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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纠风 ...


  •   贞元19年冬。

      经中原江湖各派联合绞杀,被称作武林第一邪教的祭风教全军覆没。
      在这场长达3年的战争中,玉龙阁在阁主楚剑锋的带领下,无疑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其坐下四大弟子也凭借着傲人的智谋和精湛的武艺,名扬江湖。

      “不好意思,公子,这里已经被包下了。”宋廷羽打量着眼前的白衣少年,在确定他并不是祭风教的漏网之鱼后,彬彬有礼的说道。
      少年并不答话,抬眼轻看了一下宋廷羽,复又低下头把玩着手里的折扇。
      “呃.....”宋廷羽不知少年何意,正在思索的时候,却隐隐看到前面的大路上尘土飞扬,似是有大批人马前来。
      于是便也顾不得白衣少年,只是欣喜的迎了上去。

      “师兄,师姐,你们回来了。”宋廷羽望着风尘仆仆从马上下来的少男少女,眼中充满着狂热的崇拜。就如同现今武林中的所有人一样,这几个男女隐隐已经成为了未来光复武林正道的希望。

      同样的,茶坊内等候许久的各派弟子也立刻站起来相迎。

      “咦?”有人暗地里发出疑惑的一声。众人也在心中暗暗道:气氛好像不太对劲,玉龙阁的四位并没有完全回来,只有两女一男,而且他们脸色也不太好。看来必是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一会儿可得小心行事。

      “叶兄,左兄是否在祭风教总坛还有其他事情,因而没有回来呢?”终是有人开口问了出来。
      叶渊白和楚言漫同时脸色一变,不约而同的朝走在最后的佩剑白衣少女那里看去。

      而佩剑少女似是没有听到这个问题一般,走到角落的一个空桌旁坐下,低着头,厚厚的刘海将眼睛遮住,看不清情绪。

      见此情景,叶渊白只能尴尬一笑,说,“郁朔他.....”

      谁料白衣少女突然出剑,直刺叶渊白左胸。叶渊白立即拔剑抵挡,硬是把她这宛如惊鸿的一剑挡了回去。

      “小梳子你疯了?!”站在一旁的楚言漫厉声叫道。
      被叫做“小梳子”的少女后退三步,嘴中吐出一口鲜血,她却混不在意的扬起袖子擦了擦,“我没疯。”

      少女环视四周,忽而轻启朱唇,“呐,叶渊白,我亲爱的大师兄,给大家说说你昨天是怎么攻破祭风教总坛的呢?”她虽然在笑,但嘴角的讽刺之意十分浓重。

      先前来的白衣少年趁乱坐了下来,喝着茶吃着花生米,摇着扇子看着好戏。
      那个什么什么“小梳子”的还是蛮不错的,明睐善眸,只是稍显稚气。而那个红衣的楚言漫英气勃发,自有一番风情。
      啧啧啧啧,早知道今天能遇到美人,说什么也要把自家那个假正经的师弟拖出来嘛。

      一时静默。
      虽然大家都对这个问题十分感兴趣,但谁也没有真的问出来。叶渊白不会说,楚言漫不会说,身后那些玉龙阁的弟子更加不会说。

      忽然下雪了。

      他们就那么站着,对视着。
      任凭雪花落在肩上,头发上,纤长的睫毛上,颤抖的嘴唇上,执剑的手上......

      白衣少女忽而扬手摸摸眼睛,似是要哭,却没有泪。

      楚言漫看着这样的她,忽然有些害怕,不禁出声道,“小梳子你......”

      “闭嘴。”白衣少女淡淡的说,却透出无形的压力。

      各派弟子想要发问,但是看着玉龙阁的人均是一脸严肃,于是作罢。

      白衣少年秀眉一挑,饶有兴趣的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叶渊白。似乎.....是争风吃醋?这个姓叶的小子也不怎么样嘛,还没有我帅呢。

      白衣少女轻叹口气,再扬眸时眼中已是空无一物。

      “走了。”她将剑归鞘,转身说。

      楚言漫想上前拦住她,却反被身边的叶渊白一档,“让她走。”

      谁料,此时已经走出十几步的少女又回过头来,猛的将手中的剑甩向叶渊白,“你这样我也不会感激你的!你记着,你欠我一条命!”

