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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画师与四季 ...

  •   我叫青弦,是一位世界修复者。
      嗯,就是字面意思,他们说我的工作就是用画笔来为这个世界画上它所缺少的东西。这是我接手的第一个世界,我还不知道它原本是什么样子的呢。该怎么办呢?

      我拿起画笔,画下了一方石桌。这是我在话本里看过的,一群人围着桌子,看着两个大爷下着一种名叫象棋的东西。这东西既然这么大的魅力吗?可惜书上没有讲象棋是什么,只记得石桌石凳了。唉,真可惜啊,不然我也得画一套象棋来玩玩。

      我靠着桌子坐下,正认真思考着我的工作应当如何完成。却听见后边传来一道轻快地声音:
      “你好呀,我可爱的小画家。你是来修复这个世界的吗?”
      我吓了一跳,回头见了那俏皮的小姑娘。她扎着长长的双马尾,发丝中编着各种各样的花。如同琉璃般的粉色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手中的画笔,我望着她,好像能从中窥见一个五彩斑斓的季节。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睛,我可以用“美”来形容它吗?

      “怎么了,干嘛发呆呀?”少女捻了一支花在我眼前晃了晃,又轻轻将它别在了我的发梢,“这叫梨花,好看吧?送给你。”
      “谢谢……你真漂亮。”我连忙回忆起之前同行说过的,曾见过一位有着粉瞳的春天的令使。也许就是她吧。
      “欸?真的吗?”她笑地灿烂,“我叫春尧,是春天的使者,你可以叫我令使小姐。”
      “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吧,小画家。想要更好地修复世界的话,我可以带你转转哦。怎样,考虑一下?”说着,春尧便向我伸出了手。
      阳光或许是温和的。它轻柔地落入了这片迷雾,在她的身侧留恋着。暖阳所及之处,便冒出了绿茵。
      我倒也晃了神,望着她的眼,只将手覆上了去。
      我只觉似乎应了声:“好。”

      阳光追随着我们的脚步,拂开了这素白世界的面纱。
      “哎呀。”春尧顿下了脚步,在我的前方虚掩了一下,“怎么这么不小心,别摔下去了呀。”
      我回过神,望向前方,只见一片的深谷。
      春尧笑着问:“你觉不觉得这里有些空了呢?”
      我问她:“你觉得这里应该有什么?”
      “你见过青翠又幽深的峡谷吗?溪水流过谷底,携着纷飞的花瓣。树荫摇曳着阳光,白鹅在树下小憩。怎么样?是不是光想想就觉得很漂亮?”少女描绘着理想中的世界,眼眸里是动人的流光。

      我点点头,按着记忆中话本里的模样,将水的样子画了来。可春尧轻轻摁住了我的手,轻声说道:“抱歉,请等一下。”
      “是画错了吗?不好意思。”我连忙抬起笔,仔细端详着方才绽下的油墨。这就是一汪平静地水池,没有什么特别的。是哪里画错了呢?
      直到我看见春尧捻出了一捧花瓣。她扬起手,无暇的白花就带去了整片光阴。明明飞扬如此,在落至湖面时却也没了动静。
      “很抱歉,我没有问过你对于春天的理解。”春尧有些失落。望着不再回响地花瓣,我这才忆起来,春尧是春的令使。
      “不必自责,令使小姐。我没有见过四季,自然也从未见过春的样子。我相信你会比我更了解春天。”我安慰着她,“令使小姐,可以告诉我你眼中的春是何种姿态吗?”
      春尧撩开挡在她眼前的发丝,笑了笑。
      “好啊,就比如这条河。”
      “‘静’的确有它的美在,可不得不承认,春更应该是‘动’的主场。”她抬起手,便吹来一阵风,荡漾了水面,流动了花,“春乃冰川融水汇江海,淌往人间万物生。”
      于是我添上了几笔,让它流动,奔赴远方。
      “春似生命的起始。它美好而含蓄,有着无限可能。”春尧牵起我的手,纵身一跃,跃入了那谷间。河水流过,便灌溉了岸边枯木。她只是伸手一扬,四周便绽开了无际繁花。她又召来一阵风,卷起落华,于是天空不再单调。
      这一幕似乎有点熟悉,我是否在哪里见过?
      哦,我想起来了,是在她的眼睛里。原来她的眼中,竟有着如此盛大而美丽的新生。

