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青丝》韩卍

2、第 2 章

　　紫色的巨星雷光自苍穹轰然而下，直指高台，刺眼的光芒几乎让众人有一瞬的失明。
　　白衣人似乎再也扛不住天雷的拷打，一袭白衣终于渐渐化成了血红，随着血染上衣襟，如同万里雪原上逐渐绽开朵朵红莲。他墨色的瞳孔也随着转成了血色，那瞳孔淡漠无情地看看前方，竟比魔修还要慑人三分。
　　“入魔了！”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了一道惊呼。
　　“一代仙宗掌门竟然堕魔到了如此地步，着实是仙界的败类”，一个修魔的仙者成了他们的仙界首领，简直是奇耻大辱。
　　“我说为何他年纪轻轻就有这般修为，原来走的是歪门邪道”
　　“不过，也是亏了他这魔功，才能击退了魔族”
　　“哼！早知道这人使得的这这种邪魔歪道，我宁愿跟魔族战死”
　　“幸亏他今日上了这碎魂台，不然指不定哪天祸乱苍生呢”

　　玄冰面具由梅清寒法力所化，随着梅清寒灵核的碎裂，那面具也应声而碎。
　　一瞬间，人群中皆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他竟然生的这般，这般…”
　　夜无冥的手倏然攥紧，他其实并不意外于人们的震惊，当年见到梅清寒的样貌之时，他虽不似这般，但是也同样呆立当场，他一直都知道此人样貌的卓绝，否则当年也不会被那双眼睛一瞟，心便倏然慢了三分。
　　梅清寒的长发披散开，魔气所化的黑纹瞬间从脖颈处爬上了脸颊，那本应可怖的纹路却因布满在他的脸上而显得摄人心魄般诡异和妖艳，他的唇边溢出了鲜血，红色和黑色交融，如同传说中降世的魔灵。
　　那些黑纹如同裂缝，梅清寒的血便从中渗了出来，熟悉的铁锈味传来，夜无冥看着眼前的景象，目光由毫不关心的淡漠变为凌厉，就连身子都忍不住战栗。
　　周围的人们还在议论纷纷，但是这些声音好像都纷纷远去了……
　　昏沉中的感官不是格外清晰，但是带着梅花香的铁锈味却记忆深刻，他一直觉得那个人身上的血气与旁人不同，就算染着魔气，依旧不似旁人那般污浊。

　　他是知道梅清寒入魔的……夜无冥攥醉了手中的玉盏，碎片刺入他的手心他都毫无察觉。他本该心如止水的心境被搅成了滔天巨浪，他死死地盯着白衣人逐渐变成血色的红衣与袍角处绽放的红莲，这红莲是那样的熟悉，熟悉的刺的他的双眼生疼。他只知道梅清寒修了重莲魔功，入了魔道，但是从未亲眼见过，如今见到了，他却怎么也不敢相信。
　　他心中不断重复着有一句话，不可能，但是他的直觉又隐隐告诉他好像是这样。
　　不相信……不敢相信……
　　还未等他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最大的神雷呼啸而至，将要砸中那人时，一道红光闪过，在那人头顶撞上了神雷。
　　修行之人都有自己的护体法器，法器千变万化，有兵刃，有灵兽，还有一种隐藏最深的，就是血珠，修行之人用修为炼制，浇筑法器，法器承载着修为反哺修行人。兵刃、灵兽等法器由修行人操控，修行人可以选择用或不用，而血珠却因含了修行人的意识与骨血存在着修行人求生的本能。
　　那珠子……
　　夜无冥攥着玉片的手微微颤抖，盯着台上人的眼中泛起汹涌的波涛，夹杂着不解、震惊、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迷茫，那眼神太过复杂，在旁人看来只剩了炙热，心道这位魔尊对他的师尊真是恨之入骨，这眼神怕是要生吞活剥了他。
　　那红色的珠子夜无冥认识，他落入西绝谷的熔岩裂隙肉身陨灭后，是这颗珠子支撑着他魂魄的完整，以至于他可以重修鬼道。他一直知道这红色的珠子定是哪位魔修的，为了报恩，他甚至至今都在寻找他的救命恩人，这珠子怎么会在他身上……
　　一切不过发生在须臾，而后红色的珠子应声而碎，碎魂台上的那人似是再也支撑不住，神雷倏然砸中莲花台上血色的身影，那人随之倒下，渗透了衣物的鲜血随着他的坠落，飞溅于空，如同一株破碎的花，凄艳决绝，他淡漠的目光逐渐涣散，如同他化成血光的身体一般，渐渐消散。
　　碎魂台，魂魄尽碎，不入轮回，没有来生。
　　血珠不可易主……
　　一切只在须臾，夜无冥还未想明白怎么回事，但是他直觉快要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不！”，然而神雷并没有因为他的震惊而停止，九重巨雷呼啸而至，血珠应声而碎，他疯了一般地冲向碎魂台，碎魂台外的结界感受到有外人的入侵，又同时降下九道神雷砸向夜无冥，蓝白交织的雷与夜无冥身体相撞的瞬间，爆出天地变色的强光，一瞬间似乎吞噬了整个世界。

