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无寒冬》公子大桓

7、江风微醺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总是需要这样那样的喜事，不然生活真的了无生趣。特别是，经历过那些重大的变故之后的人，更加需要这些，以冲淡那些痛苦的记忆。
　　忙了一天，徐海珺终于回到了在江边的公寓里。三年多了，她从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兴，即使生意越发的顺风顺水，从只有自己一个员工的个体户，变成了一个管理着十几个员工的公司老板，别人眼中的女强人，她还是难以真正地感到快乐。她非常清楚，自己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在工作上，除了想给家人更幸福的生活，帮爸爸妈妈分担照顾妹妹们的责任之外，更多的是用不停的工作和事情来麻醉自己，让自己不要闲下来去想起过去的痛。
　　今天的婚礼真的太感人，太温馨了。看来男方和他的家里人没少投入财力和精力，这足以证明对方一家人对妹妹的重视。看见爸爸将小妹的手交到新郎的手上时，徐海珺和妈妈，大妹一起落下了眼泪。大妹也早在四年前就结婚了，现在已经抱着3岁的女儿一起来参加婚礼了，小外甥女特别漂亮，像极了三个姐妹。
　　现在就只剩下她还单着了，妈妈也曾经不止一次地唠叨过她，尤其是在小妹都订婚之后，老妈自作主张地帮她在好几个婚恋网站上都注册了，还亲自去相亲会上帮她物色。
　　一开始，徐海珺是拒绝相亲的，可是为了应付妈妈，照顾老人的心情，她勉强应付了几次。结果发现，女孩子过了三十岁还真的不那么好找到合适的了。对方要么是比自己小几岁，刚刚工作不久，没什么物质基础的小弟弟；要么是年纪稍大，物质基础都不错，但是已经拖家带口的离异或者丧偶大叔；年纪相当，事业对等的男生，基本上都在找比自己小三五岁的小女生。
　　但是，徐海珺从来都是一个宁缺毋滥的人，虽然不追求完美，但是总希望遇到感情上可以契合，物质上不比自己差，学识和经验上能够胜自己一筹的人，最重要的是孝心，以家庭为重。当然做外贸的自己，不希望另一半的外貌太差。这些条件满足哪一条的人都很多，可是综合在一起，真的很难找到。
　　尤其是在对方也有自己的标准时，时机和场合等多种因素交织在一起，这种看似可能的条件组合，实际上却是小概率事件。小概率事件的发生，人们把它叫做运气，放在感情或者婚姻里就是所谓的缘分了。
　　然而，这三年多来，尽管爸妈从大妹结婚那天之后就逼着徐海珺见过不下五十个相亲对象了，徐海珺不但没有一个找到成功成为男朋友的，甚至连见第二次面的对象都没有一个。
　　爸爸妈妈一直以为她心里一直忘不掉江小鱼，但其实还有一个问题是她无法不去面对的。那就是三年前的那场车祸，一死两伤，幸运的是她和江小鱼是受伤的两个人，死的是他们的不同时期的共同的同学。不幸的是他们两个人虽然伤的不重，但失去的却极其重要。
　　当时，江小鱼被造成了严重的脑震荡，一直昏迷不醒。而她，虽然三天后就从车祸中醒了过来，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损伤，但医生的报告告诉她，由于腹部的贯穿伤，让她可能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
　　而这才是在知道事实之后，选择不再联系江小鱼，而在住院才十几天后就急着出院，独自一个人回到老家疗伤的原因。
　　那时，她在车祸住期间，只有她的大妹徐海娟在照顾她，她们怕父母担心，没有告诉父母。而在是选择在出院回到老家是时，才告诉父母没什么事了，所以身体的伤害她父母一直都并不清楚。
