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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鸽子离开窗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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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是荒唐!索力咬得牙都酸了——这根本不是想用谎言粉饰太平,简直就是胡编乱造啊!
与外表的沉静不同,此刻的默克心中沉甸甸的,他属于弥斯特第一陆战队,而陆战队由大统领和指挥官共同领导,在今日之前,他站于中立。可因为下午时那位指挥官帐下的参谋,他失去了安全立场。
他要调回前线,只有指挥官能帮忙。而当他收下那98件骨骸,不论目的有无达成,他都不能选择回头。
默克心中翻江倒海,他的鼻中喘着不平静的粗气看向底下那个女人,心绪繁杂中却莫名其妙有一种固执。直觉告诉他,隐瞒真相绝对是个错误选择,但他不愿意低头。
何况——默克烦躁地想到,既然已经将骨骼凝结成了这样的球体,而她又将东西抛到了自己手中,那么这上面应该不会再保存那位参谋的生物痕迹了吧?
真倒霉!明明办公室的安保这么精密,连自己都没法潜入,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我不会帮你撒谎的,这件事和我没有一点关系。”默克听见自己的嘴里说出这样的话。
索力听到了默克的否认,更是多了底气,眼眸里明晃晃的得意。在他的计划里,那个破坏规矩的家伙就是达普奇,右玉是听他命令的行为者,而那个突然跑出来的女孩——大概就是他的帮手吧。
他又回头去看了一眼那不知道为什么变成球体的98件异常骨骸,心中非常担忧里边的能量已经被抽空。
当然,他也不明白爱琉是怎么做到的——这件事他不需要理解,他只要把人抓到郁金香法庭就够了。
证据不足,即便法庭那位审判无罪,可舆论的风波已经足以给达普奇带来阴霾。
“现在人赃俱获,你既然要陪着右玉,那好啊,一起送去郁金香法庭!”
远处的林期有些幸灾乐祸又有些可惜,既感叹这样一来如果爱琉出了什么意外,自己就能重新夺回图鉴,却也遗憾爱琉作为看板娘没能被自己收入麾下。
真是的,要不是关于《弥斯特枪声》的原剧情不知道触发了什么保护机制而成为涉密情报,他就让观众朋友为自己播报那些角色都分布在哪里了,哪还要像现在这样自己一个个找?
这时又走来几个卫士想要扣住爱琉,均被她冷冷的眼神扫视一眼而愣在原地。
“建议你们别碰我,审判室我跟你们去就是了。”爱琉轻笑,“毕竟清者自清,我对自己有信心的很。”
眼见着身侧右玉那可怜的被压低到自己腰部的身躯,爱琉不无嘲讽地笑了一声,“当然,我对右玉小朋友也很有信心。”
他们本来该被送去一区核心城的郁金香法庭的,但——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校内不是有一个吗?
虽然这个法庭实际上已经被世人淡忘,但它有场所,也有审判长。当初那名叫涑的审判员在变成能力者后再未踏出审判庭,由于他本人态度不明加上身份敏感,政府无法将他直接归类为卫士或赎罪者,只能放任他待在此处。
后来某一天,郁金香法庭的大法官为了显示自己的宅心仁厚——或者只是为了争取涑成为卫士,请姜显武批准表示依旧承认涑的审判长身份。
如果现在学院将爱琉和达普奇送到其他审判庭去,不论涑对此有无异议,总归显得学院对涑缺乏尊重。
“行了。”坐在上首的院长拍板,这位戴着贝雷帽的女士面容瘦削,“就先送到学院里的审判庭。”
所有学生便目送着一个绝望一个悠然自得的身影离开操场,内心的触动却久久不曾消失。
没有办法消失,学院开办至今大半年的时间里,郁金香法庭从未敞开过那扇木门。
“我们可以去看吗?”
“对啊,我对郁金香法庭好奇很久了,好想知道审判是个什么过程。”
然而学院的教师们冷着脸将这群蠢蠢欲动的学生全部赶回了教室,勒令他们不允许接近法庭半步。
本该因为这突然的变故而应向父亲报告的姜胤君仿佛瞎了眼睛聋了耳朵,他只是久久凝视着爱琉离去的方向,然后顺从地跟着老师们返回三班的教室,听着同班的那些达普奇的小弟们落井下石。
“呵呵,那个毒瘤总算进去了,看他以后怎么舔大哥!”
“嘘,小声点!他还没定罪呢。”
“人赃并获有什么可怕的?这回他死定了!”