      她依旧是牵着我,将我引向浅溪。
      浅水没过了我的脚踝,她笑着让我感受水的流动。
      刚踏进来的那一刻确实有些冷,可现在又觉得这水有些暖和。小小的花瓣在水中四处遨游。这一刻我在想,他们是否能自由地去往远方?
      我笑了笑,于是拿起红与金的油墨,挥手撒了出去,就像花瓣一样。墨水落入水中,凝成了无数小块,顺着水流游动起来。
      春尧望着那些欢快的小墨团,眉眼弯弯。“画出游鱼啦?看来你已经上道了嘛。”
      “只有小鱼,会不会有些单调?”我担心地问。
      “你看。”春尧示意我看过去。河岸边,一只松鼠翘着大尾巴,正探头盯着一只歇在花上的蝴蝶。它看地有些入神了,却没注意旁边蹿来了两只打闹的白兔,却给小蝴蝶吓跑了。“你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哦。”
      几个小童嬉笑着,手中拉着的纸鸢在空中飞舞。一切都是那么的生意盎然。
      “可我明明没有画下它们。”我疑惑道。
      “很自然而然地事情嘛,不要纠结啦。”

      顺着溪水,春尧牵着我向深处走。泉水叮咚地响着,风拂过林间,与鸟兽共鸣,似乎是在打着节拍。春尧哼着歌,我静静听着,看着这位美地动人心魄地少女,跟着她走,却像是去要往时间的尽头。
      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这仅仅是故事的起始而已。我心想。

      直到熟悉地石桌再映入我的眼中,我才意识到我们已经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我拂去桌上的落花,抬头不解地望向她。
      我问她:“这样,这个世界就算修复完成了吗?”
      春尧笑着说:“哪有那么容易啊。来,你先坐下等一等,我要离开一会了。”话毕,她便转过身去,隐在了那片花丛之后。我不知她为何而离开,只是下意识地想留住她,却只握下了几片花叶。

      我不知道等了多久。天空有时湛蓝而明亮,有时漆黑而深邃。话本里说这叫日月轮转,是时间流逝的足迹。她还会不会回来呢?
      春尧赠我的梨花已经谢了。我想再去寻一枝,却见山谷的花谢了不少,我知道,那繁花漫天的景象我是再也见不着了。

      我又踏入了那池溪水,想沿着上次的路途再走一番。只是这次,我刚抬起脚,却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跤。
      水中响起一声叫嚷:“哎哟,疼疼疼。”
      水花四起,我一下子扑腾到了水中,还没缓过神,就被一个人扶了起来。
      “你没事吧,我的朋友?”少女为我搭了把手,笑眯眯地看着我,“让你摔了一跤,我的错。”
      “你……你躺在这里干嘛?”我扶着额头,疑惑道。
      少女盘腿坐在水中,双手支着脑袋笑着说:“因为水里比较凉快吧。你也来试试?”
      少女坐下时,溪水已经没过了她的腰。我望着她,无奈叹气道:“刚刚试过了。”
      “……那好吧。”少女从水中站起,向我伸手问好,“你好啊,我叫笙夏。你一定就是那位世界修复者吧?”
      我问她:“笙夏?你就是夏的令使?”
      “没错。你一定见过春尧了吧?就是那位春的使者。”
      忆起她,我竟有些失落。“嗯,她说离开一会,然后,就再也没回来了。”
      笙夏眨了眨她的双眸,含着的是一双翠绿的瞳仁。随后,这对眸子也压弯了些,倒是笑地明媚。
      “因为她的离开,你很难过,对吗?”
      我望向她:“或许是吧。”
      “唉。”笙夏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原谅她的不辞而别吧。她也不是故意这样的,时间到了而已,她不得不离开。”
      我感叹道:“这样啊……可她留下的那些花也消失了……”
      “这些花啊草啊也都一样啦。她离开了,这些东西也跟着她一起走咯。”笙夏拽了拽我的袖子,“不过啊,我要纠正一下,她们不是消失,只是赴往了一个需要她们的地方。毕竟,在春尧的眼里,春可是代表着新生哦。”
      “那你呢?”我询问面前这位长发的少女,望着她绿眸里的青翠,妄想从中窥探些什么,“在你眼里,夏代表的又是什么?”
      笙夏笑而不语,只是递给了我一把纸伞,示意我与她一同前行。

