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队伍被我挖垮了》卅四

4、权象

　　脚下几百只人面狮对着法莉姆狂吼，失去吕提乌斯的痕迹后，唯有法莉姆是它们的目标了。

　　而法莉姆现在还没从被抛弃的情绪中回过神。

　　她知道吕提乌斯算不上什么好人，他贪婪好色、自大无情，这些都无所谓，只要他能在她最绝望的时候伸出援手就够了。

　　所以法莉姆在向吕提乌斯求救的时候真的以为他还会再救她，她能力不足，但在冒险中也发挥了不少作用，还是神明选给勇者的队友，怎么能只是转过头看了看就衡量好彼此的价值，再不回头的舍离她呢？

　　“这样，我一直委曲求全的行为不就像是个笑话吗？”法莉姆嘴角流出些许淤血，从穹顶摔下来的伤势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有心理准备就不会失望和生气，可如果从头到尾就没有心理准备，那惊骇五内的背叛就让她再也无法忘怀。

　　现在该怎么办呢？法莉姆迷惘。

　　“嗷~”

　　法莉姆低头看了看身叠身接近的人面狮，腥臭的口气盈满肺腑，她吸了吸鼻子：“果然不想就这样结束，父亲和邻友同伴们都在天上等着我，碎得破破烂烂的去见他们太过分了。”

　　她心怀侥幸的又按了按那道刚才给她带来希望的太阳刻痕，不过可惜，那条生路并没有再次开启。

　　不知道是一次性的生路，还是人面狮们在阻止。

　　法莉姆无奈之下只能选择下策了。

　　她在最初想出路的时候就注意到人面狮从不靠近那中央棺椁一米内，这也是墓主留给别人的陷阱，为了捕猎能供他重生的血肉，只不过已经失败了。

　　躲里面大致是安全的，不过没什么用，总不能一辈子都在人面狮的守候下在棺椁里过一辈子吧，那和之前死在棺椁里的冒险者不一样了嘛。

　　法莉姆就没有说给吕提乌斯，没想到这下策现在却成了她保命的唯一。

　　“等等，再等等。”法莉姆在等着人面狮越聚越多，越叠越高，同时也在不断调动着自己抗议的身体。

　　直到某一刻，在人面狮的唇牙碰到自己靴底时，“就是现在！”

　　法莉姆纵身一跃，踩踏着人面狮的头颅，避开尖牙，像过石块桥一样跳过人面狮斜堆起来的倾斜兽桥。

　　“嗷嗷嗷~”

　　法莉姆前方和后方都是白森森的尖牙的海洋，她就像是钢刀床上的蝴蝶，踏错一步，万劫不复。

　　不过法莉姆终究活了下来，在跌跌撞撞中向前奔去，那模样，前面好像不是棺材，是什么神仙琼楼。

　　“嘶——”

