燃，敬修羽就在一旁吹笛子。
　　从墓园出来，他们又再次路过了雨花巷。
　　还记得吗？第一次见你为我送了一把纸伞。
　　怎么会不记得。
　　祝明熹在他身旁撑开另一把纸伞，天上还真的落了雨。
　　这次我为你撑伞，走吧。
　　这把伞据说是祝明熹去找景先生学了大半年一点一点自己亲手做的，伞面题了两句诗，是“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伞柄刻的是“明熹”二字。
　　面前时青石板长街，他们还有很多很多这样同淋雨，共撑伞的机会。
　　敬修羽忽然想起来母亲问他怎么就喜欢上祝明熹了，他说初见乍惊欢，久处亦怦然*。
　　母亲笑他是一见钟情，他没否认。
　　当时落雨的长街，只一眼，便千秋万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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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帏凤翥：合香的一种
　　**婚书选自民国婚书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宋】辛弃疾《贺新郎·甚矣吾衰矣》
　　****初见乍惊欢，久处亦怦然。——《林徽因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