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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黄昏游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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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怪人的侵扰和追杀,村庄在这样的午后显得很温馨祥和,白雾散去后,太阳的光亮像是被重新洗刷,暗调的世界颜色被重新填满,周遭的事物都变得鲜亮起来,深蓝色的窗户映出一点太阳的影子,整个空间都在重新回暖。
姜长夏还是坐上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坡脚椅子,佘卫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简单地进食过后又是分析的时间,
“你说他们一开始并不是只讲那些话,后来为什么…”
“我跟那个叔叔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现在几点,他问我的。”
姜长夏点点头。
“只有别人能杀死你,你不能杀死别人又是什么意思?你杀掉别人之后没有办法再重开一局吗?”
没有了秘密的隔阂佘卫就显得积极多了。
“我的猜测是只有下一个人再进来的时候我才能重开,没有人的时候,我就在‘没有建好的部分’待着。”
“你是有意识的吗?在白色的部分待着的时候。”
佘卫摇摇头,说自己每次被杀掉之后在醒来就是在砖墙旁边了,他其实也不知道中间隔了多久。
“如果说你们要独自一人打开两道门,并且这个时间断我不能存活,才能触发在砖墙那边见到我,然后才能见到树林,那么我的触发机制就是有新的人来到这个空间。”
比想象中要复杂的情况让姜长夏皱起眉。
“灰色的鬼怪又是怎么回事?还有你说你有在空间游走的小特权是什么?”
“灰色的东西算是影像,村庄里的怪人不会攻击我,但是那群东西会追杀我,”说到这里他的喉结很明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眼里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惊恐“,那是在我第一次死掉之后出现的,有被杀掉的我,也有被我杀掉的别人。”
想到那一团庞大得如同暴雨前的乌云一般的恶灵军团,姜长夏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你重开了多少次?有印象吗?如果全是死过的人,那数量也太大了,按照正常的时间流速,就算他们是刚来就把你杀掉,那也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可是你的学校,你的说话方式,听起来又和我所处的时间相差不远。”
“从一开始的叔叔到最后的那对兄妹,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虽然没数过,但是确实不会有那么大的数量,我第一次被自己追杀的时候因为觉得太恐怖所以直接跑掉了,后来瞥了几眼又几乎都是自己的脸,就没仔细研究过了,反正我也出不去。”
挫败的情绪海啸一样蔓延在周围的空气中,短暂的沉默后姜长夏捏了捏手上的小仙灵挂件。
“这个呢?你之前有拿到过吗?或者有其他人拿到过吗?”
佘卫摇摇头。
“没人注意过这个,大家一心扑在逃跑上是不会关注商场和大厦装饰的区别的。”
“但你看起来并不奇怪,我拿着挂件来这里会看到之前的场景,这是你说的找到你的马脚再杀死你的部分吗?”
佘卫皱着眉。
“什么之前的场景?你刚刚不是到这儿就说了我是触发条件之一吗?”
面前的高中生表情困惑得真情实感,结合之前关于时间的猜测,姜长夏想如果能再回到现实生活中,或许佘卫只是从课桌上抬起了头,自己也只是在路上因为过于浓丽的夕阳晃了一下神。
手中小仙子无神的眼白在沉默中与她对视,姜长夏把玩着它掉漆的翅膀,和雾气一起消失的村民让她多少有了些成就感。
“没关系,不重要,我猜白色是媒介。”她把挂件翻了个面,把自己的眼睛藏在它的后面。
“仙子、白色的眼睛、雾,视线的媒介。”
“你说你可以在三个空间随意游走,你是怎么知道的?还有...”
姜长夏皱着眉,表情十分认真。
“你是怎么知道那些人杀死你就可以逃出去了?你看到了吗?还是有人有进来跟你说了?”
像是被雷电击中,佘卫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呆滞,或许是别人说太多次他自己也信了,这种没有得到证实的条件其中的逻辑被他轻而易举地忽视掉了。
面前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岁的女人长叹了一口气,看向他的目光里有怜爱。
“我无意短时间内向你提这么多问句,但是佘卫,那些灰色军团里的你看起来好痛。”
佘卫的眼睛快速地眨了一下,就在姜长夏以为他又要开始崩溃大哭的时候他却突然低低地笑了两声。
“是啊,他们怎么就默认杀了我就能出去呢?”
