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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弃大保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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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儿正睡的香甜,这可是她从茴香姐姐手里抢来的活,府里人都知道少夫人好伺候,待下人好。
说是值夜就是睡觉,一点事都没。
耳房的被褥暖,炭火旺,还有糕点,过了一.夜,少夫人夜里不用,隔天就会赏赐给守夜的丫头。
忽然一股大力,她是陡然间被惊醒的。
屋内亮着昏暗的灯,一道人影。
杏儿吓得大叫,看清来人,立刻收声,呆住了。
“杏儿,你起来,”文卿一手扶着床柱,一手托着肚子,眉心深蹙,等这一阵痛过去了,才开口,强自镇定,声音却抖的像风中落叶:“我好像要生了,叫人。把李嬷嬷和茴香叫来,去!”
杏儿才十三岁,咋咋呼呼的性子,一听更呆了。
“快!”文卿站不住,直接坐到了她的小床上。
杏儿这才从床上一惊而起,几乎跳起来,“要生了!怎么,怎么回事!”她风风火火的就往外跑,鞋也没穿,出了门一脚踩在雪地,四仰八叉,后脑勺重重砸地,半天爬不起来。
“你回来穿上鞋。”文卿又等了等,扶着墙往回走。耳房又窄又小,肯定不适合生孩子,她得回去。
杏儿昏头昏脑的又往回爬,心肝儿都惊飞了出去,鞋子穿的左右脚不对,又慌慌张张去扶文卿。
“我不要你扶,去叫人。快!”
杏儿就跟丢了魂似的,掉头又跑,低头的时候意识到什么不对,转头一看少夫人走过的地方,脚下一道深红血线。
杏儿完全失了章法,乱了分寸,奔出门外,惊惶大叫:“来人啊!快来人啊!少夫人要生了!来人啊!救命啊!救命!”这一路上也不知摔了多少个跟头。
门户大开,凛冽的寒风呼啸,文卿看到屋前深厚的积雪,堆上了台阶。
这一场大雪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有人惊慌失措的跑进来,颠三倒四的禀报,李嬷嬷和茴香都没回来。
柳静姝的亲姑姑在城北开了一家布庄,侯府在城南,两地足有二十里。
夜深,雪大。
公婆不在,夫君不在,内宅里能独挡一面的嬷嬷、大丫头的都跟着几位主子出门了。
她身边能镇住场面的安嬷嬷不在,李嬷嬷不在,新红和茴香也不在……
府医跟着公主婆婆去了随州,稳婆还没有请。
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巧,又是那么凑巧,仿佛是老天爷跟她开的一个巨大的玩笑。
她疼的眼里都是血丝,咬着唇,一声声吩咐下去,“不许慌,不许乱。叫几个腿脚利索的去请郎中和稳婆,先去最近的雀子嘴胡同找胡家和林家……”
“凡是府里生过孩子有经验的都叫来……”
“……让我想想,去烧热水,煮点吃的……”
“派人送信给李嬷嬷。”
有人插话问:“要请大小姐回来吗?”
谢良玉在宋家。
“不必!”问题还没严重到不管不顾的地步。
屋内很快聚集了不少人,没有主心骨,大家除了慌乱,别无办法。
躺在床上的是侯府的少夫人,当家主母。她们这些人虽有生产经验,却没胆量。若是邻里突遇这事,她们还敢自告奋勇,瞎几把一通忙。可这位是主母啊,身份尊贵,出了事谁负责?
谁敢?
