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天台》桃子女王

5、落日

　　一阵风扑来，空气中淡淡的消毒水味进入胸腔，海星轻轻睁开眼，洁白的天花板映入眼帘。

　　微微侧头，白色的布料紧贴在床边，抬眼看去，一个小巧的女生正吃力地往铁钩上挂输液瓶。

　　东西挂好，护士利落地转身离去，却在出门前不经意间回了下头。

　　她顺着方向看过去，申贺民坐在窗边的椅子上闭眼休息。

　　余光看到左胳膊的石膏，她回想起今晚发生的事，想要翻身，身上破皮的地方火辣辣地疼。

　　“怪不得今天上班眼皮就一直跳。”海星咧着嘴终于找到一个舒适的姿势，缓缓呼了口气。

　　没过5分钟，又一个护士走进来，形式化地看了眼葡萄糖的瓶子，眼神不时飘向睡着的男人。

　　相似的行为串联起来，她弄懂了护士的小心思，原来是来看他的。

　　等人走后，她也不禁瞅过去，睡着的申贺民与醒着的时候大相径庭，眉头微皱，看起来十分可怜。

　　但赶自己走的时候，又无比的冷静和强势。

　　整个人似乎破碎又强大，犹如冰山下的汨汨暗流，看似坚不可摧的表面却暗藏着裂缝。

　　目光停留在他脸上，因为太白了，左颊上唯一的一颗小痣尤为显眼，脑袋里突然蹦出那个人说过的话。

　　“我会朝你走过去，看到我左脸上的一颗痣，你就知道是我了。”

　　那个时候是高一下学期，终于有人主动来和她做朋友了。

　　起初她以为是真的，过了一段时间才知道对方只是把她当作钱包。

　　因为父母忙于工作，为了弥补无法陪她吃饭，就会给她好多零花钱。

　　那个女生借着朋友的名头让海星替她付了好多钱，等到她去质问对方的时候，却遭到嘲笑，“本来就是看你有几个钱，要不是这个，谁会和你做朋友啊？”

　　即使她早已有了预感，真正听到实话，心脏还是像被人暴力地蹂躏过一样绞痛。

　　傍晚时分，海星跑上天台，那人没有马后炮一样说早就提醒过她了，反而在她怯懦地提出做朋友后答应。

　　约定见面后担心他真的见到自己会后悔，海星想出了个折中的法子。

　　两个人约定周五放暑假的时候，在校园的那棵桂树下见面。

　　海星会提前到达那里，如果他远远看见她后改变了主意，可以不用出现。

　　男生察觉到海星的自卑，坚定承诺，”放心，我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不管你长什么样子，我都会出现的。”

　　“记得我左脸有一颗痣。”

　　听了他的保证，海星满怀期待地等着周五的到来。

　　可是那天她在雨中等了好久，甚至被保安赶走过几次，直到夜幕降临，他也没有出现。

　　她想着男生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故绊住了他，所以无法赴约，心里不敢去想那个最现实的原因。

　　那个暑假她度日如年，等到开学那天，刘女士还稀罕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最不喜欢上学的人竟然急着去报道。

　　为对方的失信找了无数个理由，海星在天台等待了两个月都没人出现后终于认清了现实。

　　他肯定是看见自己的长相后放弃了。

　　海星因为对方的出尔反尔伤心了很长时间，既然做不到，为什么要承诺呢？

　　但长大后她不再怨恨那个人，将记忆封存了起来。

　　窗外滴滴答答的声音传来，仔细瞧才发现玻璃上挂了好多雨滴，原来下雨了，难怪心里潮潮的。

　　“他会不会是那个人呢？”脑子里突然升起一个荒唐的想法。

　　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海星心里一慌，蓦地移开眼神，感觉他在看自己后更加心虚了。

　　申贺民狐疑地看着她突然忙碌地左右翻找，掏出手机递过去，”你在找这个吧？”

　　没料到他突然走近居高临下地盯着自己，海星不由自主地垂下眼接过来。

　　屏幕亮起，醒目的裂痕提示着手机经历了什么，“还好贴了保护膜。”

　　现在已经11点了，看样子明天也没法去上班，她立刻跟领导请了个假。

　　发完消息，担心毁容的她赶紧点开相机前置摄像头，仔细确认后松了口气。

　　“我……不是故意要推你的，”又坐回椅子上的申贺民解释道，“医药费和后续一系列费用我都会负责，如果你觉得不够的话，也可以另算赔偿金。”

　　又是钱，海星无耐地闭了闭眼，“钱能解决一切吗？你怎么张嘴闭嘴就是钱？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没有教养……”

　　教养？

　　“呵～”申贺民讥讽地嗤笑了一下，世界上怎么那么多人拿没教养来评价别人呢？

　　“你不想要就直说，没必要扯些有的没的，我是什么样的人还轮不到你来定义。”

　　他朝门外走去，开门前停住脚步，“只有从小衣食无忧的人才会说钱不重要，麻烦你不要享受了与生俱来的物质，还去评价物质的低俗。”

　　”这样是不是有点不知好歹？”申贺民慢慢回头瞥了她一眼。

　　那眼神过于轻蔑，话里的嘲讽也十分有攻击力，海星被吓住，一时半会没回过神来。

　　过了一会儿，她没来由地断定，“他肯定不是那个人，他没这么咄咄逼人。”