　　而当他父母问起江小鱼的时候，徐海珺撒了一个谎，说是江小鱼在车祸中和他的同学一起死了。她的父母听说过她的同学在车祸中丧生的事情，也就以为江小鱼真的已经不在了。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情况，她觉得一方面对不起江小鱼，因为如果不是她坚持搭已经喝了酒的同学的车，江小鱼和她都不会受伤；一方面，她更觉得恨江小鱼，因为车祸过后她甚至不知道江小鱼什么时候转院的，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又是什么时候突然去了美国的，这期间江小鱼就用一种冷战的方式结束了他们两个近三年时间的恋爱。难道是因为他妈妈的原因吗？
　　车祸过后，徐海珺醒来后去看过几次昏迷当中的江小鱼，都被江妈妈拦在病房外。因为江妈妈觉得如果不是为了陪徐海珺参加她同学的婚礼，江小鱼不会遭此横祸，以致于医生根本诊断不出为什么江小鱼一直醒不过来的原因。
　　而在此之前江妈妈和江爸爸已经同徐海珺的父母见过一面，甚至支持他们两个尽快订婚、结婚。当她半年后从微信上看到江小鱼又更新了朋友圈，才知道他已经人在美国，决定重新开始。
　　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个重新开始，就是要放弃他们近三年的感情。面对自己可能永远无法给江小鱼一个完整的家庭的事实，徐海珺也不想去求证，更不想勉强挽回什么，因为她觉得，放手才是对对方的爱。
　　然而，她并不知道，江小鱼经过那场车祸之后，醒来时失去了多少东西，以至于外表健康的他，内心伤痕累累。为了弥补伤痕，江小鱼失去了关于一部分时间和关于一部分人的记忆。
　　那场车祸的原因其实一直有点蹊跷，尽管那晚同学的确喝了一点点酒，但是绝对称不上醉驾，这点在事后，交警部门的调查报告上也有证实，他血液里的酒精含量还不到0.2，甚至还不到酒驾的标准。然而，他们的车子却莫名其妙地与一辆大货车迎面装在了一起。如果不是同学向右打满了方向，恐怕她和江小鱼也会难逃一死。
　　由于事发地点是一条小路，路边的路灯昏暗，很少有人经过，而且又没有监控摄像，事发后大货车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完全不见了踪迹。三年过去了，这个案子就完全成了一个悬案。
　　说来也奇怪，徐海珺在那场车祸之后，记忆力变得非常好。三年的时间徐海珺不止原本学习的英语上升了一个台阶，还学会了法语，西班牙语和日语，而这仅仅是因为她喜欢学习不同的语言。其实，如果转变一下，她的记忆力还有很多有用的地方。当然，三年精通三门外语，足够让她的外贸事业蒸蒸日上了。
　　这几年来，徐海珺赚到的钱基本上都投资到了房产上，广州和深圳已经投资了两套商铺和三四套房产，除了一套深圳的房产爸爸妈妈和小妹一直在住，其他的房子和商铺都在出租。
　　她自己则一直租住在江边的这套高档公寓里，这里位于天河区的边上，非常的安静，从阳台向西望出去刚好可以看见猎德大桥。而她也特别喜欢站在阳台上向外看，尤其是在傍晚看夕阳西下。
　　现在小妹出嫁到了广州，父母也不需要再帮大妹带孩子了，他们已经开始吹风说要来这里陪她了，如果真是那样，恐怕这样的时光她很难享受了，那时候她宁可在办公室加班或者出差，也不想又被妈妈每天催婚。
　　“深圳这几年房价涨了太厉害了，我去中介打听了，我们住的房子可以租到一万多了。回去我们就把它租出去，到你那儿住，反正你也空着一间房。”妈妈在婚礼前就跟徐海珺说。
　　“不要租了，那套房子你和爸爸花了那么大力气装修，租出去肯定没多久就搞坏了，到时候损失更大。而且你们过来了，谁去送小甜妞上幼儿园啊？”，徐海珺劝到。
　　“用不着我们接送啦，妞妞的爷爷奶奶也退休了，下个月就来看妞妞了。再说什么装修也没有养大闺女费力气，哪能为了装修不管女儿呢！”，徐妈妈根本不为所动。徐海珺知道，估计也没什么机会反抗了。所以，干脆不挣扎了，安心的等着爸爸妈妈进一步的行动，再想办法应对。
　　现在徐海珺只想赶快洗个热水澡，然后到阳台上喝一杯，好尽快的入睡。因为她已经习惯了每天晚上十点前睡觉，早上六点钟起床的作息时间。
　　而每天早晨起床，也一定是要锻炼一个小时，无论是在江边跑步，还是在家里的器械上练习，然后当然是洗个澡，吃一顿丰盛的早餐，“早餐一定要吃的像个皇帝”，这是江小鱼经常跟他说的话，只不过那时候有江小鱼帮她准备，而现在她几乎都是自己动手的。