　　法莉姆扑倒在地，一只人面狮利爪划过她的小腿肚，血乎乎的腿上能看到骨白。

　　人面狮们见法莉姆跌倒，更是齐声高嚎一声，四足动的飞快，想把她当做食物下肚。

　　法莉姆见状反而起了凶性，不顾腿上撕裂后的火辣痛楚，跑的比最开始还要快不少，沿途洒下一路血线。

　　“咚”的一声棺盖阖定，法莉姆在棺椁里被激起的骨粉呛得咳嗽，人面狮咆哮的声音渐渐小弱，最后直至消失。

　　“好痛……”这时候法莉姆才有空搭理自己快崩溃的身体，不论是脏腑、身体还是心神，没有一处不在唤疼伤恸。

　　她蜷在棺中，岁月洗刷下棺椁里没什么太让人难以忍受的味道，但依旧有着死亡的氛围，萦绕在法莉姆的周身，挥散不去。

　　最后，劳心劳力许久没得到休息的疲惫一起涌上来，法莉姆终于坚持不住的昏迷了过去。

　　那枚被法莉姆戴在手上的格戒红光熠熠，在棺中染红了她痛苦的面庞。

　　棺椁外面，人面狮们都忠恪的守在外面，一片雕塑林。

　　轮回、重生、再演，这坟陵本就是为了这些目的而造的，墓主的失败是因为他走错了方向，已经死去的人并不能再次复活。

　　对于依旧活着、有着鲜盛活力的人来说，机缘巧合下，这份坟陵就有了意义。

　　法莉姆的脑海中涌现了许多她还未该有的记忆。

　　在记忆中，被救出来的法莉姆因为目睹了吕提乌斯的狼狈逃窜更加受到欺侮，在寻找圣剑的遗迹冒险中，吕提乌斯会再次毫不留情的将法莉姆当做踏脚石，用来淌过危机。

　　法莉姆将在那次冒险的最后彻底从神谕钦定的勇者队列中除名，转而被魔族救走，因为□□半毁，以魔导具为义肢，失去记忆后，在魔族中用傀儡术为魔王效力。

　　而吕提乌斯则在众人的追捧和喜爱中成为名副其实的强大勇者，开始讨伐魔族，连战连捷，整个帝国都在为他欢呼。

　　在吕提乌斯口中，法莉姆是蒙骗神灵的骗子，混入勇者队伍的小人，用欲望勾引自己队友堕落的恶魔。因此比起魔族的王者，人们更厌恶法莉姆这个沉默寡言，但一眼就能看出是人类的叛徒。

　　从此弃明投暗的法莉姆成了帝国最可耻的耻辱，哪怕她没有做什么坏事，依旧被人类排斥和诋毁。

　　最后，吕提乌斯攻入了魔王城，他浑身金光灿灿的神器装备，身后跟着强大可靠的伙伴。

　　魔族因为不知名的变乱而失去抵抗能力，法莉姆只能独身一人去阻止勇者队伍。

　　好亮啊。

　　谁在看到吕提乌斯的时候都会有这个想法，而半身石铁半身血肉裹在黑袍里的法莉姆这种感觉更是强烈。

　　就像通常的故事那样吧，法莉姆在创造傀儡时忍不住乱想，就是那种光明战胜黑暗的故事，自己既黑黝黝的，又这么弱小，肯定会输的。

　　可是事实上法莉姆一人纠缠了勇者队伍很久很久，机械义肢被切碎砍断，血肉因为极寒寸寸坏死，但吕提乌斯一行始终无法突破她一人的防线，魔王得到了收拢残军的机会。

　　这样就可以算是报恩了。

　　法莉姆盯着吕提乌斯走近的鞋尖，坦然无比。

　　用我换来的圣剑很有用？这个人在说什么？

　　法莉姆还以为是剑刃穿透心脏带来的痛感扭变出了幻听，实在是吕提乌斯说话的声音太轻，语气太熟稔，让法莉姆疑惑。

　　不是污蔑，我的确是勇者队伍的一员？

　　法莉姆吃力的抬起头颅，吕提乌斯身后的同伴各个如同闪耀的星辰，虽然分属两方，但都对法莉姆的英勇和顽强报以敬意，除了魔法使塔梅萝，她侧过了头，抓着臂肘的手颤抖。

　　法莉姆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听着吕提乌斯的喋喋不休，法莉姆最后吐出了一句话，让吕提乌斯怒气高涨，化作尘灰的心脏彻底带走了她的余烬。

　　她说：如果是这样，我是吕提乌斯的同伴，那难怪被世人如此鄙夷谩骂啊。

　　法莉姆的生命和记忆到此为止。

　　死寂的棺椁中，一双眼睛大睁开，带着惶惑和恐惧。

　　“……是梦吗？”法莉姆现在没有未来那么成熟和不屈，那段突然的记忆比她活的前半生还要长，激荡得她把握不住自己。

　　但不管法莉姆怎样不肯去相信，当惊醒的魇意消去，理智回归后，她也不得不接受现实。

　　“会被抛弃啊。”法莉姆想起吕提乌斯夺门而出的绝情，就明白他是做得出未来那些事的人，“那我该怎么办呢？”

　　难倒就只能待在这死气沉沉的棺材里，等着他们回来救自己，然后再被抛弃一次，最后为和自己有滔天血仇的魔族的存续奉献生命？

　　法莉姆想起这摆明的生命轨迹就恐惧得干呕:“不行，我做不到这种事啊。”

