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夏》玟玟玉

4、第 4 章

　　“她遭遇车祸听力全损，我从小就被教育要照顾姐姐，久而久之，仿佛成了一种习惯，读大学也自然选了特殊教育专业。”
　　高君君掩藏不住的惊讶，不需她旁敲侧击打听李家状况，李书黛便将爷爷奶奶争夺赔偿金耽误姐姐治疗的家丑全盘道出。
　　“君君姐，不知道为什么会跟你说这些？”语毕，李书黛又躲回她的壳里。
　　“人都需要倾诉嘛！”高君君安慰她。
　　李书黛笑着点头。
　　她也曾在失眠的夜晚，想找个人一吐为快，可最后还是选择独自消化这些反复的情绪。
　　“你前男友知道吗？”高君君问李书黛。
　　李书黛想过告诉前男友曹辉贤，只是一直举棋不定，这个“秘密”拖到李书熹来找她玩，也就不需要特意告知。
　　后来曹辉贤冷暴力闹分手，李书黛很想质问他：我姐姐的残疾也是分手因素之一？
　　但李书黛最终没问出口，她宁愿相信，是渣男见异思迁。
　　今天奶茶店人不多，李书黛征得高君君同意便早早下班。

　　家里，李书熹的房门紧闭，传达出不愿沟通的意思。
　　李书黛脾气上来，在V信上，对姐姐发出质问：
　　“为什么还和朱毅凡在一起？”
　　“他人很烂，不但劈腿还做男小三，抢别人女朋友。”
　　“全天下又不是只他一个男的，干嘛要一棵树上吊死？你图他啥？”
　　“他是不是用你听不到这事给你洗脑？让你觉得你配不上他，然后唯他是从？”
　　连珠炮似的问题发出去，并没有得到姐姐的回答。
　　李书黛气得要吐血，她特意点了李烈家的外卖，坐在客厅沙发上等有利的“证人”出现。
　　“就你一个？你姐呢？”李烈好奇问道。
　　“她修仙呢，不吃饭。”
　　李烈劝李书黛好好说话，别把人逼太紧。
　　李书黛忍不住反问李烈，“你说，姓朱的到底有没有和你前女友分手？他鱼塘里养了多少鱼啊？”
　　“应该分了吧？”遭遇双重背叛，李烈早和那对男女断了所有联系。
　　李书黛咂舌，很明显她并不满意这个答案。
　　“你想给你姐下剂猛药？事先说明，你别指望我会找前女友来和你姐对峙。”
　　李书黛正要和李烈分享她的计划，李书熹从屋里出来，自顾自打开外卖、开吃。
　　气氛极其微妙，是要大吵一架的前奏。
　　李烈也明白，立刻撤退方位上策。
　　“你别走。”李书黛紧紧拽住李烈手臂。
　　不走？等引火上身呢！
　　“我妈还等着我送下一单呢，你们两位吃好喝好。”李烈磕磕碰碰比着手语。
　　他趁李书黛分神之际，一把挣脱开跑出去。

　　李书黛拉开椅子、坐在姐姐对面，像鹰一样双目死死盯住“猎物”。
　　奈何李书熹不为所动，气得她只想把饭菜扫翻在地！
　　“你说话啊。”李书黛率先进攻。
　　李书熹起身，拿来纸笔，在上面飞速写着：曹辉贤和你分手，是因为我吗？他害怕你以后都要照顾我这个聋哑人。
　　这话如利刃直插李书黛心口，“不是！曹辉贤不过是觉得自己可选水平高了一档，看不上我罢了。”她极力否认。
　　“黛黛，你否认得太快，像在说谎。”李书熹断然不信。
　　李书黛有点火大：“曹辉贤和你的事八竿子打不着，姐，你抽的是哪门子风？”
　　“怎么会没关系呢。你怕是忘记了，我那次去你学校，曹辉贤表现得有多震惊！以前你跟我说过，他早就想带你去见家长。可这之后，有没有带你去？”
　　李书黛被迫回忆起那些刻意忽略的细节，曹辉贤确实是在见到姐姐之后，便很少提起自己的家人朋友。
　　“黛黛，你比所有人都在意我的残疾！”
　　“李书熹，你瞎说什么！我不明白我被分手和你跟劈腿渣男约会，这之间有什么关系？你别给我故意扯到一起，混淆视听。”
　　“有关系！我聋我哑不但会影响到你的恋爱结婚，就连我自己也要时刻谨记这个人身缺陷，找对象最好能向下选择，不然只会招来试图用我的残疾洗脑我、控制我的滥人。”
　　“我真得只是担心你。”
　　“黛黛，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该和健全人交往？是我高攀了？”
　　“我没有！”李书黛声音陡地拔高八度。
　　“朱毅凡玩弄我的感情，那是他贱。不是我的错！你打着替我考虑的幌子在为我自卑。”
　　“我说过，我没有！”李书黛吼了出来，声音蒙上一层哭腔。
　　只是李书熹听不到，她继续比划：“我和健全的人一样拥有选择权利。黛黛，你无须思虑过重，我绝不会成为是你的负担，我们都是能掌控生活的大人了，你和曹辉贤分了是好事，后面还有更好的在等你。”
　　李书黛红了眼眶，她别过脸，不愿给姐姐看到。
　　“行！姐，你教训我，大道理一套接一套，可为什么还要和劈腿渣男一起看电影？”
　　李书黛恢复理性，又回到最初的问题。
　　只见李书熹眉眼下垂，气势也颓了。
　　人都是这样，能给别人讲大道理，轮到自己就是当局者迷。
　　李书熹收到朱毅凡的祈求信息，她的确抱有一丝幻想，想听听渣男是如何为自己辩解的。
　　直到她在朱毅凡的另一部手机里发现特别特别亲密的男女合照，到底是渣男不配，李书熹瞬间清醒。
　　“我发了我俩的合照给他的另一位女友。”
　　这劈腿大戏跳到了哪一步？李书黛大脑瞬间没反应过来。
　　“朱毅凡到底有几个女朋友？”
　　“加上我，一共三位。”
　　李书黛破口大骂。
　　等到她停下，李书熹比划着：“继续聊回你的问题”
　　李书黛心想不妙，忙着急回避：“我还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还有什么好聊的？”
　　“你真正下定决心要做特殊教育老师？”
　　在李书黛几次拖延和转移话题之后，李书熹终于想到这一层。
　　面对姐姐的单刀直入，李书黛陷入沉默。
　　“因为我听不到，姥爷姥姥总是要你照顾我，做我的嘴巴和耳朵，有时候我也会分不清楚，你是习惯了照顾我，在这种情况下顺水推舟选择了特殊教育，还是你真得有大爱，愿意奉献？”
　　“黛黛，不要总觉得，你有照顾我的义务，我说过，我们都是成年人；也不要因为顺其自然的习惯，去做你并不喜欢的事；更不要因为卑微，故意装作大度，不敢去求证一些疑惑。”
　　李书黛忽而想起长辈们总爱说：“姐姐更有魄力，可惜的是她听不到。”
　　“我在电影院看到曹辉贤和一个女的，举止很亲密，黛黛。”
　　“兴师问罪”的人被揭穿老底，李书黛负气踢倒凳子，转身离开。
　　她坐在书桌前发呆，手机歌单里刚好唱着，“告别错的，才能和对的相逢。”
　　不可谓不应景。