      雪越下越大,将少女的身影掩去,可是叶渊白还是站在那里,一直望啊望。

      你欠我一条命。他苦笑了一下,如此说来,你是不是要我还你一命才能够原谅我?可是.....他低头望着手中的剑,你剑都在我这里,又用什么来杀我呢?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冰封了谁的心。

      在这场战争中,玉龙阁左郁朔死,苏寒梳失踪。
      但是也正是由于这场战争,玉龙阁才确立了其中原武林第一大派的地位。

      次年春,玉龙阁阁主楚剑锋死,由其大弟子叶渊白继任新任阁主。
      老阁主之女楚言漫为叶渊白未婚妻。

      经此一役,中原武林损失惨重,人们都热切盼望着在围剿中有杰出表现的叶、楚二人能够带领大家,发扬正义精神。
      同时,各派也急着想休养生息,毕竟能有这样一段平静的时间,在风云迭起的江湖上是很不容易的。

      可是自古江湖事多,真的能够平静么?

      他们所想不到的是,规模浩大的乱世,自此才正式拉开序幕。

      烟花三月下扬州。
      时值春意正浓,柳芽发新叶,沿岸一片姹紫嫣红,好不热闹。

      泛舟湖上,自然别有一番风味。一名白衣男子就站在桥头,随意的扇着手中的折扇,可注意力却完全在桥下正缓缓划来的扁舟之上。
      确切的说,是在眯起那双丹凤眼注视着站在船头的白衣少女身上。
      ——如果没有看错,她就是自己找了很久的人。

      三个月前,他正在碧泉山庄里享受着热腾腾的温泉,吃着从西域运来的葡萄,好不惬意。

      “报——”随着大门的打开,下人拖长着音闯了进来。
      许晏非漫不经心的挑起一缕长发,斜靠在温泉的内壁,但声音中的不悦却是显而易见。
      “晚上没吃的了还是庄子被火烧了?!我不是时常教你要淡定嘛。”
      “可是您也说过了,宋成阳来的时候淡定它就是个屁。”下人一板一眼的重复着许宴非曾经说过的话。

      许宴非顿时脸色大变,噌的一下子从温泉中跳了起来。
      “嗷嗷嗷嗷!来的是那个讨债鬼?!天,就说我不在啊!!”
      “可是许公子已经往这边走了。”

      许宴非两行清泪留下,“拦下他!谁能拦住他本少爷重重有赏!!”
      “……师兄,我为你省钱啦。”宋成阳出现在了门口,笑意盈盈的说道。

      许宴非顿时感到天昏地暗,“那个,”他咽了口口水,“师弟呀,你能不能先出去,为兄要换衣服了。”
      “不必,你忘了咱们小的时候还在一起光着屁股洗过澡呢。”宋成阳脸上的笑意更深,几乎要溢出来了。
      低眉顺眼的站在一边的下人顿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许宴非非常的窘迫,有碍于没穿衣服而不能立即跳上前去暴打他一顿。
      ——宋成阳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看着这位脸皮厚的出名的师兄害羞。

      虽是如此,许宴非还是非常顺利的在宋成阳的监视下穿上了衣服。
      如果忽视宋成阳赤、裸、裸打量品评的目光和不住发出的啧啧声的话,许宴非或许穿的速度会更快一些。

      许宴非一边穿衣服一边叹气,他的这个师弟呀,简直就是个麻烦精,自诩为中原武林的少侠,时刻以斩妖除魔……不对,咳咳,是伸张正义为己任。但是自己只是空有一腔热情而已,每次路见不平就拔刀相助,丝毫不考虑后果,结果给他擦屁股收拾乱摊子的人都是自己……

      曾经,宋成阳在苏州知府纳妾的时候,在婚宴当场当场把新娘给劫了。他的理由是老夫少妻相差二十岁怎么可能会有真情,一定是知府强抢民女为妾。结果许宴非为了把他从大狱里就出来不但花了银子,连自己刚从青楼里赎出来的香香姑娘都搭了进去。

      曾经,宋成阳在江南第一剑客的纳婿挑战赛上,击败了最后的对手之后却一走了之,让江南第一剑客在广大江湖朋友的面前脸面丢尽。事后,更大义凛然的放话说这是一个骗局,是江南第一剑客为了在地下赌坊赢钱而设的圈套。结果许宴非为了帮他躲避江湖□□的追杀,不得不花重金请杀手灭了江南第一剑客一门,然后再嫁祸给□□说是他们因为分赃不均而起的杀意。

