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渡航》尝鲜

3、Chapter 3

　　他说：“我们没有可能了。”

　　路予安感到有些好笑。

　　自己在做什么？当街自取其辱？

　　好在经过一年，她的伤口已经愈合，没有什么能再像从前那样伤害她。

　　她微笑，声音里也带着微笑。

　　“是啊，我与你，早就结束了。”

　　说罢，她挂断电话，把手机还回去。

　　嘟嘟两声刺耳的鸣笛声，给陈宇雨打的车来了。

　　陈宇雨拉着路予安的手，把头探出车窗，眼神担忧，”你已经知道他是……安安，你会坚强的，对不对？“

　　仲远意在一边有些好奇，问，“他是谁？”

　　“你别打听。”陈宇雨一秒严肃，“以后，拜托兄弟你好好照顾我的姐妹，担起学长和前辈的责任来，知道吗。”

　　路予安无奈，把粘在自己胳膊上的陈宇雨的两只爪子拿开。
　　“好了快回家吧，雨雨你胃不好，记得喝点牛奶再睡。到家给我短信。”

　　送走了聒噪的陈宇雨，路予安和仲远意之间的氛围变得有些安静。

　　“我读博的那帮同学，在国外待久了，性格都挺外放的。”

　　仲远意是个严肃传统的人，她怕他今晚不习惯。

　　“挺好的。”仲远意说。

　　酒后不能开车，好在海大的教工宿舍只有不到半小时的脚程，仲远意便回车里取了行李箱，送路予安回家。

　　走着走着，天上竟又开始下雨，虽然不像下午那般瓢泼，却也能将人淋湿。

　　伞还在车上。

　　仲远意脱下了自己的黑色大衣，拿给路予安让她挡雨。
　　路予安摇摇头，“你会着凉的。“

　　“女孩子更需要保暖。”

　　大衣还是被执意披在她身上，路予安没再拒绝，拥了拥衣服，羊绒混纺的面料柔软温暖。

　　两人走进海市大学。
　　校园世纪初便建成了，有些老旧，一路上没几盏路灯，道路昏暗，仲远意把行李箱拎起来，抬腿迈过积水的路面，回身伸手去扶路予安。

　　“小心！”

　　一辆车突然从后面的路口转过来，车速很快，疾驰带起的水花溅起半人高。

　　路予安被突如其来的刺眼车灯晃到，她怕仲远意被撞到，本能地去拉他，自己身体却失去平衡，好在被仲远意拦腰抱住，稳稳接在怀里。

　　“什么混账，校园里飙车。”

　　待怀中人站稳，仲远意面色愠怒，要上前理论。

　　那辆黑色轿车在不远处停稳，车灯蓦地熄灭，漂亮的线条如黑豹般隐于黑暗，银色的宾利车标似乎在警示着主人的地位与财富。

　　驾驶位的车窗便缓缓落下。
　　黑暗中，路予安看到年轻而冷峻的一张脸，狭长双眼撩起。

　　四下寂静，暗涌轰鸣，指甲压进掌心。

　　是Kim Chou。

　　时隔一年多，再一次这样近地看他，好看的五官分毫未变，只是眼睛那样陌生。
　　倨傲，淡漠，和他如今的身份一样高高在上。

　　他先开口。
　　“冲撞了。仲老师，还有这位......”

　　他的目光移到路予安身上，挑眉，“您爱人？”

　　仲远意没有想到是周其穆，顿了一顿，将要接话，路予安先开了口。

　　“我姓路。”

　　没有否认和仲远意的恋人关系，她目光灼灼盯着周其穆，示威一般。

　　“你们王院长特意向我介绍过。”

　　周其穆作势要与路予安握手，“欢迎回国，学姐。”

　　他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手只是抬到舒适的位置，微微探出车窗，指节分明。

　　路予安冷笑，要自己低头躬身，以下位者的姿态与他握手吗？

　　真是，长本事了。

　　曾经在美国，他交不起房租，被房东赶出来，靠教堂的救济餐维持生计，因为插队，被人一拳揍倒。

　　路予安认出他时，他蜷缩成一团，正饿得昏睡，一行血迹从苍白的脸颊上滑过。

　　她把自己的带在身上的便当给他，又买水给他擦干净脸。

　　他感恩戴德地吃完便当，仰头央求路予安不要把自己的窘境告诉别人。

　　路予安摸摸他的脸，说好。

　　那时的少年，如一只落水的小狗般卑微地央求。

　　而如今，倒学会了耀武扬威。

　　路予安不动。

　　见周其穆被晾在那里，仲远意猜想路予安还在为刚刚的事生气，忙替她伸手过去，想缓解尴尬。

　　还没有相握，周其穆便把手收了回去，让他吃了个瘪。

　　仲远意并不愠怒，仍陪着笑脸，“周总，听说百川从政府那接了不少的农业产业升级的项目吧，路老师有相关经验，您可以考虑和我们合作。”

　　周其穆仍盯着路予安，“好啊，当然要给校友这个面子。”

　　路予安却不顺着这个台阶下去，语气尖冷。

　　“肄业也能算校友吗？”

