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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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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棠没有感觉到疼痛,插入心口的刀子如同刺破了被包裹着的晦暗,将属于她的记忆全部释放了出来。
“我,我……”
冲动之后,男人终于恢复了清醒。
看着从刀口涔涔渗出的血,他吓得六神无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只是想贪图一下鱼欢之乐而已,从来没想过杀人啊!
四目相对,他从洛棠的瞳孔里看到自己被痛苦所笼罩,蔓延到地上的血液似是有灵性一般向他靠近,逼迫他不断地往后退。
“欣!欣……!”
没过多久,她来时的巷子又传出了一串断断续续的脚步,以及一个口齿不清的叫声。
男人担心自己被发现,起身抓起包袱,快步消失在了灰暗的灯光之下。
“欣……”
“啊!!!”
一瘸一拐地从巷子里跑出来时,玉璞的身上满是污泥,原本就破烂的衣裳更是被扯出了好几个口子,脸上的几块淤青让五官看起来更加臃肿。
看到倒在地上的阮欣,玉璞“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嘴唇翕动、目眦欲裂。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心中不染尘烟的小仙女会倒在泥泞之中,撕开的校服被猩红玷污,脸上写满了无助。
仿佛是一朵被摧残的鲜花,无人理睬,任风雨吹打。
趿拉着膝盖跪行到阮欣身边,他颤巍巍地伸出手,却在要碰到她的时候缩了回来。
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生命一点点从身体里流失,他抓着头皮发泄心里的愤怒,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哀嚎。
“啊!啊!!!”
很快,那些所谓的“护花使者”也追了上来。
经过一番撕打,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沾了几块泥水,有的拿着砖头、有的握着啤酒瓶,势要把玉璞这个拦路的怪物好好教训一顿。
可当他们看到倒在地上的阮欣,还有她心口的那把小刀时……
“出,出人命了……”
“不关我事,不,不关我的事啊。”
“快跑!快跑!!!”
几十分钟前还信誓旦旦地要保护她的追求者,此刻,一个个抖似筛糠,恨不得像苍蝇那般多生出几条腿来帮忙逃跑。
喜欢?
呵,在看到阮欣衣衫不整倒在血泊里的模样时,他们只想把她的名字从记忆里立刻抹去。
唯有玉璞,依旧守在她身边,像个孩子一样手足无措地哭喊着。
“救啊,救!啊……救!欣!”
玉璞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帮她,于是学着信徒的模样,一遍遍虔诚地对着她磕头,希望老天爷能够把她救回来。
同时,他又用双手将流在地上的血捧起来,然后重新倒在她身上,以为这样伤口就会愈合。
可当他看到阮欣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才意识到自己这么做是徒劳。
他注定留不住她。
“谁啊?什……”
听到巷子这边的叫声,环卫工人以为是拾荒者打架抢东西,拿着扫把过来察看。
结果当他看到灯光下有个倒地的女学生,身边还有个龇牙咧嘴的怪物时,吓得半条命都没了,扭脸就跑。
而对面的居民楼上,站在窗户前的中年女人,无意中看到楼下那一片鲜红时,也吓得立马拉上了窗帘,好像生怕被凶手发现一样,身影很快也消失在了窗前。
洛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身体的伤口并不会让她感到疼痛,但是失望和无助的情绪却给了她沉重一击。
他们在配合调查时,口口声声说如果有机会,一定会向她伸出援手。
可事实呢?
一个救护车电话或许不能救她的命,但不至于让她死在冰冷的泥淖中;一个报警电话或许不能挽救她的人生,却可以抓住凶手、还无辜者一个清白。
但洛棠等到的,只有他们逃避的背影,以及闪躲的冷眼。
“玉……璞……”
洛棠试着抬起手,颤抖地搭在了玉璞的手背上。
雨夜里,她只有从这人人喊打的“怪物”身上,才能感受到一丝人性的温热。
“哎,哎!”
玉璞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来回摩挲着她的手背,他不知道什么是死,只想着如果她能暖起来,就能重新站起来了。
看到她心口的那把刀,玉璞试着想把它拔出来,可双手刚刚握住,就发现伤口的血流得更快了,吓得他赶紧把手又缩了回去。
看着他脸上被打的淤青,躺在地上的洛棠眉心微蹙,有些哽咽道:“走吧,快……快走,不要让人,让人找到你。”
玉璞的智商有些缺陷,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又怎么会向警察解释自己不是凶手?
