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不晚》八月熹光

23、结亲

　　杜英娘也有意杜同，陈远山时不时打到了猎物就给杜同送去一份。

　　这边姚娘子也兴致勃勃的询问与杜英娘合适的儿郎。

　　她打听了几家，自己拿摸不定，拉过儿子要同他先商量，儿子毕竟是读书人，见识比她好。

　　“娘你说的是那二堂哥吗？”杜同背手，躲过母亲伸来的手。

　　“就是他，他这岁数正好与英娘相配。”
　　“他整日好吃懒做，恐怕不行！”杜同背过手，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那你大婶子家那个，正好与英娘同岁，他可不懒，白日早起干活孝敬爹娘。”姚娘子只想到了岁数相当，倒忘了那二侄子是个天热了怕晒天冷了怕冻，读书怕累，可惜投胎错了人家，不过倒长着一张俊俏的脸。

　　这个不行还有勤劳的。

　　“他不是坡脚吗？”杜同这会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这个也不好那个也不行，你倒是说说看哪个行！”姚娘子坐下，说了两个都不行，那杜英娘都是一个村的，打听一下就知道她家那后娘是什么人，一开始把她卖给了陈远山，这之前他们都以为是给他做媳妇的，现在要不是陈远山救了她儿子，她还不敢应承这个事。

　　杜同听罢却不说话，一张脸红得像是染了春日里开得最艳的花汁，他看向母亲，一张口张了张又闭上。

　　知子莫如母，儿子这样的神情，姚娘子一下站了起来：“你不会是…？”

　　“娘，她是个好姑娘。”杜同下定了决心，坚定的开口道。

　　“娘知道她是个好姑娘，儿子你刚考中了秀才，这要来结亲的媒人都快踏破门槛，这里哪个都好，你怎么偏偏看上…，唉！”

　　姚娘子一拍大腿，儿子前程无限，她心里是想给儿子找个好人家的姑娘，最不济的也不是这种杜英娘家中会拖后腿的，最重要非亲非故与陈远山一起住那么久，清不清白谁知道。

　　“她勤劳能干，模样也好，之前远山大哥的祖母也是她伺候的，日后她定会孝顺您的！”杜同这下恨不得把知道杜英娘的所有都告知母亲。

　　“她之前可是卖给了陈远山的，是卖过去的！”姚娘子一生本分，没说过别人一句闲话，又是儿子的救命恩人，不忍把丑话说出口。

　　“嗯，我知道。远山大哥一直把她当做妹妹。”他相信陈远山和杜英娘，也相信自己，他们都有干净澄明的眸子。

　　“你啊！”姚娘子知道儿子一旦认定边一根筋往前冲，撇开别的不说，杜英娘确实是个好儿媳人选。

　　最重要是儿子喜欢，日后是他们小俩口要关门过日子，彼此看顺眼了才能和和美美。

　　姚娘子认命般叹口气，忽又想到什么，转头问儿子：“你同她说了？”

　　“说什么？”杜同听得一头雾水。

　　“敢情你自己是八字还没一撇！”姚娘子听儿子念书，听久了也学会了一两句，她这边心一上一下，搞不好是儿子自己一厢情愿。

　　“英娘是个好姑娘，儿子不敢唐突人家。”杜同坚信应当依照礼制，先遣媒人。

　　“好好好，依照你的意思你让娘做什么？”

　　“儿子想请上媒人！”
　　杜同与母亲细细商量，杜英娘这里赌气不跟陈远山说话，她将自己关在房中，坐在竹板上，抱膝看着外面竹枝随风晃动。

　　蝉鸣声渐歇，门外响起了陈远山的声音：“英娘，出来吃饭了。”

　　“我不饿，不想吃。”杜英娘听见他的声音，委屈像蛛网，不知何时就静悄悄结满了胸口，细细密密的一动一牵都是酸楚。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只想着不嫁去一个陌生的人，不想离开陈远山。

　　“病了么，我去找杜大夫。”
　　“不用，我歇一会就好！”杜英娘打开门，眼眶微红，不阻止他，他真的会去请大夫，不必浪费这个钱。

　　“好，饭我给你留着。”陈远山没想到她会愿意开门。

　　“嗯！”杜英娘关上门，却没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

　　“我知道你害怕，这大姑娘了长大了都是要嫁人的，你放心，我永远是你哥，我不走，就在这里看着你们，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陈远山坐在门前，有些话还是要说清的好，让她嫁人不是要赶走她，相处了这么久，她心里头想什么他大概能猜出来。

　　“再说，别人我不敢和你保证，杜同这小伙子是真不错，你跟着他，日后说不定会是个官夫人，出去外面长见识，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银，不必窝在这山沟沟。”