　　银色轿车停在露天停车场，李书黛从车上下来。
　　她身着金色V领衬衫搭黑色筒裙，脚上一双浅口猫跟鞋，踩着小碎步进到银行。
　　李家舅舅拉着小推车紧随其后，那上面摞着两大袋60多公斤重的硬币。
　　站在银行大堂，舅舅一马当先冲上来和大堂经理哈拉：他们作为菜场小贩，一天到晚忙得跟个陀螺，不舍得休息。所以收到的硬币存着存着，居然有60多公斤了！
　　“经理，我知道只有你们这个网点收硬币，还有专门的硬币机，所以赶紧拉过来，可不能再存下去，要早点把这些硬币给存起来。”
　　他们闲聊的空档，李书黛把硬币机给堵死。
　　“完了！机器罢工了。”她嘴一撇，两手一摊。
　　“怎么办，经理？我预约的时候还想着有机器可以为你们节省人力呢！”李家舅舅明知故问。
　　“放心，我们派专人来解决。”

　　这波专人里面有曹辉贤，还有那天在电影院见到的女生，他们正七手八脚处理着这些硬币。
　　曹辉贤甚至忙到连和李书黛说句话的空闲都没有。
　　“你们工作这么认真负责，上头的领导没有表示吗？”
　　李书黛明面上问的是那个女生，眼睛却盯着前男友，很好奇他会有何种反应。
　　“多好的员工，领导们肯定会拿来当宣传案例。”
　　李家舅舅忽然冒出来对外甥女挤眉弄眼。
　　工作人员被舅舅的大嗓门吸引，这事经众人一层一层向上传到负责人耳朵里。
　　大领导确实认为这是很好的宣传案例，便提议大家一起拍视频和合照记录下来。
　　李书黛拉住要躲走的曹辉贤，咧着嘴，拍下照片。
　　这只是开始。
　　李书黛清了清嗓子，十分正式地表达自己的“谢意”。
　　“谢谢大家，你们网点的服务态度真好！尤其是我的前男友，曹辉贤先生，数硬币，他不嫌脏和累，冲在最前头，真要恭喜你们银行捡到宝，有这样一位优秀的员工。”
　　“不过，关于曹先生的私生活，我有个疑问：我们七月底分手，现在才进入八月中旬，昨天我在电影院遇到你和你的新女友，好甜蜜啊。所以你是劈腿了还是无缝衔接了新女友？”
　　电影院遇到的那位女生，上下打量着身旁的曹辉贤，继而把人撞开、拂袖而去。
　　这才是她想要的结果。
　　忽略其他人探究的眼神，李书黛留下最后一句话：“曹辉贤，祝你以后越来越好！”
　　语毕，她挽着舅舅离开。

　　李书黛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奶茶店，独自一人躲在梨花公园。
　　坐在藤蔓掩映的凉亭里，她眼泪直流。
　　李书黛在包里翻找纸巾，由远及近飘来让人流口水的阵阵香味，冲击着她的嗅觉。
　　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人，大喇喇坐在她旁边的石椅上。
　　但见他打开外卖盒，一手一只大鸡腿，开心地左摇右晃，嘴中还念念有词：“小鸡腿、小鸡腿，可爱的小鸡腿！”
　　话音刚落，他又各送上一枚肥腻腻的香吻给小鸡腿。
　　李书黛忽然感到很快乐。
　　见有人望向自己，李明轩笑嘻嘻要与李书黛分享，“小大姐，要不要来个鸡腿？”
　　陌生人给的食物，她哪敢吃！
　　李书黛摆摆手赶紧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