但那些所谓的目击者,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他在自己身边,而现在那柄刀子上也有了他的指纹。
人证、物证,这两个不可撼动的“铁证”,已经把“罪犯”两个字钉在了他的身上。
没有人能够证明他的清白。
所以,他必须跑……
“不,不,”玉璞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用力地摇头拒绝道,“不走,不。”
随着身体里血液的流失,洛棠又有了那种“灵魂出窍”的感觉。
她的四肢逐渐变得轻飘飘的,紧接着是腹部、胸口,似是有一股力量将她从阮欣的身上抽离。
就在她离开前的最后一刻,洛棠再次尽力地留下了那两个字:“快,走……”
连绵了几天的雨眼看要停了,却在这个夜晚下得更大了。仿佛是老天爷在痛声哭泣,哭泣着阮欣的离世、哭泣着玉璞的善心,哭泣着人们那一张张歌颂善良的巧嘴下,是一副副冷漠虚伪的心肠……
——
嗤嗤,嗤嗤。
耳边,水果刀将果皮从果肉剥离的声音愈发清晰。
平常酸酸甜甜的声音,在此刻却有种不寒而栗的恐怖。
洛棠缓缓睁开了眼,发现映入眼帘的是那熟悉的天花板时,庆幸之余,有多了几分的失落和遗憾。
“醒了?”
王雪华倏地停止了削皮的动作,连忙抽出两张纸巾替她擦去眼角的湿润,“怎么回事?是做噩梦了吗?还是肚子又疼了?”
洛棠摇摇头,扭头看向王雪华蹙起的眉心时,委屈地苦笑道:“我想你和爸了……”
“吓死我了。”
听到这话,王雪华可算松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头,“乖,你爸今天出差回来就来医院看你,晚上就能见到他了。”
洛棠唇角微抬,“嗯,好。”
阮欣死在了冰冷的雨夜,她的年龄被永远定格在了十八岁。
而她的父母,在失独之后,还要再继续经历几十年的痛苦。
洛棠本以为死亡是件不值得一提的事,可当她穿越过阮欣的身体后,才意识到对于亲人和关心自己的人而言,失去自己是多么的痛苦。
当她的灵魂从阮欣的身体里离开后,她又在黑暗中呆了许久。她听到了阮欣父母的哭声,甚至还有他们“以命换命”的愿望。
从前她想死,想穿越到别人的身体重启人生。
现在她想活,想陪在父母朋友身边更久一点。
玉璞跪在阮欣身边时撕心裂肺的哭声太痛了,阮欣父母看到女儿离开时的叫喊太苦了,她不想从父母朋友的口中听到相同的声音。
所以,她必须要努力地活下去!
“昨晚又变成什么了?公主?还是丫鬟?”重新拿起削到一半的苹果,王雪华随口问道。
努力收拾着情绪,洛棠悠长地舒了一口气,淡淡地说:“变成了一个女高中生。”
王雪华的手一顿,“你也看到电视上那个新闻了?”
“多好的一姑娘啊,唉……真是可惜了。”
这起杀人案件太过恶劣,受害对象还是正在上学的高中生,所以对社会的影响很大。虽然电视里只播报过一遍,但凶手一天没有落网,市民们悬着的心也一天不能放下。
洛棠“嗯”了一声,随后拿起了床头的画册,翻到昨天和苏琴琴一起画的那张“怪物”画像。
她们笔下的玉璞和阮欣眼中的玉璞相差不大,相似度大概有95%左右。
不过玉璞的眼神……
画中的玉璞,光从眼神就能看出他是个穷凶极恶的匪徒,扭曲的五官更是坐实了怪物的名号。
实际上,玉璞的眸子是如孩童般纯澈,丑陋的样貌也不会让人过分反胃。
他不是什么冷血怪物,而是有血有肉的人,甚至身体里的血比大多数的人还要热。
嗡嗡,嗡嗡!
正聊着呢,王雪华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了震动声。
“喂?琴琴啊,她醒了,要不你跟她说吧?”
简单说了几句后,王雪华把手机递给了洛棠。
接过手机,洛棠纳闷地“喂”了一声,“你怎么想到给我妈打电话了?”
“看你昨天睡得那么晚,怕你还没起来。”苏琴琴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谢天谢地你醒了,那我一会直接让孟警官去找你拿画像吧。”
昨天晚上她们俩各画了一张玉璞的画像,比较之后,决定把画得最好的那张交给警方。
偏偏苏琴琴今天上课把画像给忘在家里了,她正在上课又没办法请假,只好想着把洛棠手里的那张给交上去。
洛棠没办法拒绝,只能无奈地“嗯”了一声。
昨天睡觉之前,洛棠恨不得警方能利用画像快点抓住玉璞,在法律的严惩下,喂他吃一发“铁枣”。
而现在,她只希望玉璞能跑得远一点,千万不要被警察抓到。
但愿警方拿到这张画像后,不会派上它的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