      阳光穿过了她手中的纸伞,为她的发梢染上金边。她的眼里是春的延续,却又更加放肆与热烈。“近来的日光有些灼热地过了头,你可要注意些,别被灼伤了呢。”
      河水越来越深,我觉有些难以走动,行时愈来愈慢。笙夏也注意到了这点,便也不再前进。只见她招了招手,河水的源头便飘来了一只小船。
      “来,上来。”笙夏先上了船,又为我搭了把手,将我从水中捞了起来。小船徐徐而下,笙夏安静地撑着伞,亭亭立在船头,似乎是在眺望远处的水乡。
      “欸,我的朋友,来为这里画上一座桥吧。”笙夏忽地转身,期待地看着我。我点点头,没有多问,便挥挥笔,连接了河的两岸。小船从桥下悠然而过,她伸出手,为水面划开了波纹。金色的流光萦绕在她的指尖,光影流转,向远方延去。
      天空有些暗了,泛起了素纱似的的薄雾。无根之水一丝丝落下,只见她挑开雨帘,拨弄了一下水中的荷叶与花。远方的少女正抱着莲蓬在浅水中嬉戏,见水中来了客,倒是笑着与我们打招呼,又朝小船抛来了几只莲蓬。
      我接住它,只见这莲蓬绿油油地,中间包裹着十来颗胖果子。
      “尝尝看。”笙夏将剥好的莲子递与我,见我毫不犹豫地将其含进嘴里,她于是又问我:“觉得这味道怎样?”
      “有些淡淡的甜味,很好吃。”我便也有模有样地学着剥了一粒,嚼了几下,却觉口中一丝苦味。
      “看你这个表情,是不是没有剥掉莲心呀?”我见笙夏从白嫩的莲子中取出一小段绿色的芯,便也知苦味来源于此。我笑着,依旧是连着芯一同吃了进去。她问我为何,我只答到:“这份苦味也当是莲子的一部分吧。它来自这个季节,也许季节轮替,它会离开,换来新的物种。所以我想尽可能地多了解一下这些东西,就怕万一见不到了。”
      “你其实心里清楚,我也会像春尧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笙夏试探着问。
      “也许吧,可不代表我能接受。”我失落道。
      “我的朋友,我知道离别是怎样的心情。不必难过,万物都有迎接终焉的一日,可它们终会以另一种方式再临。回头!看后面。”
      她的眼里映上了暖色的光点。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那桥的两岸泛起了荧荧灯火。桥上欢声笑语一片,似乎是到了人间的什么节日,人们正庆祝着呢。我看见一位脊背佝偻的老人,将手中的织物送给了她年轻的孙女。距离有些远,我只能瞧见模糊的影子。“在迎接终焉前,总有希望会传承给下一代。这就是季节,这就是生命。”

      纸伞轻轻晃荡,我听见了雨的歌声。远处的天与山只剩下了灰与白的色彩,似是那文人才子泼入水中的浓墨,似要淡去却怎样也无法晕开。
      “雨打芭蕉,蝉鸣盛夏。让我最后来下一场雨吧。夏天的雨,它来地热烈,走地干脆。可一落到似江南水乡,它却又会展现出那股温和气。”笙夏将纸伞抛落了水中,任由细雨乘风拂过她的脸颊。她伸出手,将我的伞檐压低,我看不见她的表情。“我的朋友,现在你能告诉我,你在我眼里,看到的夏是如何了吗?”
      我还未回答,只觉伞上一轻,再次挑起,却发现这艘船只剩下了我一人。
      我望着即将停息的细雨,心一沉,便也猜到了缘由。我像笙夏一样,将伞随意仍了出去,任由它顺着河水飘荡。