“可如果涉及到大哥……”
“放心啦,大哥不会这么简单被拖累的。”
女生们比起男生的幸灾乐祸,似乎多了一些忧虑与考量。
“你们说,那个新同学为什么要……”
旁边的女生连忙遮挡了四周的视线,凑过头来小声交谈,“或许只是想要提出自己的疑点——啊不对,或许只是搅事而已,啊呀不管啦,走吧。”
等到操场边的卫士收回视线,女生才喘了口气。
姜胤君默默看着,跟随着人流一块儿走动,没几步他便蹙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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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东西全部取下,放在外边再进去。”半张脸被面罩遮住的卫士手持武器顶着爱琉与右玉的后背,并且与他们保持了相当的距离。
这个黑发小男孩的能力据说和达普奇一样是躯体异化,本就不好对付,旁边这女人更是有着神神秘秘的契约能力,万一靠近后被操纵了怎么办?
爱琉当着几人的面从身上取出一把蝴蝶刀、一把匕首,但卫士敏锐地发觉了不对劲,又指了指她的头饰。
“真是的,我还以为这个隐藏的很好呢。”语气虽然充满抱怨,但女人的神情并未太过失落,她将盘起的短发拆下,扣住头发的金属连带着头发内藏起的零件,刚好能拼凑出一把小激光枪。
“你还真是能藏。”连卫士都忍不住感叹。
爱琉耸了耸肩,无视那些卫士的复杂眼光,率先推开了木门。
卫士完全没预料到她的动作如此迅速,眼睛一睁一眨间那门缝已然打开,他们吓得连忙撤退。郁金香法庭里的审判员至今实力不清、状态不明,他们没有任何办法提前预知那名叫“涑”的审判员是否足够清醒。
右玉始终失魂落魄,看见黑洞洞的大门打开,他并没有其他想法,只是脚步机械地跟着走了进去。
两人进入后,身后的门突然阖上。
“喂。”
骤然暗下的环境让人轻易便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迅速加剧,但这里头不包括爱琉。
审判室只有极小的一扇窗,高悬于对面墙体离地四米之上,开口也小,只有一只鸽子站在那里,疏忽扑簌簌扇着翅膀离开。
鸽子离开后,那窗后的光终于更多地挤入这太过死寂的室内。
“你有看见那里好像躺了个人吗?”爱琉指了指两米外的地上,一截黑袍在光里散发着光晕。
右玉仍然没有反应,他只是缓缓膝盖弯曲蹲在了地面,浑身散发出颓唐绝望的气息。
好吧,看来队友是不中用了,这是个单人副本——爱琉耸了耸肩,几步走上前,低跟敲打在木质台阶上发出规律的节奏,让这静谧的室内多了一份外来者创造的不安。
她已经靠得很近了,但对面似乎毫无知觉地继续侧躺,仿佛死尸一具。
爱琉思索着这会不会也是图鉴上的某个能力者,于是蹲下身来靠近。
男人个头很高,额前已经有些长的碎发应该被他自己剪过,很凌乱地耷拉在面孔上,只露出一小截在黑暗里依旧白到发光的下巴。
我都走那么近了他还是不醒?爱琉挑眉。
指尖轻轻触摸到了太阳穴,温热的触感昭示着她摸到的不是一具尸体,旋即顺时针轻绕,碎发便被挑开。
那张面孔太过惊艳,饶是爱琉已经看惯了自己的脸,也见识过太多俊男美女,却不得不承认此刻手下的这张面孔有着独特的魅力。
高挺的鼻梁如同黑暗中的山峰,有着微微的弧度,而不是如人造般直挺。纤长的睫毛悬挂在紧闭的双眸下,在脸上投出浅浅的影子。
他的唇形十分优美,即便是最顶级的人像艺术家,或许也不能一时创作出这样的美丽。
正是因为这一刻的失神,等爱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自然地为对方将碎发别到了耳后。视线从耳朵再回来,爱琉骤然对上一双青色的眸子。
“谢了。”睡醒时那声音缱绻低哑,爱琉不禁往后仰去,缓缓坐起身恍如巨兽苏醒的男人轻轻扶了她的腰一把,触之即离。
爱琉重新定下神,抿了抿唇便站起。
“也谢谢你。”
“唔,不客气。”
那双深绿色的眸子眨了眨,可里头的倦色并没有消散太多。男人靠着身后的审判台,一只腿撑起,半个身子便那样慵懒地斜着。
明明坐得比爱琉低,却好像时刻在俯视。
“你是谁,进这里做什么?”