　　现在那勇者队伍的无情和恶劣她不能再去相信了。

　　她父亲曾教导过她，没有希望的事，已经试过一次并失败了，就不要再去做。

　　哪怕吕提乌斯他们救过她一次，但她也帮助了他们不少，险些被凌辱又被这样无辜的丢在怪物群里，已经算是两清了。

　　法莉姆要和他们分道扬镳，绝不能重蹈覆辙。

　　决心已下，但到底该怎么改变命运的轨迹呢？

　　法莉姆实在弱小，而吕提乌斯现在估计也不会放弃找到的第一位神谕队友，想好聚好散没什么可能啊。

　　“对了，那枚格戒。”法莉姆想起自己趁乱薅下来的格戒，说不定里面有能帮助到自己的东西。

　　法莉姆将格戒抵在眉心，调动自己微薄精神力，想打开它。

　　不过最后只能放弃，格戒认主，自己又没有强破的力量，望洋兴叹啊。

　　还有办法吗？法莉姆回想多出来的那份记忆。

　　记忆里自己也没能打开格戒，最后把这东西交给了吕提乌斯。

　　吕提乌斯拿到格戒后没告诉大家里面有什么，但是在后来他学会了操控傀儡的技能，配合上支配的权象一度煊赫招摇无比。

　　“傀儡。”法莉姆自己以后在魔族不也是个傀儡师吗？

　　吕提乌斯的纵傀术有支配权象的支持，法莉姆能在最后阻止勇者队伍那么久，肯定不只是因为魔族的傀儡术古老强大。

　　法莉姆掩藏了实力，她也至少拥有一份权象。

　　想明白这一点后，法莉姆吐出一口浊气，没经历过的记忆繁复如山，这种精细的回想实在是费她的脑力，额头上布满汗珠。

　　“我会拥有权象……”法莉姆还不敢置信，她这一路走来受鄙视弱小不知道多少次，哪里敢去奢想什么世界运行机制这种至高力量。

　　不过也是，权象并不看资质，这种力量注重的是生灵本质与该权象是否匹配，是否蒙受世界意识青睐，而法莉姆能被神灵定为勇者队友，说明她还是有这份潜力的。

　　法莉姆在记忆中翻找属于自己的权象记忆。

　　那是在被从圣剑遗迹救出来之后，隔着记忆和时光看不清脸的人为法莉姆收集到了重塑身肢的素材。

　　这一段回忆和之前的都不同，听不清对话，看不见画面，不知道她们做了什么。

　　记忆要开始消解了，未来视不是什么没代价的简单事情，它很困难，也不会长久且明确的留在谁的脑海里，更何况法莉姆要窥视的还是可以称为世界根源的力量。

　　法莉姆周身是回溯的雾气，连带着她的意识体渐次模糊虚化。

　　“不、不要！”

　　杂乱刺耳的尖嚎，糊乱的色块，什么都难以弄懂的混乱。

　　法莉姆感觉身后有拖拽着自己坠落的力量，她明白了，这次如果错过，那么命运是不会更改的。

　　她会比从坟陵穹顶坠下来跌的更惨、更碎，再也拼不起来。

　　“怎么能！”法莉姆挣扎着，“既然告诉我未来，一定是想改变什么现在，我可以配合！”

　　“怎么能擅自出现，擅自消失！”

　　四周的回溯卡顿一瞬，有来自时间末流的力量帮法莉姆暂停了世界须臾的运行。

　　【不要输给强大到一无所有的悖逆者，为彼此，为大家，为世界】。

　　法莉姆脑海中浮现出这么一段话，在她还没怎么看明白时，很快烟消云散。

　　思维迷雾渐渐消散，法莉姆已经和那段记忆隔得很远，但终于还是可以知道发生了什么。

　　记忆中的温泉里，法莉姆碎得和肉块比起来也差不了多少，水面上飘着大堆的珍惜素材。

　　温泉上站着一个人，背对着视线，随着未来记忆的崩解，关于她的容貌和记忆调动不出来。

　　温泉中升起柔和的光芒，那些素材逐渐向法莉姆汇聚，像抟土人一样，再次塑造出她的躯体，不同于肉身，但同样具有灵性精辉的石铁躯体。

　　站在温泉上的人对这力量很敬畏，说：“这就是……【创造】。”

　　记忆至此彻底崩坏。

　　就像一座法莉姆还没来得及观览的宏大宫殿群轰然燃起大火，虽然火消去后还能残存些大概的轮廓，但内里的陈设、珠玉、密藏都不复存在了。

　　不过已经足够了，法莉姆在逝去的宫殿群中已经得到了最珍贵的，其他所有东西加在一起都换不来它的唯一宝物。

　　属于自己的权象。

　　高天之上，宇宙蒙渊之中。

　　无数正在厮杀的古神新神和人类英灵都在同一刻停止了杀戮，祂们感受到了一种古老的至高权象苏醒。

　　古神们泪流满面，高呼着为了唯一的神灵再次开始了战斗，士气大振，毫不犹豫的向着湮灭冲锋。

　　新神们亦是满脸惊喜，仇恨的看着振奋起来的敌对者，宣扬着为了世界，在绞肉机中毫不吝惜的献出自己的生命。

　　端坐在王座之上的新神之王图拉代普慈祥依旧，好像没有察觉到古老权象的再临。

　　世界在祂身后，祂会守护住世界，先在去除掉不合时宜的毒虫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