      笙夏最终也还是如同春尧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也带走了属于夏的最后一场雨。她说的对,夏天的雨的确来去皆急,我像是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淋了个措手不及,却又在刚找到地方避雨时发现,雨停了。
      笙夏像是那温柔又利落的雨,而我,也好像是那被遗忘在地上的积水,只是走地慢一点罢了,一样是要离开的人。夏天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只是在你眼里窥见了对希望的期待,美好而热烈。

      不知小船划了多久,我也不知这是何处。周围的景色变了又变,最终雾气氤氲,又遮了我的目光。
      “羁旅愁思与谁道,随水飘摇虚无间。”
      闻声,我回头,只见一位身着旗袍的婀娜女子,正端坐在船篷上,手中把玩着一片金黄的树叶。见我回头,她便轻盈一跃,落到了我的跟前。
      我问她:“你……是秋的使者吗?”
      “不错。初次见面,我名茷秋。”她拉起我的手,将那枚金色树叶交到了我的手中。“我听说过你。”
      我问:“什么时候,如何听闻?”
      “从树叶的记忆中,我感受到了你的茫然。”
      我回答:“可我一点也不茫然。”
      “你只是不知茫然为何物。”说罢,她行至船头,坐下,挥了挥手,于是雾气消散。我瞧见了岸边金与红的树丛,落叶飘然,似春落华不是春。

      “来吧,我们下船。”一阵风刮来,将船徐徐吹往了岸边。我跟上她的脚步,沿着河流走去。河岸有果树,落下金灿灿的果实。
      她问:“吃橘子吗?”
      “吃。”她将橘瓣递给我。和记忆中莲子的味道比起来,它倒是多了些酸甜味。

      周围来往的行人很多,脸上个个洋溢着欢愉。“她们为什么这么开心?”
      “因为收获的季节来了。”
      前边是一片金灿灿的农田。“这是麦穗吗?”我捞来一株麦子,细细观察着那一颗颗的麦粒。“这些都是作物。经过打磨,加工,许多程序,就成了人们能摆上桌的粮食。”
      我说:“金色的,很漂亮。像你的眼睛一样。”
      “谢谢。”她微笑道。
      我也抿嘴一笑:“看来,秋天也是个很有活力的季节嘛。”
      “你原来是这么觉得吗?”她问。
      我反问她:“不是这样吗?”
      有枯叶慢悠悠地飘到了我的眼前,一只蝴蝶正绕着它舞动,一时让人分不清何为枯叶何为蝶。“自古以来,秋天在那些文人墨客的眼中,都是悲伤的代名词。你看这片枯叶,离开了大树,飘啊飘,最终落入泥土腐烂。你不觉得伤感么?”
      我茫然道:“可它现在……好像那只蝴蝶。”
      “那它给你怎样的感受?”
      “它的一生都被束缚在了大树上,唯独落下时可以顺着风而自由。从此以后它就不再属于任何人了,它可以做自己。所以我不觉得它是一种伤感。”
      听完,茷秋开心地笑了起来。我疑惑的看着她,问:“有什么问题吗?”
      “不不不,我只是很喜欢你的观点。”茷秋摆摆手,“秋真的是一个很特别的季节呢,有人在我的眼中看见了生命的衰亡,却也有你这般人,看见的是赴往另一个阶段的再生。唉,落叶舞生蝶,亦是旧景赴新篇。”

