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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命运的傍晚 ...

  •   狱警们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们并不是都见过爱琉,但对她的大名均有所耳闻,这是一个事情少、脾气好,虽然神神秘秘但格外好相处的女性赎罪者。

      过去这一年的错误印象在今天被打破——那不是温柔,不是脾气好,只是一种强者的从容。她牢牢把控着每一件事情发生的规律,似乎带着天生的傲慢和对他人命运的漠视。

      她是这座监狱、这个世界冷漠而疏离的旁观者,即便想将她拖入这欲望恒流、躁动愤怒、痴迷眷恋的河流,深陷其中的他们却撩不动她的一角衣袍。
      她站在岸边。

      什么时候才会下来呢?他们这样困惑,她总是要下来的,因为沙滩马上便要被淹没,她没有地方可以驻足。

      在他们内心狂乱殷切的呼喊中,现在她沾湿了鞋尖。

      但每个人都露出惊恐的眼神——鬼知道她因为什么突然下来蹚浑水!

      老头阴郁地甩头将思绪沉入淤泥,现在并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合适时机。

      “现在是五点一刻,等到六点时异常狂潮就会到来,届时这里会被夷为平地。”
      老头召集了所有罪犯在大厅,底下仍然嘈杂一片,这群蠢货根本不知道自己将面对什么。

      左鱼在一旁看师父的话根本无人听,着急大喊:“这是爱琉说的!是她说的预言!”

      一个“爱琉”比谁的威力都大。过去的时光里所有人听说她但没见过她,正是因为她的神秘,他们觊觎她,羡慕嫉恨她,此刻也忍不住信任她。

      因为作为赎罪者的她的能力,有可能真的是预知。

      这群狡诈阴险之徒们难得露出了恐惧和担忧,他们竟罕见地表现出“乖巧”的特质,这放在平常让人瞠目结舌。

      “真的吗?如果是真的……异常的狂潮——哦!兴奋起来了!一起战斗吧!”
      “你有毛病吧?是潮啊!我们绝对会死的!”
      “怎么可能?我们不是有大哥吗?诶?大哥呢?”

      **
      “知道吗?给你个忠告,留在这虽然会面临被束缚的危险,却总好过死在监狱门口。”

      爱琉就知道柯弋这个投机倒把的疯子会趁乱想要越狱,所以她特意等在这里逮他。

      “你什么意思?”柯弋丢掉了伪装,站起身来,他的阴影完全笼罩住爱琉,但现在的攻守方恰恰与表面呈现的场景相反。

      “我没什么意思。”黑发褐眸的女人抱着手臂站在那里,以她惯常看人的方式看着柯弋,无端叫人冒火。
      “你可以当这是个预言。”

      “听不听由你,但我得单方面在强调一下我的正确性。”
      “你好歹算个人物,这是我愿意告诉你预言的理由。总之,如果预言成真,你得答应我个要求,毕竟某种程度我算是救了你。”

      “哈?”柯弋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伸出小指戏谑掏了掏耳朵,“我可不喜欢听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故事,哪怕你把它包装成什么神神叨叨的预言。”

      “再说我凭什么和你打赌呢?”柯弋才不会把自己扔进陷阱,“首先你已经把所谓的‘预言’告诉我了,很遗憾我不是个有道德的家伙,所以选不选择听从只是会导致承担我个人选择的后果而已,而你……”
      “凭什么从中得到好处?”

      “我死了,对你没有损害,我活着反而要被你牵制,你觉得有任何人会同意这样不划算的买卖吗?”

      爱琉面对柯弋看似不快的反应仍旧没有任何慌张,她只是依旧保持着平静的面容——一种总是若有若无透露着深意,叫人全身的危险感应都在不断尖叫的笑容。

      “柯弋,恕我直言,你相当不擅长投资。”

      爱琉的话像一把匕首直直插入柯弋的心脏,心口就像漏了一个洞,以至于不得不承受灌进来的冷风。他的拳头死死捏紧,仿佛下一刻就要朝着那张娇容而去。

      “你其实有选择,但选择并不是基于答应我的条件,事实上,我的条件反而基于你活着。”
      “你死了,当然对我没有坏处,对你而言也只是一种选择而已。但如果你听从我的活下来了——之后的问题才是你该考虑的。”

      “我们赌约成立的前提是一件已经必然发生的事情,于是你失去了选择的可能性。”

      “你只能听我的,不尝试这次越狱——反正你逃出去也就是为了一个小时的喝酒时间不是吗?”

