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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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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来通知威廉说“瑜伽老师到了”的时候，威廉已经彻底把自己还有瑜伽课的事抛到了脑后。
那时候他和西蒙在音乐室里，紧挨着并肩坐在琴凳上。他和埃里克小时候就在这里上音乐课，有时候是弹钢琴，有时候是拉小提琴。他不像埃里克那样，天生一双修长有劲的手。天知道他是吃了多少苦头，才能在这架巨大的三角钢琴上弹出一首完整的曲子来。如果不是因为西蒙从门口路过的时候突然放慢脚步，好奇地往里面打量，他平时打死也不会自己一个人走进这个房间。然而当他试着凭借记忆弹奏门德尔松的《无词歌》中的某一首，西蒙居然显得有些意外，还有些惊喜，侧身用手撑着下巴仰头看他。他瞬间爱上了钢琴，爱上了这首他已经弹过无数次却始终记不清名字的曲子。
威廉勉强弹了一半，然后就让西蒙试一试。西蒙似乎不太习惯钢琴的琴键，然而他的手指自然而然地开始跳动，像是人工繁殖的小鸟刚刚被带到山顶上，就自然而然地朝着风吹来的方向张开了翅膀。音符从他的手指下流淌出来，汇成在深谷中的杂树乱石间跳跃的溪流。
威廉算是彻底松了口气。这个城堡里至少还有个地方，能让西蒙真正地放松下来。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有客人，今天先不上课了，请老师回去吧。”
西蒙小声说：“我不知道你还学瑜伽。”
“以前没有……”威廉撇撇嘴，不情愿地交代：“昨天那个事情——妈妈觉得我没有办法控制情绪，才安排的。但是有什么意义呢。”
西蒙的脚在下面轻轻踢了他一下。
“也许你应该去上课。”
“为什么？”
“那个老师既然是你妈妈安排的，也许他……或者她，会为你准备一些特别的东西，也许真的对你有帮助。”
“随便吧，现在对我最有‘帮助’的事是和你呆在一起。反正他无论如何都会拿到钱的。说不定他还会因为能早点回家而开心呢。”
威廉正想要命令来通知他的人离开，突然发觉西蒙看他的眼神瞬间变了。他在心里喊一声“糟糕”，立刻站了起来，“不过，咳咳，我确实，确实需要一点帮助。那……你自己在这里没问题吧？”
西蒙这才笑着说：“没问题。”
“有什么需要就按铃叫人。”
“好。”
威廉又恋恋不舍地把西蒙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才转身离开了。
上课的地方距离音乐室不远。瑜伽老师是一位精瘦的中年女士，她让他叫她“西格妮”。威廉起初还以为她会教他做一些奇怪的动作，然而她只是让他在垫子上平躺，然后按照某种节奏放慢呼吸，努力把注意力全部放在呼吸这件事上。
但那是不可能的。琴声叮叮咚咚地传过来。一开始，西蒙只是在试着顺畅地把一首曲子从头弹到尾。他很快就开始重复弹奏一小段旋律，同时在每一次重复的时候改变其中的一两个音符。也许是重复了十几二十次之后，那段旋律完全变成了另外一种风格。威廉意识到西蒙是在创作。他没有办法不去想象西蒙坐在那里专心思索的样子。
“殿下，那个琴声在干扰您吗？”
“不，没有——”威廉生怕西格妮叫人去让西蒙停下 ，立刻坐了起来，说：“我喜欢那个声音。”
“但您似乎……”
“弹琴的人，是我的朋友。他今天过来，是为了给我一个惊喜。那架钢琴是他在这里唯一不讨厌的东西。求您了，别打扰他。”
西格妮突然笑了。
“你们有没有一起度过一些让您感到分外平静的时刻呢？”
威廉的脸刷地一下红了。他躲开西格妮的目光，抿着嘴点了点头，“嗯。很多。”
“那么，您也许可以试着放慢呼吸，跟着那个声音，想象自己回到了那些令您感到平静的瞬间。您可以把它当成一个可以随时进入的时空。当您感到焦虑或者无法自控的时候，回想这样的瞬间也许会对您有帮助。”
威廉重新躺回去，闭上了眼睛。不知道为什么，第一个从脑海中浮现想的画面居然是在湖畔别墅的卫生间里。他靠着墙坐在地上。他的胃在翻江倒海。西蒙端着一杯水，喂他一口一口地喝下去。他甚至能感觉到那杯温吞的水正在重新一点点浸润他的喉咙。
钢琴声十分突兀地停下了。
威廉以为西蒙只是思路中断了。然而至少是在二十次缓慢的呼吸之后，琴声始终没有再次响起。
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也可能什么都没有发生。所有的可能性都在让威廉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呼吸。
西格妮也觉察到了他的异样，“殿下？”
威廉爬了起来，匆匆地说了一声“对不起”，就光着脚跑了出去。音乐室里所有的东西都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只是西蒙已经不在那里了。威廉在钢琴前站了两秒钟，然后又跑了出去。他很快就听到了一阵细碎的人声，里面似乎夹杂着西蒙的声音。他循着那声音走到了位于城堡东南角的图书馆外。门虚掩着。他看到西蒙坐在厚重的书桌边，正在翻看一叠厚厚的纸。似乎有几个人坐在他对面，正在指导他看纸上的内容。
“殿下。”简奥勒夫突然从门后出现，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西蒙，“请先回去上课吧。”说着轻轻地关上了门。
威廉一下子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还记得艾米说过的话。还有埃里克。他们是怎么做到悄无声息地在一起五年，甚至瞒过了他这个亲弟弟的？答案也许就在西蒙手上的那叠A4纸里。
威廉站在那里，握紧拳头，想象自己踹开门冲进去，抢走西蒙手里的那些纸，把它们撕得粉碎，把碎片甩到简奥勒夫脸上。
然后呢？
“殿下。”
西格妮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了来，“也许我们可以另外安排时间。”
威廉回过头，摇摇头，冷静地微笑着说：“没事的，他在里面，我们继续上课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