      “我们接下来还要去哪里?”我问她。她顿下脚步,回头望着我,道:“你很心急么?那好吧,闭上眼。”
      我还未来得及询问她缘由,她便伸手覆上了我的眼,我只觉一阵眩晕,眼前再光亮时,却发现我正站在悬崖边,一边是倾泻而下的瀑布。我向下俯瞰,那是一片无边而青翠的森林。“这也是秋的颜色吗?”我问。
      “这是来不及褪去的夏的色彩。”茷秋金色的瞳孔里映上了夏的足迹,“应是倾酒枫林醉,染了春水,唯余秋色。亲爱的,帮我个忙吧,好吗?”
      我答:“要我怎样做?”
      “为这些舍不得夏的孩子们染个颜色吧。你认为的,秋天的颜色。”
      “我所认为的?”我看着她,对上了她认真的眼神,于是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看你的了。”她笑着说。
      我调好了染料,晕在了云端,天空也变了颜色。“这叫做,朝霞吧?茷秋小姐,你能让这里下一场雨吗?”
      茷秋打了一个响指,云端便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来。森林也渐渐成了我色盘中的颜色,层林尽染,鲜艳灿烂。
      “欸,怎么有些叶子还是绿色的呢?”我望见林间几颗“固执”的树,不由得疑惑起来,“我的颜料不应该时效啊。”
      “不是颜料失效,而是它们的心就是绿色。有些叶子无论何时都不会变换色彩,他们的一生都遵从着内心。”
      “可它们并不自由。”
      “有人热爱自由,也有人追求安定。就像是人生。都说人生有很多种选择,可有些路,你只能走一次。它们就像走上了不同道路的人们,或许他们终有一天会相遇,诉说彼此不同的故事,交换彼此不同的风景,甚至走上彼此的道路。可他们都清楚,纵使有无数选项,他们也只能选择一个。人生鲜有多选题。”
      我突然想到什么,于是问:“你也会像春尧和笙夏一样离开。”
      “当然。”
      “你们不能做选择吗?就像这些叶一样。”
      她只答:“亲爱的,岔路或许很多,而我们只能走其中一条。这是生来就规划好的。”
      “我们作为季节的令使,应引导季节的更迭,见证生命的历程。这是我的职责,我也同样热爱这样的生活。”
      我不再询问,尊重了她的意见。
      “亲爱的,往这边走。接下来的路,我就不陪你了。”
      “……好。”
      我隐隐听见她最后的话语:“一直向前走吧,祝你永远不再迷茫。”
      手中静静攥着的那一片落叶也终于化为了泥土。她们真是,什么都没有为我留下。

      我鬼使神差地回到了那张石桌旁。石桌边多了一颗银杏树,它长地高大,金色的落叶也铺了满地。几个大爷正围绕在桌旁,不知正聊着什么。我凑近一看,只见桌上摆着一副棋盘,两位老者正下着棋。
      我认出来了,这是象棋。我凑近些,想仔细观察它的样子,还没来得及记下细致的模样,那棋盘便被收了起来。
      “小姑娘,你会下这个棋吗?”一位老人问我,没等我回答,他又自顾自地说,“天越来越凉了,先回家吧小姑娘,咱们明日出来切磋切磋。”
      “……嗯。”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我竟有些不知所措。可惜我并不会下棋,也不一定等得到他。这位大爷,恐怕会失望了。

      我靠着石桌坐了下来,等待着最后一位令使的到来。不一会,天空撒下了白色的细雪,我便知道,那位冬的令使已然降临了。
      我出声道:“你倒是不像她们一样让我等太久。”
      “我只是有些期待与你见面。”石桌的另一方,不知何时坐下了一位女子。“你好,我叫冬棠。画师小姐,能帮我个忙吗?”
      我撇撇嘴:“你还是第一个上来就要我帮忙的。说吧,要我画什么?”
      她说:“火。我只要这一个东西。”
      “你要火做什么?”我嘴上是问着,手却还是动了起来,抓起画笔,为她画上了一捧火焰。
      她接过,不知从哪找来了两根木柴,点燃,又分了我一根。“怎样,暖和了些么?”
      我的确能感觉到冻僵的手指又暖了起来。我呼出一口白雾,有些不好意思道:“的确暖和了不少,谢谢你。”
      “顺手的事。”冬棠微笑,“与我一同看雪景吧,去看冬天的样子。”

      沿途都是积雪,周围也像是寒霜冻了一般白茫茫一片。有些神奇,但,却又有些单调,仅仅是白茫茫一片。
      她问:“觉得单调?”
      我回答:“这里景色都一样。要不是你领着,我都不知道该往哪边走。”
      冬棠:“其实你只知道要为这个世界画上缺少的东西,但你一直不知它少了什么。”
      “但前三个季节都已经完整了。”
      “所以冬天也基本上完整。”她说,“在你画下这把火的时候,你的工作已经完成了。但我希望,你能跟我走一走,毕竟这个世界的建造,你也参与了其中。”
      “好吧。”我又快步追上了她,与她并肩。