　　******

　　缥缈山西部，人声鼎沸。
　　几列排着队的少年少女们站在山前的广场上，乱如集市。
　　这些人的成分颇为奇怪，衣着考究的年轻公子聚在一起高谈阔论，和远处的街头闲散之人形成了鲜明对比，安静不语的俏丽少女三三两两，高声叫嚷的泼皮流氓引人频频侧目，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眼中隐隐的期待。
　　“累死了，怎么还不来”夜无冥掏出放了三天的馒头，边啃边嘀咕，今世他设法将自己收拾的和那群仙门的一般体面。
　　正在广场上快揭开锅的时候，天空中一华光闪过，几个身着相同服饰的中年人站在了广场前面。
　　他们衣着虽然看着大体相同，都是坠云纹滚边长袍，但是颜色稍有区别。
　　刚才乱哄哄的广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今缥缈山梅家广纳弟子，凡十七岁以下六岁以上者皆可上报，依你们资质择优选拔，闹事者免其选拔资格”其中一名中年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声音洪亮，广场上的每个人都能听见。
　　接下来，原本乱糟糟的广场上排上了井然有序的长龙，一个个年轻人紧张忐忑地等着选拔人的裁定。
　　要说当今的修真界梅衡温顾四大家族分庭抗礼，分别是北域缥缈山梅家、南域红尘谷衡家、西域跃鱼渊温家、东域风雨州顾家，在这四大家族里又数梅家近百年来最为兴盛。梅家，四大仙宗中的首位，虽然很多内门弟子都是梅家自己家的人以及一些世家望族子弟，但是若是能进了梅家，就算是个外门弟子能得到的好处也是比闲散的修仙之人来的多的多的。并且不仅能有好处，他们这些个背景单薄的人更加有了依仗，不用担心会被别的修仙者打死了还没处哭去。此次梅家十年一次的进行广纳弟子，他们当然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终于排到了夜无冥，身着长衫的男子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只是他看到灵镜中的波纹后眉头更紧。正在他犹豫不决时，旁边的黄衫男子眼中精光闪过，在中年人开口前道，“你，可以”，说着将代表梅家外门弟子的玉质腰牌给了他。
　　中年人虽然有所犹豫，但还是没有开口阻拦。
　　最后广场上最后选出了二百名弟子，中年人手一挥，手中的小型方舟落于广场前，变成可容纳三四百人的巨型方舟。
　　“上去吧”中年人道。
　　被选出来的弟子们依次登上方舟，神色掩饰不住的激动，夜无冥也显得很兴奋，但是心中却并没有太多惊喜，不过一个混口饭的地方而已。
　　夜无冥的童年要是写成书就是一部少年游历史。被家里人指着骂天煞孤星的他一出生就克死了她母亲，出生后三年克死了他后母，又三年克死了他爹，因此在他七岁高龄的时候终于家里人实在是受不了，美其名曰把他带到山里“玩”，顺便把他扔了。可能他被誉为克星唯一的好处就是命大，从七岁流浪的三年里倒是没能饿死。其实他对他自己小时候的记忆已经淡了，但是那些辱骂与充满恶意的眼神都已经深深刻在了他心里，怎么也忘不了。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弄死那些欺负他的人，但是他知道留在东域不会有机会，于是夜无冥一路流浪到了北域。
　　这几日西山城郊的集市格外的热闹，本来夜无冥正蹲在街角里琢磨着等会去哪个饭馆混（顺）吃的。突然听到旁边的人们在议论缥缈山纳弟子的事情，他听到“缥缈山”、“纳弟子”的字眼立马支起了耳朵。
　　“哎，你听说没有，缥缈山要新纳弟子了”
　　那人叹一声道“听说又怎么样，咱们都一把年纪了，不关咱们的事喽”
　　“你这人就是死脑筋，咱们不行，孩子不是还有机会嘛”
　　“你孩子是可以，我孩子才三岁，只能等到下次了”
　　“这倒是，谁让你生孩子这么晚”
　　“还不是我家那婆娘一直不肯嫁我”
　　“得了吧，你家婆娘嫁给你之后不是也一直没孩子？”
　　“是不是问题出在你身上”
　　“你胡说！”
　　两个人越说越远，夜无冥却无心再细听某人行不行之类的事。
　　他挤到人堆里凑近一个凡人，“缥缈山要纳弟子了？”
　　“是呀”
　　“什么时候开始？”
　　“应该就这几天吧”
　　“你知道在哪吗？”
　　“西山的广场上，怎么你想去试试？”
　　“是呀，不试白不试嘛”夜无冥虽然这般说，心中却是笃定要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