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人称》soso是也

75、第75章 我想回家了

　　期末考后，祈临一中的高三就放了为期一个月的寒假。
　　唐一离开了祈临，从萧景轩的生活里消失了。萧景轩拉起了窗帘，透过缝隙看梁晴跃、杜泽和杜生把他接走。萧景轩之后就在家里写了一整晚的作业，然后在天明的时候才睡去。
　　唐一甚至都没和他道别。
　　萧景轩的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唐一明明上次堆雪人的时候答应过他，但是却一直都没和萧景轩联系，萧景轩怄着气，也不主动去找唐一。他又过回了以前的日子，写作业、打游戏，晚上的时候去人多的地方走走。
　　一般大年三十的时候，张若匀都会来接他，一起去张家二老家去吃年夜饭，然后再送他回来。不过前年听说，张若匀怀孕了，在瑞士养胎，也交了个新的男朋友，是个瑞士人，萧景轩就开始一个人过年了。
　　两人可能要准备结婚。
　　萧景轩对张若匀未婚先孕倒是不奇怪。
　　如果那个瑞士人和萧彦一样，张若匀可能会把火力转移到那边去，萧景轩有些庆幸也有些心酸。他不恨张若匀，他可怜这个女人，他想恨萧彦，可是他和萧彦没见过几面，萧景轩想恨都找不清画面。
　　他很矛盾。
　　他既期待张若匀怀里的小孩降临，又希望这个小孩意外流产。如果世界上有第二个可以理解他的人，应该会是和自己同母异父的弟弟或妹妹，萧景轩就有伴儿了。白宇帆分别有着一个妹妹和弟弟，他们一家一直很热闹。
　　萧景轩就很想要一个。
　　就算张若匀后面像对待他一样对待他的这个弟弟或者妹妹，他就会很高兴。世界上又有第二个和他一样的人。他甚至很愿意单独带着这个小孩住，他们两个可以一起生活在这间屋子里，然后在他伤心的时候安慰他。
　　没事的。哥哥也是这样过来的。
　　但是你比哥哥幸运。
　　你还有我，我会陪着你。
　　没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能愉悦萧景轩的了。
　　但是他又有些不忍。他已经够痛苦了，怎么有能力拯救得了和他一样的人？他这样无异于参与了视生命为无物的活动。他不想变成张若匀、萧彦这般人。
　　他可以不存在于这个世界，这两个人可以不用生下他。
　　他来到世间之前，没人问过他的意见，他被迫参与了以后，也没人在乎过他的死活。
　　然后他又有些失落。
　　白宇帆的弟弟出生后，他就不再受宠了，萧景轩眼睁睁看着，白家人把爱分成了三份，最大的那份给他的弟弟。家里不再只围着他转，对他只有永无止境地要求，白宇帆还为成年就要背负着家族的重担。
　　他的弟弟白宇常反而过得比他轻松太多，他像个得到了爱的萧景轩。
　　连张若匀那稀薄到几乎没有的、扭曲的爱意，萧景轩都想独占，他自己都不够，更分不了给别人。
　　萧景轩给自己做得心里建设越多越丰富，城市坍塌的时候他就会有多绝望。之后，他甚至不敢去承认，所有人，除了他都各有所得，能被爱包围着。
　　包括那个支离破碎的张若匀，和意外出现的混血妹妹。
　　在萧景轩的构想里，所有人都会继续痛苦地纠缠到了一起。
　　谁都别想好过。
　　萧景轩的十八岁生日那天，他收到了一份礼物，是一部价格昂贵的单反相机，里面甚至配有几个好几万的镜头。是和他妈搞在一起的那个瑞士人送的。
　　他那天加了萧景轩的微信，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也解释了相关情况。
　　这份礼物里面甚至有一封手写的贺卡和信。
　　信的内容和他发给萧景轩的那一段英文意思大差不差。
　　「你好，我是Carver，你妈妈的新丈夫。听Wendy说，今天是你十八岁的生日，也是中国的儿童节。多么幸运！所以我特地为你准备了礼物，希望你会喜欢。
　　从今天起，你就要变成一个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了。
　　恭喜！
　　我很期待我们成为一家人后在一起生活的日子，也很想见到你。
　　据说你明年在这个月份即将面临人生一场重要的考试。请不要着急和焦虑，无论结果如何，都将会是一段难忘的记忆。我由衷地希望，你可以取得一个满意的成绩。
　　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地方，请一定要告诉我。
　　期待你的回复。」
　　Wendy是张若匀的英文名。
　　他十八年来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来自于一个素未谋面的瑞士男人。