仙子被挂在书包的拉链上,姜长夏把佘卫从地面上拉起来。
“一定有别的突破口,你说那些村民不会伤害你对吧,那我们就去找他们问问看。”
雾气散去的村庄变得更加清晰,姜长夏意识到之前在城市了看到的场景变换或许并不是自己的错觉,一开始紧密排布的平房现在变得错落有致,没有了大雾的阻挡,每户人家门前长的杂草都清晰可见。
灰白的墙皮被时间剥落,露出灰红色的、结痂一样的砖墙。
脚下湿润的泥土变成了粗糙的水泥路面,棕黄或是深灰的石子镶嵌其中,歪七扭八的电线把天空分割成好几块,太阳距离地面又远了些,怪异感从这个空间退出,一切都在慢慢变成记忆中熟悉的样子。
如果不是马上就要熄灭的夕阳占据了过长的视线让人无法忽略这里和真实世界的巨大差异,逐渐松弛的神经就会像一根松弛坏掉的弦,一旦放松警惕就很难再拧紧。
“佘卫。”
姜长夏看着眼前似乎没有尽头的水泥路停下了脚步,路旁的各种植物枝干张牙舞爪地伸出来,橘红色的土地养出枯槁的树木,橘树的根从土地中鼓起来,像一只青筋暴起的、苍老的手。
“这是另一个空间。”
她的语气很笃定,抓着佘卫的手变得更加用力,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紧张,姜长夏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能一口气跑十公里再回来扛着佘卫做三十个蹲起。
“你之前来过这儿吗?”
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后她看起来更加兴奋。
“我觉得这里是可以被改变的,”话还没说完,姜长夏已经牵着佘卫的手冲进了那片看起来就十分酸涩的橘子林,未成熟的青果隔着衣服小沙袋一样拍打在身上,带来一种和它一样青色的闷痛感,顾不上一下又一下抽打在自己身上的树枝,姜长夏牵着佘卫在虬枝盘曲的树林中穿行。
“如果!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树林,不管是什么树林,只要穿过...”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完,佘卫看着重新出现在眼前的城市,轻声替她补充完了接下来的内容。
“...就能回到城市里来。”
城市并不是之前的城市,没有走到哪里都能把人复制到身上的玻璃大厦,白色的瓷砖,排列整齐的阳台,形态各异的封窗,经典红黄配色的图文快印,印着土家酱香饼武汉热干面字样的早餐店和各类参观占据了这座城市的一层空间。
脚下干净深灰色大理石板变成了泛着灰的红黄地砖,井盖把半条盲道转向另一侧,居民楼外墙的白色瓷砖没人清理,沿着阳台的两侧流下泪痕似的棕黄。
佘卫对这里的一切都觉得新奇,左看看又看看,直到他们路过一家挂着槲寄生花环的美甲店,姜长夏冷不丁地对着佘卫说了句“Merry Christmas.”
小仙灵安静地靠在背包的侧边,还是一副灰白破败的样子。
比起新年,圣诞的装饰物要少一些,但分布零散的各种圣诞用品无不彰显着节日的意味。
“如果那个空间有重叠的部分,那这个空间一定也有,”姜长夏转过身看向明显已经有点转不过来的佘卫,把两根食指一上一下平放“,上面这个,是我们之前在的空间,下面这个,是我们现在站着的地方。”
靠上的食指往下倾斜,在关节处和下方交汇。
“重叠的部分,圣诞树,转换器,两个空间的通道,小挂件。”
“时间的秘密是打开空间通道的钥匙。”
姜长夏说完又不太好意思似的笑了笑,
“不过我也不确定,暂时只能想到这么多,总之先把这边也摸清楚再说。”
原本看起来就不是很聪明的高中生现在完全只能跟着她的思路走,直到姜长夏说要去文具店拿纸和笔把现在掌握的信息和推断都写下来,他才对之前的推测做出了恢复。
“你别说其实零元购真挺爽的...”
“可是白色的雾呢?视线的转换又要怎么解释?”
姜长夏在线圈本上画了一条长长的横线,闻言她的动作停了下来,黑色的笔迹在纸的边缘变成一团纠缠不清的毛线。
她没有马上回答他的追问,而是在被线分开的上半部分纸张上写下了“明政外国语”,下半部分写下了“海市”,短暂的思考过后她抬起头。
“我没记错的话明政外国语是不是有两个校区?你在哪里读,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两个校区来回跑你上学会不会很麻烦?”
“两个校区都在华市,只是区不一样,我上学不麻烦啊,我就是华市本地人,怎么了?”
姜长夏的眉头皱得更深,笔被她无意识攥紧。
“你说你距离高考还有一个月,那你过来的时间应该就是五月份。”
“暴雨的时间我记得很清楚,我过来的时间是七月四号,因为天气预报说明天七月五号是暴雨黑色预警...”
街道上平静无风,佘卫在阳光的照耀下褪色。
“如果按照时间顺位来算,你已经进来两个月了佘卫。”
姜长夏的嘴唇颤动了两下,有什么未说出口的话在嘴里转了个弯,变成了需要对方思考的问句。
“我想不通,佘卫,我们到底处在同一个时空吗?”
“如果出去的谜底是时间,那么他们到底想让我们拿时间做什么。”
佘卫的表情很平静,他在这个时候显现出一种超然的冷漠感。
“我不知道,说实话,姐姐,我只能想到一种可能,按照你在新年里找到圣诞装饰的规律,那就是找不同,时间的谜底,在不属于当下时间段的不同之处里面。”
姜长夏合上了笔记本,把它和那支笔一起扔进背包,招呼着佘卫继续找那些可能被他们遗漏的信息。
于是佘卫没有看见在被横线分割的下半页“海市”的下面轻轻地标注了一个大写字母“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