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子时见》叁两颂

5、再遇

　　程令和凝神盘腿坐于地上。
　　墨发泼地，脑后叉上及地的流珠，白裳上绣上金丝银线，在烟雾缭绕中恍若神人。

　　楼下隐约传来胡伎乐舞之声，琶音鼓声混响，撞得屋内铃铛摇晃未停。
　　“六安。”

　　外屋一个侍女推帷而进：“楼主。”
　　“楼下在干什么？”程令和眉目未动。

　　“顺贞皇后寿宴将至，请了众多乐队入宫奏演。桓楼中有负责乐舞的歌伎也被邀其中，现在正在排练。”六安答道。
　　程令和拍拍身边的布垫，抬头望着六安：“来，我有事与你讲。”

　　“昨日我测火卦，恐有不祥之事。”程令和面色沉重地翻手出来，手心中赫然躺着根被烧得奇形怪状的木头芯子。
　　“卦象上有何显示？”六安紧张问道。

　　程令和将那木头芯子放置于前方地上，目光紧锁住：“乱匪将来。”
　　六安：“您打算如何应对？既是乱匪…要上报朝廷吗？”
　　“我今日便入宫上报。你去告诉桓楼众人近日京中不平，定要万分小心。”程令和道。

　　六安点头退下。

　　程令和伸手抚摸着那根木头芯子，神情莫测。她的目光垂垂落下，定在地上。
　　桓楼本是座在黑市中的小楼，依靠历代楼主卜卦算命之术有了些名气，逐步扩大起来。后来被官家看中，作了测算国事民生之地。

　　她是程令和，也是杜家女。

　　杜家的女儿每到及笄之年便会接替上任楼主掌管桓楼，卜算天命人事。
　　这是杜家不言的秘辛。就连圣上也不知晓他每回见的桓楼主，便是杜尚书的女儿。

　　程令和起身走到屋外走廊处，遥看着皇城顶的琉璃明色。
　　她知道一旦她如实说出卦象，今夜不一定能平安回到桓楼。关乎国事，吴帝应是会命她留在钦天监细究。

　　程令和长叹一声，拍了拍衣袖，便攥着那根木头芯子走出了桓楼直往皇宫而去。
　　待她入宫时，天色陡暗。

　　吴帝宣她在顺贞皇后的德宁殿觐见。
　　程令和踏入德宁殿时，一眼就瞥见了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顺贞皇后身边。
　　“仲延，这是桓楼主。”顺贞皇后向他介绍着程令和，又转而向程令和笑道，“桓楼主，这是昭德侯的长子，周仲延。”

　　周仲延细细看着面前这个戴着面纱的女子，眸光深深：“桓楼主，久仰大名。”
　　程令和面不改色地走近，颔首欠身道：“民女见过皇上，皇后，周小侯爷。”

　　两人都装作不相识的样子。

　　“不知程楼主来见朕所为何事？”吴帝问道。
　　吴帝面上是一片温和，眼神中却尽是对她的谨慎与探究。
　　程令和的语气郑重无比：“昨夜民女测一火卦，卦象上显示之意十分凶险。”

　　“朝迭纲乱。乱匪，来。”话末的尾音猛地加重。

　　这是极凶之兆。

　　德宁殿霎时间变得寂静一片。
　　许久后，吴帝才道：“这次卦象，可否有误？”
　　程令和摇头：“民女卜算多次，绝对无误。还请陛下趁早防备。”
　　吴帝扶额，神情凝重：“朕再思虑一会，你先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