“你可是审判长,你说我们被押过来是为了什么。”爱琉也不正面回答。
涑抬了抬眼皮,又飞夸耷拉下来,并大大打了个有气无力的哈欠。
“真稀奇,一年来你们还是第一个等待我审判的人。”
“证据呢?起诉人呢?辩护人呢?都没有就把你们扔进来。”
涑拢了拢额前的碎发,说来也奇怪,明明审判庭里没有洗漱的地方也没有——嗯,解决生理需求的地方,但这位审判长依旧干干净净。
啊也是,他连饭都不用吃,想来也不用操心排泄问题。
可是这样的人,还单纯是能力者吗?爱琉眼中划过深思——这个样子,其实会更像异常。
“确实什么都没有,那不如放我出去?你就说证据不足,判定无罪就可以。”爱琉友好地提出一个方案。
“你倒是蛮会给建议的。”涑点了点鼻梁,然后试图倚靠着身后的桌子站起来。他就好像是机器人,身上都是生锈的零件吱嘎作响。
等他终于挣扎着起来吹了吹审判台上那已经布满了灰尘的电子屏幕,才终于发现有人传送来了文件。
“嗯,看来你的那一套行不通了,看,他们把证据都传送过来了,哟,还挺全,怎么办呢?”
“如果定罪的话就是偷窃罪加扰乱国家秩序,发配监狱的话——鼓西也不错……”
“不!”
爱琉也没想到这时候右玉突然激动起来,他连滚带爬地冲上审判台,一下趴伏在台面上,眉眼间俱是挣扎和请求。
“骨骸不是我拿的,我没有错,我不该接受审判!”
台上的男人撑起了下巴,他苍白的手肘磕碰到满是灰尘的桌面,顷刻间泛了红。可他不在意,蜿蜒的长发是深林中诡秘的溪流,掩映着黑与绿,潺潺搅动着人心。
“决定结果的可不是你单调的伸冤语啊弟弟,而是证据。”
“凡走过必留下痕迹,真相藏在这些被搜集起来的小东西里。”
涑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右玉,右玉眼前恍惚,突然回首看了一眼单手插兜毫无紧迫感的爱琉。
到底是为什么这个房间里只有自己在紧张……
他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翡翠色里少了一些慌乱。
“可是我确实没有……”
“好了好了。”涑支起上半身,从胸前的口袋中取出一副眼镜搁置在鼻梁上,那银边让他的面容愈发锐利。
但有几分可笑的事,左眼的镜片碎裂,在眼下形成道道蛛纹,就像是瞳孔酝酿的森林中蔓延而出。可涑却浑然不觉,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你的数量比较大,唔,可能是主犯,那我们——”
“从犯先开始吧,那位拿了98件骨骸的小姐,唔,爱琉?名字还挺特别。”
涑站了一会,似乎是累了,于是从空荡荡的审判台上往下凝望了一会,两脚并拢,近乎活泼地从二三十厘米的台阶上跳了下来。
准确转身在审判席上坐下。
“嗯,原谅我这位老人家不比你们年轻,所以坐一会是可以的吧。”
没有一点征求意见的意思,毕竟在这个法庭里他的权力最大。在玩家的视角里提到这个奥卡洛斯内置郁金香法庭的部分不多,只是同样在入校时冯黎青叮嘱过不要靠近,并且言语中透露这里十分神秘和奇妙的意思。
后来似乎是策划忘记了填坑,涑便在整个游戏中隐身了。
爱琉再度环视法庭一周——黑暗把这里打造得如一个囚笼,阴森的气息里隐隐透露出一点圣洁,这样的结合反而带来更大的心理负担,焦虑和悔恨将一齐吞噬人的意志。
“那么先来看看你吧。”涑微微伸手,怪异的光芒在他的手指尖聚集,不多会便扩大到了如镜子般的大小。
爱琉望着镜中的世界,那画面闪得很快——出生时稚嫩的面庞,牙牙学语的笑容,蹒跚学步的狼狈……后来又是离家求学的辛苦,淹没于人群的萧瑟,看着他人走向领奖台的妒忌,夜里自卑的抑郁。
大火燃起时的惊恐照亮了女孩的面孔,可她从来比别人有更强的求生本能,所以下一秒时她已抢先穿过刚起来的烟雾。
在一片惊诧声和疑惑声中,第一个面朝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