　　“哦，大学确实休学过一年，所以后来回去补上了毕业论文。”周其穆淡淡解释。

　　路予安一怔，这大概是她在澳洲时的事，所以她不知道。

　　“辛苦路老师，如此关心我——的学业。”

　　天空中又炸响了一阵雷，雨声猛地急起来了。

　　仲远意和周其穆道别，领着路予安往职工楼那边赶。

　　没跑出几步，头顶愈演愈烈的大雨忽然止住了势头，取而代之的是雨点密集砸在伞上的声音。

　　路予安回头，见周其穆身形挺拔，西装却被雨打湿一片。

　　他手里撑着一把黑色雨伞，说，“拿着。”

　　仲远意要接过来，周其穆没有放手，漆黑的眼睛执拗地盯着路予安。

　　“我不需要。”

　　“这几天特殊，你会生病。”

　　周其穆说着，拉过路予安的腕部，要将伞塞进她手里。却被路予安甩开，黑伞跌落地面，拍起一串积水。

　　“不劳烦周总关心。”

　　她抓住仲远意的胳膊，拉着他便回头走。

　　走出几步，仲远意才问， “你生气了？”

　　“我讨厌那种傲慢没分寸的人。”

　　转弯的路口，路予安回头看了眼刚刚的地方，周其穆还站在那里，虽然颀长挺拔，身上衣服全被水浇透，昏黄路灯下一副落拓模样。

　　让路予安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那个雨夜，Kim Chou敲响她房门的那个夜晚。

　　他告诉路予安，自己父母的生意发生意外，资金链断裂，已经很久没给过他钱了。

　　他本打算卖了车继续学业，结果遭遇车祸。车成了废铁，自己的存款也全付了医疗费。

　　他拉下T恤，给路予安看胸口车祸留下的伤疤。

　　路予安却只看见，有一滴雨水顺着男生的发丝滴落在鼻梁上，又沿高挺的鼻梁滑落，落在锁骨上，像一滴小小的眼泪。

　　“富二代是这样的，骨子里高傲。不过周总刚刚说得对，这段时间特殊，正爆发流感呢，你注意保暖。”

　　仲远意说着，抬头看了看门牌，“到了，我们上楼吧”

　　路予安被分到的房子在二楼，她打开防盗门，房间虽然不大，厨卫一应俱全，仲远意把她的行李放在客厅，叮嘱她早些休息，便离开了。

　　路予安打开登机箱，蹲下翻找出一包卫生巾。

　　周其穆说的日子特殊，并非仲远意理解的流感爆发时期。

　　而是，快到路予安来例假的日子了。

　　路予安体寒，从前一直有痛经的毛病，她又好强，疼得冒冷汗也会坚持在实验室工作。

　　从前Kim Chou会提前几天开始给她煮甜姜苹果水，有时路予安自己都忘了日子，但从学校回来，闻到熟悉的姜和苹果味道就知道姨妈还有两三天便要来访。

　　就这样一年多，她的痛经竟真的被调理好了，即便是后来分开，这两年来也没有再复发。

　　咕咚一声，一颗苹果骨碌碌地从包里滚出来，是回国的飞机上空姐作为甜点发的。

　　路予安拎着苹果到厨房，打开水龙头洗一洗，用力将它一掰两半，轻轻咬了一口，汁水酸涩。

　　灶台上水壶里的水刚刚烧得冒小泡，她随手将另外一半苹果丢近了水壶里。

　　*

　　周其穆回到车上，脱下湿透的外衣，空调暖风吹出，让他逐渐冷静下来。

　　他一路飙车赶过来，本是向路予安解释电话里的误会，以及，试探林秉之口中她的新男友是否属实。

　　但刚才的一幕却让他不必再说什么。

　　他看着路予安扶着男友的手，跨过积水。

　　在自己的车灯下，她第一时间是保护身边的男友。

　　她就站在自己面前，却不愿正眼看自己一眼，只是裹紧了身上别的男人的大衣。

　　回到君度酒店，前厅的安保告诉周其穆，赵秘书在外面晕倒了，医生已经看过，低血糖，没有大碍，人在大堂的咖啡区休息。

　　深夜客人寥寥，咖啡厅灯光还亮着，高雅的爵士乐和醇厚的咖啡香味氤氲。

　　赵晴语靠在落地窗边的沙发里，慢慢抿着侍应生给她倒的红糖水，和坐她对面的一个紫色西装男人聊天，不时被逗得咯咯直笑。

　　听到周其穆的脚步声，赵晴语转头，立即站了起来，“老板。”

　　紫西装男人自我介绍，他是大成智能的创始人毕剑，下午在人工智能峰会上和周其穆握过手。

　　“这下雨天，周总怎么让小姑娘站在外面吹冷风？”

　　周其穆没什么耐心，淡淡回应，“她自找的。”

　　“赵小姐这样的美女，要是我，一定给开最高的工资，在办公室里娇养着。”

　　说罢毕剑哈哈大笑，周其穆却没笑，淡淡看赵晴语一眼。

　　“毕老板替你打抱不平，要挖你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