　　对方绅士优雅、成熟稳重，受到了良好的教育，来自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得到了张若匀的青睐。
　　萧景轩被张家接回来之后，他满心的欢喜，虽然这里破破烂烂，但是萧景轩不愿寄人篱下，站在白家人的欢声笑语里当背景板。即使在张家只有争吵和抱怨，萧景轩也觉得很自在。他是躲在阴沟里的老鼠，天生就应该活在这种环境里。
　　那天他被张家二老和张若匀亲自从白家接回来，心情愉悦，拍下了窗外的晚霞。
　　张若匀看到了，在萧景轩后面不冷不热地丢下来一句，“不愧是那个混蛋的种。”
　　萧景轩当时没懂，后来才知道，原来萧彦喜欢摄影。
　　但是他不喜欢，因为他没有什么值得记录的时刻，却被张若匀以为是自己的爱好，然后糟践了这个瑞士人的心意。Carver送他相机应该也是这样。
　　萧景轩看着拿一箱昂贵又格格不入的礼物毫无办法。
　　他用微信礼貌地感谢了对方，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收拾心情，就看见Carver在后面告诉让他，今天他多了一个妹妹，Wendy取名为Daisy和他一样，也是在中国的儿童节诞生。
　　他能感觉到张若匀准备放手了。
　　所以他给自己规划了一个未来，Carver和Daisy加入了他和张若匀，组成了一个新的家庭。其实也挺不赖的，他以为后面等待他的会是一个比较美好的未来。
　　但是他永远不会想到，张若匀根本就不打算带走他，萧景轩只是陈述了不能马上走的事实，张若匀却想松了一口气一般，心安理得地带走所有东西，走了。她过来随便问问的那一句话，都是看在那个素未谋面的瑞士人的份上。
　　Daisy有雏菊之意，是美好纯洁的代名词。
　　他叫萧景轩，轩是供人驱使乘坐的工具，这是他们名字中独属于他的部分，只不过他的名字只有前两个有意义。
　　人在遭遇巨大痛苦的时候，会紧急解离，萧景轩在见张若匀最后一面的那天，只是觉得好笑和荒唐，他不敢去接受这个事实。
　　他是个连那一箱戏剧般的礼物都没舍得丢的人。
　　他周围的人就一个接一个地、轻而易举地放弃了他。
　　萧景轩甚至情绪稳定地报了个适合的大学，在白鑫的帮助下买了一套新房子马不停蹄地自己般了进去。
　　直到大一军训期间，全年级一起过了个中秋节，他周围的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收到了家人的关心和祝福，只有他在其中格格不入。
　　“你不和家里人打电话吗？才没来一阵子，我就想家了。早知道就不报那么远了。我是个妥妥的家乡宝。”舍友和他搭话。
　　“诶诶诶！对，我老吃不惯食堂了。我妈把我的嘴给养刁了。”
　　“我草！我的钱不小心花超了，得和我爹装孙子再讨点。要不然要喝西北风了。”
　　“我奶奶给我寄了我们家乡的特产，来尝个不？我可喜欢这个了。”
　　……
　　然后萧景轩就突然想起了被他刻意忽视的所有事。
　　他哭不出声音来，全身都动弹不得，只是睁着眼睛流泪，再也听不清室友说的话。
　　接着他的情况就变得越来越糟糕，后面被舍友发现，告诉了辅导员，他才回到了祈临。
　　他还不想死，他还没见到所有人都和他痛苦地纠缠在一起，他不允许所有人都背叛他得到幸福。萧景轩满脑子都是这些疯狂的想法，张牙舞爪地大肆啃食他的心智。
　　唐一如愿地考上了杜生的学校。
　　只有他被祈愿山的山神遗忘了。
　　都说祈愿山的神灵，萧景轩在小学的时候就知道，所以每次一有时间就会自己去那里写祈愿符，他写了很多年，很多张。
　　「我想回家。」
　　他只有这么一个愿望。
　　从来没有实现过。
　　他明明全心全意地祈祷了。
　　他默默跪在祀堂前，磕了一个又一个的头。残忍的神明对此视而不见。
　　唐一十九岁生日那天，他们夜爬看日出后，他拿了两张符纸，第一张写：
　　「让唐一的愿望实现。」
　　第二张的时候却迟迟找不到想写什么，然后冯欣怡就出现了，他和她玩闹这随便写下了不要被打的愿望。
　　他早就不信神佛了，他以为他等到了自己想要的风。
　　所以即使自己过年，萧景轩也并不觉得像前年一般孤单到要窒息一般，他压着性子，逼自己学习，他想和唐一考去同一个地方。唐一不来找他，但他回自己去找唐一。
　　然后在除夕的凌晨，在烟花爆竹声中，唐一个他发了「新年快乐」，萧景轩原谅了这个人的冷漠，开始断断续续地和唐一发消息。唐一会回复，但是不会主动找话题，其实也没关系。
　　萧景轩知道他就算暗恋恋得很辛苦，也只能算是咎由自取，因为他坚定的认为，唐一是永远都不会喜欢别人和谈恋爱的人。他自己单方面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