　　多亏了出色的记忆力，她买了几本烹饪书，来了一遍就背了下来，然后挨个菜谱去尝试，可以说中餐和西餐都算上是比较精通的。当然，这也是与她每天的坚持自己做早餐和晚餐是分不开的。
　　现在她已经把江小鱼经常说的那句话，“一万个小时的坚持不懈会让人从平凡走向卓越。”，那时候她还不知道，江小鱼哪来的这些奇怪理论，只知道他肯定是看书得来的。
　　因为在她的印象中，江小鱼几乎把所有的碎片时间都用在阅读上，专业书、工具书、闲书和期刊杂志无所不看，每年他的阅读量都在六十本以上，徐海珺当时是完全不能理解的，江小鱼那来的时间都看完呢？
　　她曾经故意用其中的几本书来考江小鱼，结果发现江小鱼并不是如她想象的那样囫囵吞枣般浏览而已，江小鱼居然还能记住每本书的具体章节和内容，甚至能背出一些他画上标注的重点。
　　当然，江小鱼随后总要讲一下自己对于那本书的理解和收获，分享给她和其他朋友，是江小鱼读完书的一大乐趣。而关于这点，徐海珺始终做不到，只有当她想睡觉时，她才会翻开书来看看，即便是外语，她也是喜欢听和说，而不是看书本。现在即使记忆力超强到过目不忘，她仍然看不了几本书的原因就是这个了。
　　洗完澡，已经是晚上十点了，这打破了徐海珺的习惯。由于妹妹的婚礼让她太过激动和兴奋，让原本已经躺在床上的她决定还是喝一杯酒再睡，或许还需要再读一下床头那本《生如夏花，死如秋叶》吧。
　　即便她觉得这本书翻译的很差强人意，她坚持没有读英文原版，因为这样更容易使她入睡。于是，徐海珺穿好睡衣，打开卧室里的蓝牙音箱，播放她最近特别喜欢的法语歌曲，让音乐彩灯伴随着低柔的乐声一样柔和地闪烁。然后，到客厅里倒上一杯红酒，回到卧室，关上台灯，拉开卧室的阳台门，走出去，坐在她最喜欢的摇椅上。
　　十一月的晚上，广州气温终于有点凉意了，这段时间也很少下雨，难得的干爽和微风让她轻松和惬意，她下意识地用左手拉紧睡衣的领口，右手端起酒杯摇晃几下后将酒送入口中。这酒是法国的一个客户送给她的礼物，送的时候还教她如何品酒。
　　但徐海珺却从来不喜欢那样去喝，因为她觉得一大口喝到嘴里，然后慢慢咽下，再从鼻子呼出一点酒气，才能让她真正体会酒的味道和香气。而且，对于一直不胜酒力的她，这样两口就会让脸红的惹人怜爱，除非目的极端不纯的人，没有人会舍得让这样一位女孩子喝醉的。
　　她曾经用这个方法测试过很多想与她交往的男孩子，因为她只是想确认一下对方是不是垂涎于她的美貌，而不是真的喜欢她的内在和她其他的一切。然而，在遇到江小鱼之前的几次测试，没有一个男孩子通过。
　　但是，在一起之后，江小鱼却特别喜欢让她在睡前喝上一杯红酒，不多不少刚好让她感受到微微的酒意。江小鱼告诉她，是因为红酒美容，而江小鱼希望她永远的美丽下去。
　　但是，徐海珺却觉得，江小鱼其实就是喜欢看着红着脸的她。不过，她并不介意，因为她更加喜欢看到江小鱼时脸上热热的感觉，她的羞涩和他的关切，总让徐海珺觉得每天都在恋爱。
　　两首歌听完后，小半杯酒也喝完了。十点半以后的珠江边上还是一样的灯火通明，只是路上的人已经很少了吧。从二十三楼望下去，徐海珺的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了，她觉得睡意已经涌上来了，是时候回去关上音乐睡觉了。
　　然而，当她拿出手机关闭音乐时，不小心点开了朋友圈里的信息。居然，是江小鱼的信息：今天你开了一辆红色的车吗？
　　天哪！他怎么会知道？难道他回来了？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回来？为什么他要发信息给我？为什么我的心还会痛？不是下定决心孤独终老了吗？徐海珺本就模糊的视线更加模糊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走回到床上，怎么样入睡的。她只觉得泪水像泉水一般涌出来，湿了她的脸，又湿了她的枕头，湿了她的被子。过往的一切，也不知道是梦还是回忆，统统出现在脑海，每一个瞬间，甚至每一个细节，让她已经藏起来的东西全都暴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