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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噩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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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黑暗中,像故障老化的电视机,画面黑白忽闪忽闪,通往天空无数矗立的铁栅栏,下方一片瘴气弥漫,浑浑浊浊……
有谁走来,像男人的硬皮革靴子的沉沉脚步声,接着晃动的视野继续往前推进……穿过竖起铁栏杆,泥沼中密集交织的条条黑色影子,上下激烈爬行攒动,窸窸窣窣的,不像是人的轮廓,人类的瞳孔……
可它们缩成一团慰藉哭泣的嗓音却诡异的像小孩子。
带着黑皮套的手,将门一打开,里面的几只绷紧的下颚像是猎物出动般瞬间蹿杀过来。
他一口咬住它们的脖子,锯齿形的牙齿尖锐无比痛快地撕吞着肉块。
伴随着血液飞溅。他闭眼大口大口地咽动喉咙,流过嘴角边血液的味道,还余留一种温热的触感。
像吃进什么美味,他满足舔舐着那些猩红的血汁……明明吃了那么多,但他却越发的感到饥渴。
「……啊不够!还不够!」
像个吸血鬼,迸发深处本能无法遏制的欲望。
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他一下睁开眼睛惊醒。
早晨,从里屋小房间里传来人体落地的声响。
他蒙蒙地趴在软乎的睡垫上,全身很疲倦。他摸着手上的触感,胳膊肘低压着抬起头,有些呆呆凝视着手掌下的软绵物体。原以为会是往常跌落的冰冷瓷砖地面。
穿着拖鞋的脚步声哒哒渐进,砰一声一下扭开门闯进来的是他的父亲徐文。
男人两鬓头发灰白,戴着一副老式的玳瑁眼镜框,老气老土的快挂在鼻头上。身上穿的泛黄衬衣上还围着做饭的围裙,一手拿着煎蛋的木铲,一手撑着门板,悠闲欣赏着他的囧境。
“你醒了,又做噩梦了!”
听见他含着愉悦的嗓音,感觉到今天他的心情很好。趴在地上的少年慢慢翻身盘腿坐起来,边揉着脖子边嘀咕:“你什么时候换的垫子,你昨天偷偷进我房间了?”
“你就不能直接感谢我嘛,幸亏老子及时给你换了……”
“我最近做梦是从几点开始的?”
站在门口的有些驼背的老男人愣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他。反而用了一种奇怪的表情转了过去,“……我怎么知道”
他知道男人在撒谎——他应该一直有记录自己的时间才对。
他的梦,反而像是一种病……他感觉自己身体生病了,明明有吃饭,却越来越瘦,明明很早睡,却越来越困。
他站起来,望着着床头棕色柜的镜里的自己。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他甚至怪异觉得梦里的血腥味已经蔓延到他毛孔里来,他抬手闻一闻手臂……
上学的时间快到了,他起身走出厅里预备洗漱。围围裙的男人从后面偷袭,一把呼噜着他头顶的乱糟发丝。他抗拒的避开,因为他手上都是玉米油。
这个人是他的父亲的事,他不记得了,他人生记忆盒子里仿佛一片空白,仅存有的是近半年来发生的事情。
从他在病床上睁开眼在这古来小镇已经活了半年久了。
“太臭了”顶着被拨乱一通的发型,他后仰冷脸吐槽。
“哪里臭,那是油条的油!老香了”
徐文老顽童恶作剧般,哈哈笑着摸完他的头,又搓揉了一把少年仍带婴儿肉感的脸蛋。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摸头?
无奈只能随着他的去,少年知道他的抗拒在执着的男人面前永远不管用。
他照常程序化般,刷牙、洗脸、换上白衬衣黑西裤的校服,父子两人对面坐着吃完早餐,他熟练背上书包临出门前,给家里壁龛摆的一张黑白照片,重新点燃了香,换掉旁边黄白雏菊花瓶的水。
黑白照是一张同他长一样的面孔。
「这是你弟弟小亮」
父亲说他们是双胞胎,但他却没有任何感觉,甚至他对着这张面孔……甚至感到不喜,隐隐有一股厌烦。但他没有道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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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里他背靠椅子昏昏欲睡。
校园的窗外那片翻滚着热气的天空,此时明明是盛夏,却稀奇没有蝉鸣?