      她喊:“来这里。”
      那是一大片雪地,下边隐隐透出许多绿色的东西。她蹲下身子,刨开积雪,露出了下边盖着的翠绿的幼苗。“我本以为过了秋天,所有植物都会像落叶一样枯萎。”我好奇道。
      “冬天并不完全代表着沉寂与凋亡。”在与我看过雪下压着的小苗之后,她又轻轻堆了堆雪,将幼苗盖了住。“人们常说,瑞雪兆丰年。适当的积雪可以抵挡虫害,也可以为作物的幼苗保温。它们来年会长地更好。”
      我问:“所以你想说,冬也能代表新生?”
      “等到春暖花开万物复苏,那才叫新生。要说冬天诞生的生命嘛,也有,但谁不喜欢更温暖的环境呢?你愿意去看看曾经走过的那条河吗?”
      我答:“怎么了?不都一样嘛?”
      “不一样,画师小姐。”冬棠摇摇头,“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随着她绕到了谷底。这一次,我不再听到河水奔流的声音。
      “就连这样有生气的河流,也会被冻住么?”我问。
      “你可以把它当作正养精蓄锐,为了来年的再度奔流,它需要停下来,积累足够的能量。”
      水上的冰很厚,我见她站上了冰面,我便也跟着迈开步子。谁知一个不小心,脚底一滑,我便朝后摔去。
      “抱歉,没扶住你。”忘见她愧疚的神色,我不由得笑了一下。“不,是我没有留心,我下次注意就是。”
      冬棠一只手举着火把,一只手扶起我,待我站稳,她又拉起我的手在冰面上滑动。我从有过这样的感觉,似在天空中翱翔一样,就连身躯都轻盈了不少。“怎样,有意思吗?”她在风中对我说,“不过,要是冰冻地不严实,可别昏了头踩过来,这水可凉了。”
      这是在关心我?我内心道。“那,除了这些,你还要带我去看什么?”
      她牵着我,向冰面的远处划去。“那边,有人烟。”
      “什么?”
      “就是有人在那里生活。”她领着我前去,上了岸,停在了一户人家的窗前。她擦了擦窗外凝的冰花,我倒是能透过雾气隐约瞧见里边一点。一家人围在餐桌前,幸福地吃着团圆饭,烛光并不明亮,却足以温暖所有人的内心。我回过头,这才发现,冬棠银白色的眼睛也并不空洞,映上的点点星火却诉说了人间冷暖。
      这曾是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如今的它只剩下了满身霜雪。烟火绽开,于是星辰也被点燃,于是枯木又逢了春。
      终是明白了,此世乃人间。
      春来纸鸢啄飞花,衔枝略过了夏。
      秋来叶落乘风游,理想沉醉于冬。
      春去秋来,便是无数生命的轮转与交替。
      冬棠说:“它们留不住任何东西,可生命早已在轮转中留下了永恒的刻印。这般说辞,你明白了么?”

      我似乎理解了,茷秋说起的,我的迷茫,究竟是如何了。
      可这又如何呢?不解抉择,不解别离。终究都是一样的吧。
      “冬棠小姐……”
      “冬棠小姐?”
      我的身边,终于还是空了。
      她带我走了这一程,或许只是想为我做些什么吧。
      火把也熄灭了。其实根本什么也没留下嘛。
      但是……好像有些看不见的东西,我竟再也无法忘却了。

      我没有再等待来年。我知道,待冰川消融之际,春又会来到。可我不应止步不前。这个世界的确很美,我会记住它的色彩,前往下一个世界,迎接下一场新生。

      我们究其一生,都在与过去的自己告别,又拥抱崭新的自己。我将过去融在了生活的每一处,于是我每天都能找到过去的惊喜。我把将来悬在了我的眼前,于是我每天都能窥见未来的希望。
      每一场无可避免的道别,都是崭新旅程的起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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