      “可是当你成功活下来,你就能明白事前答应我的条件并不亏,这是一种投资。尽管听起来好像以后你要受到我的钳制,但我能保证不让你去做危及生命的事情,并且还能为你的目标提供助力——不管用不用得到,是你自己曾经说过的不是吗?‘多个朋友多条路子’。”

      “啊,这样看起来似乎有些反论证,毕竟你可以选择不相信我的话非要去喝那杯酒,回来的时候不仅会看到这里遍地残骸,自己也会被宰掉。”

      随着爱琉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柯弋的手越攥越紧,如果爱琉这么长篇大论只是基于空无一物的欺骗和恐吓,那么这个女人未免在太聪明的同时又显得单蠢。

      但他还是自以为抓住了漏洞。
      “照你这么说,我越狱出去不去喝酒并且不回来不就行了,这里的人都死了的话——我不是自由了?换个名字换个身份,我就能完全摆脱过去。”

      爱琉笑笑:“哦不,你当然不会这样选择。”
      她的眼睛一瞬间变得更浅淡又更幽深,拽着人往深渊里沉溺。

      “‘过去’是我们最不能舍弃,最不可淡忘,最无法原谅的东西,不是吗?”
      “对我们而言,消除过去的办法绝不可能是遗忘和掩盖,只有‘拨乱反正’。”

      高个银发男人挂在墙上,他现在比爱琉高出整整一个人。
      紫色的眼眸垂下凝视着那双褐眸,如同闪烁的水晶有着锐利的棱角,稍不注意便会被割伤。

      柯弋从鼻腔中喷吐出一声冷哼,如同一只白色的鸟儿从空中掠过轻松落地。
      “既然只要一个小时就能验证真假,我不介意陪你赌一次。”

      “坏姑娘,你该庆幸我对这个游戏感兴趣。”

      **
      等到爱琉与柯弋一起回来时,所有人都表现得很惊讶,但这种惊讶只持续了一秒,便被更深远的恐惧代替了,他们匆忙佩戴着防护用具,学习如何使用枪支。

      已经没人再质疑爱琉的预言和老头的话了——狱警竟然把枪都分出来了,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TMD狗屁东西!下城区一向平静得死,异常脑子是抽了哪根筋要跑到这里来搞事情?

      他们不能逃跑——这也是明明爱琉一周前就相信了预言却没有做出任何行动的缘由。

      她不能联系到外界——中间要先说服老头,要说服海希斯联络官,还要说服下城区区长,然后说服上城区派人给监狱一众解封。这件事情的难度使成功可能性为零。

      在林期这个玩家来海希斯监狱前,从没有什么就职仪式,过去的典狱长更像是暂时代理的机器人,时间到了便离开。

      为了防止犯人逃跑,海希斯监狱有一套“自我处决”办法,任何试图离开监狱一公里外的人都会受到监狱本身的制裁,直接死亡。

      幸好柯弋的酒馆在一公里内。

      现在众人严阵以待。
      海希斯监狱的罪犯们数量不多,满打满算也就一百多个。其中称得上赎罪者,能力比撒个小水、取个杯子强一些,并且知道一些上城区与下城区内情的——很可怜,只有爱琉和柯弋两个人。

      不少赎罪者的技能还需要预热,因此这时候尤其是辅助系的那些,早已经噼里啪啦地给互相加buff,但收效甚微。

      尽管柯弋并没有让别人给自己加成,还是有不少颜色的光团被自动甩到了他身上。不是真心为了他好,只是柯弋是监狱里众所周知最能打的,要是到时候他倒下,其他人百分之百好不了一点。

      但出人预料之外的是,竟然有几道微弱的力量颤颤巍巍飞到了爱琉身上。
      爱琉挑了挑细长的眉向旁边看去——十几个腼腆的少男少女,他们穿着统一的灰色监狱制服,看向爱琉的眼睛才是真正无辜又单纯的林中小鹿。

      “谢谢。”漂亮女人粉唇微张,那些小家伙们更是慌得找不着边,一时间施加在爱琉身上的力量无序混乱,将爱琉整个包裹在不同颜色的光团里。

      此刻,一个阴影躲藏在孩子们的队伍里——战场上孩子们默认站在塔楼高处,并且是最后一道防线。

      林期远远欣赏“自家”赎罪者的美貌——他发现近距离看和隔着手机屏幕还是大不相同的,诱惑力简直乘十倍,但奇怪的是同样有着出色外表的柯弋就不会给他这种感觉。

      他本来确实是要躲的,但居然在监狱外碰到了屏障——哦该死,玩家面板失效了但空气墙居然还在!不得已,他只能返回监狱,这才发现所有人居然都已经警戒起来。

      林期松了口气——他相信有准备总比没准备好,自己到时候见机行事,一定能够苟下来的!