“今年好热啊!”
“跟去年一样啊,呐你看温度计三十多度”
过道旁同桌的两位女同学小声嘟囔个不停。
“不是,是干热!好奇怪哦,你看看我的脸最近老脱皮……”
热吗?
他觉得这个温度正好。
因为周身毛孔太过舒适,他头颅一点一点的垂着,连眼皮也快缓缓阖上。
不久,他的睡眠被一片刺耳的救护车和警车的鸣叫声给叫醒了。学校远处的有一家工厂建筑冒起火光和阵阵浓烟。旁边的同桌小胖唾沫横飞的正在和那两女同学八卦起最近的新闻:
“你们没看新闻嘛!手机上也在播是鳄鱼养殖场着火了!”
“……有很多离奇意外的案子,最近老是无缘无故死人,吓死了!我爸说城市的死亡率上升到历史来最高峰,简直不要太离谱……
小胖夸张的讲述,仿佛说是什么黑夜都市异闻。他不太感兴趣,舒展手臂打了个哈欠,接着眼神从窗外一幕一幕闪过的警车又转回嘈杂的教室里。专注讲课的历史老师催眠的声音还在继续。
“潘振!你家迷你监控器借我用几天”
刚下课,他便用手指点了点,还在和女同学聊不亦乐乎的小胖。
监控器是小胖家买来看布偶猫的。“猫不是让你妈带走回老家了吗,监控器借我用一下”
“哇欧!难得你要我帮忙,那我有什么同等回报吗?”竖起耳朵的小胖,侧身摩拳擦掌的笑眯眯等待他的下文。
“测考的试卷随便你抄”
他偏着脑袋思索一下,说出口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小胖震惊捂住他的口。他的同桌徐闳晙虽说是学习全校第一,然而却意外的比现象单纯或者说一点也不懂人情世故。
偷偷让他抄!他当然是thank you啦!可大哥作弊这种事适合当着全班同学说出口吗!
特别是前面坐排第一位的那个男生扭头,脸色很难看地瞪着徐闳晙。他是被他挤下来的第二名,特别最近的堂测成绩榜单,无论再怎么加倍努力,仍然排后面。
很有眼力的小胖感受到了这股怨恨滔天的气息。那人不仅仅是班上的学习委员,还是个极其在乎成绩快入魔的疯子。一想起对方父母在学校里有钱有势!他赶紧用肩膀撞了撞徐闳晙。
同时上课铃响起,抱着卷子的数学老师冲着他们这个方向一直满意笑着走进来,在小胖大感不妙的氛围下,果然指向第一名的徐闳晙让他站起来,兴高采烈的嘉奖了一番。
讲完课临到结束又单独把前排低头的学习委员,喊去办公室,边忧心忡忡搭着他的肩膀责问他。
“最近数学怎么那么差,这道题不是已经讲过,为什么还会做错呢?”
“你啊!多跟小晙学习一下方法,这道题要懂得变通思路……”
小胖伸长脖子望着出门口的那道身影。叹气状摇摇头。
“啧啧……小晙你刚才看到了没有,那家伙经过数学老师的一顿抨击,那脸色煞白煞白的!你小心一点我跟你说,那小子眼神阴毒的狠,我们初中的时候跟他竞争奥数的同学,就是被他……你……唉吃上啦”
小胖回头,无语哽噎。他的同桌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三层饭盒一心扒饭中,压根没在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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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最后一堂课是美术课。
盘发髻的女美术老师,拿着铅笔从他们班级分开散坐的画架位置中间,来回穿梭讲解着画石膏的手法。
徐闳晙凝神坐在第二排,仿佛进入另外一个信息世界,他手上的画笔上下速速起飞,不知不觉把梦里出现了那种变形蜥蜴、阴森监狱栅栏、断头的尸首……仿佛打印一般栩栩重现于画板上。
对女同学笑着教课的女老师,不经意回头看到了这一幅画。
“啊!——”
她被吓到撞到后排的木板架,顿时糟糕米诺骨牌效应,教室里一个接一个的画板撞翻倒了下去,少了木板的遮掩,在后面嬉闹的几个女同学也瞧见了。陡然间吓到发出一片尖叫。
没多久人人面有异色地看向他。而他则仿佛是苍蝇吵到他的那种厌烦神情,侧过脸斜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