　　陈远山搜肠刮肚，把集市上偶然看到最贵气的穿戴都想了一遍。

　　任凭他如何说，门里的人不再回应他一声，月如圆盘，他叹了一声这才起身，颇有些为人父的一片苦心。

　　陈远山说的什么杜英娘都听得见，心烦意乱，又无比肯定，他说的都不是她想要的。

　　隔日一早，杜英娘刚出房门，院子外就热热闹闹的人声响起，她惊疑的望向陈远山，后者也一脸疑惑，他们这里不曾有来过三人以上。

　　“远山大哥，你在吗？”正疑惑时，杜同的声音伴着敲门声响起。

　　“在，来了！”陈远山这才大踏步上前开门。

　　“远山大哥，这位是杜家村的福婶，今日特意请了她来，我是真心求娶英娘！”杜同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那日温热的一碗粥，是他想起来胸口就温暖的回忆，这是他报恩最好的方式。

　　“你这是！”就算心里已经打算让杜英娘嫁给杜同，毕竟是他们自己在说说，不曾想到杜同不单是想，还请上了媒婆。

　　村里人办喜事简单，一般都是双方父母打听到家中合适的儿女，说开来，男女都有意这才请了媒婆上门算个良辰吉日，这还没私下说好，陈远山惊讶到忘了请人入座。

　　“这就是杜姑娘吧，真和秀才老爷般配啊！”媒婆还是以前那个要将她说去给杜大头家傻儿子的媒婆，现在像是不认识她一样，把她夸成天上的仙女下凡。

　　等到媒婆说到口渴，四处张望了下，陈远山这才回过神，连忙请人入座，又亲自去泡茶，好在水是刚刚就煮好的，闲来无事他又做了几个竹杯，正好端出来一人一杯。

　　“这秀才老爷是真心求娶，敢问姑娘可愿意？”媒婆喝了一口茶直奔主题。

　　“英娘，我们家是穷了些，好在同儿如今也有功名傍身，以后你们齐心，日子只会越来越好。”姚娘子忍不住插嘴，儿子就算考中了秀才，一辈子清贫的生活也叫她畏畏缩缩。

　　“远山大哥，我会好好待英娘的。”杜同说完，抬起一张红脖子脸望了眼杜英娘，她仍然是初见时那样，安静的低头，露出白腻的脖子，上面贴着几根没有梳进发鬓里的发丝，更衬得那肌肤白如脂玉。她听到他的声音，也刚好抬起头。

　　杜同扎进那样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从来没有过的心悸，登时让只为报恩要娶杜英娘的心又坚定了几分，娶她好像不仅仅是报恩，他不曾和姑娘家说过话，杜英娘是唯一个同他说了话，也见过他狼狈还不会取笑他的姑娘，看着周围简陋又一尘不染的房子，这就是他想要的姑娘。

　　杜英娘听着这些像是在做梦，陈远山还不住的点头，恨不得今日就把她嫁了出去。

　　“英娘点头就好！”陈远山拿不定主意，杜英娘闹着不嫁，他能说的都与她说了，这人就在眼前，就看她自己决定了。

　　“好！”杜英娘刹那如坠寒窑，这么巴不得她嫁，她嫁就是。

　　“好好好，郎有情妾有意，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过几日我便合个好时辰来！”媒婆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这给秀才做了媒，说出去那可是一件大本事。

　　等到人都走空了，杜英娘耳朵还在嗡嗡作响，她不知道她刚刚说了什么，一气之下真要把自己嫁出去。

　　“杜同这小伙子不错！”陈远山收着他们送来的礼，杜英娘这么快松口答应，他有些高兴，又隐隐有些不舍，这一年，他也是将她当成了家人。

　　“我头有些晕，我要睡一会。”杜英娘听不下去，自己刚刚做了糊涂事，现在头疼心疼得厉害。

　　“快去歇着，再不行去找杜大夫来看看。”从昨日就不对劲，莫非是病了，陈远山思忖到待会得去找杜大夫拿点药。

　　杜英娘觉得自己掉进一个漆黑不透气的洞里，天边隐隐约约的光又不知在哪里，她连杜同长得怎样都没有细看，怎么一个个都说嫁给他是好事，连陈远山也这么认为。

　　胸口又开始堵胀，她抬头望了望这花费了不少心思搭的房间，平日里最喜爱的竹板上像长出刺，刺得她一刻也待不下，陈远山不知道去哪里了，她自己开了门，也不知走去哪里，山林郁郁葱葱，山下村庄有炊烟，站定还能听见几声孩童的嬉闹声。

　　竟无一处是她该去的，她再望了望山上，这世间最疼她的人就在上面，她应该去的是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