　　寂静好久的病房突然有人进来，已经睡着的海星猛地醒过来，惊讶地看向来人。

　　沈飞看她睁眼，埋怨跟着进来的医生，“都说了没什么八卦，非要进来，看看你把人家吵醒了吧。”

　　医生抱歉地朝她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啊。”

　　海星轻轻摇头。

　　“有什么事啊？”右边传来冷冽的声音。

　　她扭头看去，这才发现申贺民已经回来了，依旧坐在窗边的椅子上。

　　医生没有注意到他的低气压，笑呵呵地看着海星，回道：“这位是嫂子吧？”

　　话音刚落，沈飞和海星都瞪大了双眼。

　　“不是，徐光，我都跟你说了别瞎猜……”沈飞担心申贺民把他俩爆揍一顿，赶紧上手捂住他的嘴。

　　“不是不是……”海星连忙否定，却听到申贺民淡淡开口，“你觉得这是我审美吗？”

　　她无语地看向他，两人眼神交汇，战争的火花一触即燃。

　　“我还不喜欢你这样的呢，长得比女的都好看。”话一出口，海星感觉自己好像在夸他，旁边两人看戏的眼神让她不自在起来，只好吃瘪地闭上了嘴。

　　沈飞和徐光互相看了一眼，民哥可是最讨厌别人夸他好看，看来此地不宜久留。

　　徐光迅速找了个借口，“那个，我还要去查个房，就先走了，有什么事，民哥给我打电话啊。”

　　沈飞挠头，眼珠子转了转，“我……我还得回家一趟，丈母娘来了，再见啊。”说完他拔腿就跑，唯恐被椅子上的冰山叫住。

　　病房再次安静下来，外面的雨势大了些，倒消减了几分屋内的战火。

　　刷了一会儿手机后发现没电了，海星的心情也已经变好了，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无伤大雅的事一般不会记在心里。

　　她偷偷看向申贺民，他正在平板上打着字，一脸的生人勿扰。

　　犹豫了一会儿，她弱弱地开口：“你有充电器吗？”

　　申贺民嗯了一声，起身将充电器放到床上，随即坐回原处继续打字。

　　她把手机充上电，瞧了眼右边，感觉他似乎好说话了一点，主动打破尴尬，“我之前不是看不上给钱，只是我摔得这么严重，你至少也得先道个歉吧？”

　　“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申贺民轻飘飘地回道。

　　“是吗？”海星仔细回想，他好像确实说了对不起。

　　话被怼回来，她一时想不到怎么接下去，揉了揉脑袋，含糊其辞道：“可能是脑袋磕得有点严重，没印象了。”

　　沉默延展开来。

　　最紧要的事还没解决，她得抓住这次负伤的机会。

　　海星轻咳了一声，生硬地说道：“医药费什么的你出，补偿的话我不要钱，要其他的。”

　　申贺民终于抬起了头，语气不显情绪，“什么？”

　　“你答应让我继续住在你家，”她怕申贺民一口回绝，立刻补充，“我先暂时住那，等什么时候找到新房子，我就会搬走的。”

　　“你要是不答应，我可就要报警了，租房合同加上我这些伤，到时候肯定会闹得不好看。”

　　从他微表情里看出不怕事的态度来，她立刻转换战术，掀开被子，指着膝盖上触目惊心的淤血示弱，“你看我腿上的伤，我一个女孩子家，说不定会留疤的。再说了，我这么个情况也没法搬家啊。”

　　“呜～”海星本想卖卖可怜，没想到膝盖不小心碰到了床栏，酸爽的滋味直通全身，眼里顿时出现泪花。

　　申贺民看了眼她身上的伤，似是有了点愧疚，半晌后出声，“嗯。”

　　海星看过去，他仍在低头工作，要不是刚刚确实听到声音，她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终于搞定了这件事，她心里也放下块大石头，睡意席卷而来，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醒来，全身像车轮滚过一样酸痛难忍，摔下来的后劲开始展现威力。

　　她慢慢活动着身体，点击屏幕的声音传来，扫了一眼定住，“还在工作，他是一晚没睡吗？”

　　海星略微佩服地看着申贺民，这么爱工作啊。

　　医院实在无聊，检查没什么大碍，她就选择了回家养伤。

　　进屋坐下后，她对身后的人说道：“药先放桌上就行。”

　　申贺民将药放下，桌上的新书引起了他的注意，墙上甚至用便利贴记着木生的种种小事。

　　一个不好的预感进入大脑，他慢慢问道：“你是木生的粉丝？”

　　“对啊，”海星看他盯着自己桌上的书回道，想要炫耀偶像的心按耐不住，继续说道，“你看过他的书吗？超级有意思，推荐你看看。”

　　看到墙上对木生个人信息的推测，60%的内容竟然都是对的，他警惕起来，难道她也是那些挖信息的狂粉？

　　“我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下个月的今天你必须搬出去。”申贺民说完没等回答就严肃地走了出去。

　　海星呆住，不知为何他突然变了脸色。

　　她走到书桌前看了眼自己平时做的人物心理分析表，满脸不解，“他讨厌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