      不过——妈啊是谁让他柔弱的老婆大人站在最前边的?还有那个偷了他典狱长身份的坏家伙呢?都当上典狱长了还躲躲藏藏的,那家伙脑子到底在想什么?

      爱琉的实力他有所耳闻,据说开服的时候很强,只不过不到一周策划团队和一五三三闹翻了,一五三三不知道搞什么虐恋情深,不下架这个前妻的娃还削弱到底来恶心策划团队。

      话说现在这个全息是一五三三操办的话,爱琉还是那个刮痧的实力吧——她真的可以吗?

      林期陷入沉思,但他觉得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总不可能让这里人除了玩家都死吧?总要给他留个开局向导吧?

      林期稍稍定心,作为玩家虽然主要负责带领玩家战斗,但好在他有一些增幅能力,并非不能发挥作用。

      离预言中那血肉模糊的六点还剩下五分钟。
      一阵冷风席卷了海希斯。

      那股浸润着海水气味的湿气很快弥漫到了每个人的鼻尖,这七月莫名的冷掺杂着闷热的暖,叫人在两种感觉的交杂中颇为不适。
      能释放出些许燃烧效果的赎罪者往四周丢了一些能量,于是杂草长久地冒着烟,好一会儿才被烤干后噼里啪啦灼烧起来。

      暮色四合,分明如往常一样的夜幕笼罩在上空。
      今夜无星无云,远远的昆虫的细微爬动声以及青蛙这类两栖的恶心生物似乎一起消失了,四周静的宛若一座牢狱,狱中除了这些即将踏入死亡的人类再也没有其他活物。

      不少人开始被不安的情绪感染,尤其是十几岁的孩子也被叫上了“战场”。即便他们站在最后一排,但如黑影般四处流窜,渗透进风、渗透进每一个呼吸中的恐惧依旧压倒了理智,所以他们开始抽泣。

      “妈的这群小废物!再哭老子一会儿先把你扔出去挡路。”留着络腮胡的大汉恶狠狠朝后排喊,他不耐但也恐惧,因此更不希望任何人让他在已经做好决定的道路上撤退。

      这种阴暗的场景和氛围让每个人的神思都黯淡下来,有些不免想到了几年前的那场“抓捕”和“审判”。

      他们在极致热烈的尖叫与喧闹声中被捕,然后又在秘密的安静中被并无人知地审判——杀人、抢劫、纵火……
      一开始没人认为自己真的做了那些坏事,试问一个在上城区生活优越家庭幸福的人何至于去干这等烧杀劫掠的事情?

      但日日有人在耳边重复……
      在那黑暗不见一点天光的牢房里,无情的手揪住他们的头发,特制的镣铐锁住他们的躯体和能力,他们像臭虫般扫落在房间的一角,随后遭受着无止境的谩骂与攻讦。

      直到失去理智,直到恍恍惚惚面对着那播放给全世界人看的屏幕承认自己的罪行。
      ——家人失望的表情,是他们此生唯一不会忘记的噩梦。

      如今站在这空荡的广场,无形之中像是有什么将他们笼罩住,那种绝望如溺水般的死亡威胁再一次堵住了鼻腔扼住了咽喉,乃至于呼吸受阻,心脏供血艰难。

      林期倒是想如同剧情里一样跳出来在阵前慷慨陈词鼓舞大家的志气,但他发现自己做不到——没有了系统面板,没有了游戏安排好的华丽辞藻,他脑中浮现的一切词汇都是如此断断续续且苍白无力。

      “那个……”林期讷讷,仿佛他才是被一个浪花甩上岸而极度缺水的鱼,简单的两个字已经耗费了他的全部力气,连身旁的小孩都没听清他在嘀咕什么。

      “大家无需恐慌。”
      正在这时,轻柔的女声又出现了。

      大家不自觉去看那张面孔,夜晚的雾气似乎浑浊了各自的眼睛,以至于狱花的容颜也飘飘渺渺不似真实。

      “既然命运派这位典狱长先一步来到这里,必然给予我们新的指引。我们的未来将发生改变,再也不与预言中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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