      曾经,宋成阳不远万里奔赴京城劫狱,救出来的人却被他一剑斩杀。只因为那个囚犯暗中与朝廷大臣勾结,想在刑场来一出金蝉脱壳之计,让一个无辜的人代替囚犯去死。结果许宴非为了帮他摆脱朝廷的通缉,不得不通过关系拜托了当朝丞相,先一步将那个大臣以受贿罪囚禁起来。

      相信这些经历足以让许宴非每次看到宋成阳都躲得远远的了。

      “师弟,我英勇无敌帅气正义的师弟呀,看在我们小的时候一起光屁股洗过澡的情分上,你就放过你可怜的师兄吧……”许宴非坐在藤椅上,可怜兮兮的端着茶杯,两只眼睛放出了羊羔一样无辜的神采。
      宋成阳嗤笑一声,“师兄啊,我这次可真的是要做好事去的。”

      ……你每次都这么说,相信你我就是傻子了。许宴非默默地在心中吐槽,可是他却忘记了每次宋成阳这样说之后就会帮他收拾乱摊子的人是谁了。
      “说吧。”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两个字,许宴非又恢复了对待外人时候骄傲冷淡的姿态。

      知道他的这个师兄就是嘴硬心软之辈,宋成阳也不以为意,“玉龙阁的叶阁主让我帮他找一个人。”

      叶渊白?”许宴非微微挑眉。
      叶渊白这个人的大名他当然听过,三个月前的那次大战可是令江湖震惊呢。当然了,他或许还看过叶渊白狼狈的样子呢……

      “师兄见过他?”宋成阳问道。
      “当然没有。”许宴非矢口否认。

      许宴非回答的这么干脆反倒让宋成阳有些奇怪了,毕竟两人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但转念一想,自家师兄的这个古怪脾气,也就释然了。

      “还有什么人是玉龙阁找不到的呢,为什么需要你去帮他们?”其实许宴非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就是为何玉龙阁会想到要通过你来牵制我呢。他嘴角嗜着一抹笑,意味不明。

      “就是他们的小师妹苏寒梳,三个月前祭风教一战后下落不明,但是江湖传言都说她暗地里加入了杀手组织避风楼。叶渊白希望我能暗地里把她救出来,然后他会带着苏寒梳去向大家请罪的。”宋成阳解释说。

      哦?请罪?苏寒梳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么?
      而且……许宴非眼眸一转,细细回想了一下,苏寒梳……这个名字好像并没有……

      “我会得到什么好处?”许宴非口气冷淡的问道。
      宋成阳额前爆出青筋,每次都要问这一句,我可是大侠啊大侠!所谓大侠就是一穷二白两袖清风的,还很穷酸,喝酒都要让人请客。

      “……大不了我再帮你做一件事情。”宋成阳说的大义凛然。
      我让你做的事情,你一定做不了。许宴非喝了口茶,低声道,“好啊,那你就卖身吧。”说的好像理所当然。

      宋成阳惊。
      他虽然猜不透师兄在想些什么,但凭借多年的直觉仍然感觉到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那么简单。
      反问了一句,“卖身是指……?”

      “啊,就是上次你从山贼手里救出的那个王员外家的小姐,王员外想要招你为婿。”带着一副公事公办表情,但眼眸中幸灾乐祸的笑意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救命啊!!师兄!!我宁可卖身给你!!”宋成阳哀嚎。

      最终许宴非还是答应去帮宋成阳的忙,毕竟他对苏寒梳的下落还是有点好奇的。
      当然啦,他是舍不得他那极富正义感的小师弟去娶那个王家小姐的,听说那个王小姐可是个彻头彻尾的悍妇呢,宋成阳这样的人如果遇到王小姐的话,那可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了。

      据手下人打听到的消息说,苏寒梳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扬州。于是,许宴非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来到扬州暗中打探。
      刚巧,就看到了站在船头的白衣少女。这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宋成阳比自己提前三天来到扬州,大街小巷的打听消息,但是丝毫没有成果。但自己刚来一天,只是悠悠闲闲的在街上转了一圈,要找的人就自动出现在了面前。

      许宴非凤眼一眯,不着痕迹在船只经过桥下的时候,用手在船尾粘上了一枚丹药。这种丹药有一种非常特殊的香味,只有玉龙阁养的蜜蜂或是玉龙阁内经常接触丹药的亲信才能察觉到它的踪迹。这是通过宋成阳从玉龙阁那里敲来的,毕竟不能让叶渊白占了便宜。

      许宴非此举的目的与其说是追踪苏寒梳,还不如说是告诉苏寒梳他们已经来了。
      ——玉龙阁的人,已经快要找到你了。
      你的反应,我很期待呢。

      与此同时,玉龙阁内的两大支柱却爆发了强烈的争执。
      楚言漫得知叶渊白暗中寻找苏寒梳的消息之后,非常的气愤。但是还是保留着一丝阁主夫人该有的端庄,只是微微攥紧的手却泄露了她此时愤怒的情绪。

      “渊白,你明明知道即使你找到她了她也不会再回来……”
      叶渊白疲倦的揉揉额角,一张英俊的脸上丝毫找不到当初的意气风发,“左景彦是叛徒,但她不是。”
      语气十分肯定。

      “但是她不相信你,又或者说——她宁可为了左景彦叛变也不愿意去相信你所相信的正义。”楚言漫冷冷吐出这样一句话。
      叶渊白并没有答话,只是默默低下头,心情十分低落。

      两人相顾无言。良久,叶渊白挥挥手,示意楚言漫自己想要静一静。
      楚言漫再没有说话,果断的转身,一步一步迈向门口。

      ……叶渊白,你总是在追逐着着遥远的东西,正如我总是在追逐着你一样。

      我站在你身边。
      我站在你面前。
      我站在离你最近的天涯。

      此时的许宴非正在扬州最好的客栈里品茗,翘着一双二郎腿,笑的像个痞子。
      斜眼瞥了下门外,“谁在外面?”声音一派慵懒,却于无形中有股慑人的威压。

      房间的门慢慢被推开,苏寒梳面带微笑,声音柔和,“不是你引我来的么?”
      “果然是个聪明人。”和左郁朔说的一样,许宴非面带微笑的想。
      “……聪明人,自然会做聪明事。”苏寒梳也不含糊其辞,一句话就说出了考虑三个月之后的结果。
      两人相视一笑,一个面带怜悯,一个眼含悲哀。

      自此,苏寒梳正式加入杀手组织避风楼,隐藏起自己的喜悦与哀愁,迈上了成为杀手的道路。

      从许宴非的房间中出来,她抬头望望蓝天,苍□□致的脸上满是忧郁。
      左郁朔,是不是我走完你曾走过的时光,你就能够回来了……

      “师兄,你说你找到苏寒梳了,这是真的么?”虽然用着疑问的语气,但眼中的喜悦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

      许宴非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他,自己的小师弟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简单纯粹,有着非常莫名其妙的正义感和自我牺牲精神。
      曾经许宴非很羡慕他,但现在他不这样了。因为像宋成阳这样的人,是不适合江湖的。

      而他,许宴非,他喜欢江湖,喜欢这个黑暗的有些腐朽的江湖。

      “啊,她说她过几天会回玉龙阁一趟的,”像是有些看不惯宋成阳脸上灿烂的微笑一般,他话锋一转,“所以说,你准备好要迎娶王家大小姐了么?”
      “……师兄,我我我还有事,先走了。”宋成阳吓得有些打颤,急急忙忙的走出门。

      再见到宋成阳已经是一个月后了,这暂且不提。

      两日后,苏寒梳回到玉龙阁,公开承认加入避风楼,并与玉龙阁划清界限。
      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反目成仇,为什么曾经那么团结的玉龙阁四侠士会一个死去、一个反目成仇。
      ——这成为了日后江湖上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多年后,当许宴非脸上已多了一番成熟的气质,偶然间再次想起他们这些曾经在血雨腥风和阴谋背叛中打滚的伙伴时,眼中多了一丝忧郁而深沉的沧桑。

      那时的避风楼已经不是江湖不齿的组织了,它已经在许宴非的领导下成为了江湖上的龙头组织,没有任何的一个独立门派能与之抗衡。

      经历的越多,心中的黑暗就越多。许宴非从来不承认他是名门正派,只是为着许多人的期望,他才会做些看起来善良的事情来让生活有点乐趣。

      呐,适合江湖的,终究是像我这样的人呢。
      什么都想要,贪婪的要死,可偏偏摆出一副清高的姿态,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苏寒梳,我就是这样的人啊,你不会怪我吧。
      不择手段的把你拉入黑暗的深渊的人其实是我,不是左郁朔。

      ——你想要纠正风的方向?你难道不知道,风是最倔强的么。
      他只想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纠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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