世子爷执掌典狱,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冷酷无情。
五姑妈拦在众人前,精神亢奋,大声嚷嚷:“快去请有经验的稳婆,去找郎中!你们都别在这干杵着,都动起来,忙起来!哎呀你,你会干什么?别碰少夫人,出了事你负责?她肚子里的可是这侯府的小主子,你又不是稳婆,出了事你负得了责吗……”她一直喋喋不休的说个没完,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文卿在痛的死去活来中,有些恍惚的看着满屋子的人,像是挣扎求生的落水者。岸上都是围观的人,却没一人肯拉她一把。
她痛的时候不喜欢大呼小叫,咬着牙,安安静静的,偶尔从齿缝溢出一声抑制不住的□□。
身上衣裳湿透,潮湿粘腻的头发裹在脖子上,像是勾魂锁门的链条,缠缚,窒息。
等这一阵密集的痛过去,她大口的呼吸了几下。
“张权家的,你过来……”
张权家的犹豫了,五姑妈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慌张的恨不得扑在地上打滚,“怎么稳婆还不来,怎么还不来啊?张权家的你快出去催一催……”
张权家的正左右两难,得了这个机会,忙不迭的跑了出去。
有人打了热水进来,被急匆匆往外跑的人撞翻,淋了热水,又是一番吵骂。
“侄儿媳妇,你别怕,生孩子这事我们都经历过,生个一天两天都是常有的事。你再等等,等稳婆来了就好了。”
“是啊,少夫人,我生我家大小子整整用了三天时间,罪是没少受,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
“生孩子不要心急,没那么快的。你这才刚开始发动,胎儿还没下来。少夫人你先保存体力,不要着急,不要慌。”
“我去给少夫人拿条帕子咬在嘴里。”
“我生我家大丫头也是疼了许久,没那么快。”
每个人都在安慰她,可没一个人敢靠近她。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不,她们都当她是金贵的瓷器娃娃。别说碰了,靠近都不敢。
女人生子本就是鬼门关前走一遭。
她这才七个月,人人都知道不正常。这世上的人或许都喜锦上添花,肉眼可见的麻烦也是避之唯恐不及。
这与她平日待她们好坏无关,是趋利避害的本能,是人性。
没人敢站出来,没人愿当这个出头鸟。
只等着稳婆和郎中来了,再听人吩咐,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绝不敢节外生枝,生怕出了岔子,牵连己身,祸害家人。
原本满满一屋子的人,也不知都扯了些什么理由跑出去,不剩几个人了。
外头倒是不时传来焦急凌乱的说话声。
“怎么就突然要生了,不是还有三个月吗?”
“才七个月,能活得了吗?”
“七活八不活,你懂个屁!”
“这要是出了什么事该如何是好啊?我们能活吗?”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诸天神佛菩萨保佑少夫人吧,她这么好的人,不该受这样的苦啊。”
“菩萨保佑,我给您磕头了。”
这些人不敢碰她,冰天雪地里跪在外面受冻找罪受倒是一点不含糊。
盼着主家好是真情实感,不敢惹祸上身也是人之本能。
人与人之间的互相影响有时候就是这样,善能影响群体的善。恶也能影响群体的恶。无他,都是庸人罢了。
文卿没生过孩子,也没见过别人生孩子,更不知道该怎么生。没人告诉过她,她也没来得及问。
她的婆婆是个大马虎,更爱谈论云与月,不会主动闲聊这些俗事。
她平日里很忙,公婆两手一撒,做了甩手掌柜,她的精力都在府内上下庄子铺子大小事,也没时间同妇人们聊这些。
按照她的计划,她在生产前肯定要和稳婆们仔细聊一聊,做足了生产的准备。
只是没料到一切发生的这么突然。
“不好了!不好了!少夫人,出大事了!”
文卿从浑浑噩噩中醒了神。
“出去请稳婆的小厮被金吾卫抓了。”
果然,没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
今次算是所有的困难都赶到了一起,老天爷这个玩笑开的有点大,一点都不好笑。
“金吾卫?怎么可能?他们凭什么抓咱们侯府的人?”众人七嘴八舌的问。
“有没有跟他们说少夫人快生了,急着救命啊!”
“不知道啊!说是大周自今夜起宵禁。”
“我们怎么没听说过?是不是你这个丫头胡说八道。”
“不知道啊,我不知道。那怎么办呀?”
小丫头急了,只知道哭。
“会不会是金吾卫借机敲诈,给银子啊,出门办事的小厮带银子了吗?”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喜来在厨房吃面的时候提过一嘴。大概和近来都城不太平有关。”
“对了,李嬷嬷今夜出门就被警告了,我听了一耳朵,宵禁的事还是咱们世子奏请皇上下的旨。”
众人一时都闭了嘴。
有人嘀咕:“难怪李嬷嬷出去了就没回来呢。”
“可是,可是,宵禁也不能拦着人求医吧?古来就没这样的事。”
如果,不巧值夜的是金吾卫中郎将薛二爷呢?
薛家和谢裴宗有私仇,故意这么拦一下,盘问耽误些时候。
问就是依法办事,不徇私情,人肯定会放出来,但只要拖一拖,苦头却是她吃了。
文卿身上越疼,脑子反而越清醒。
“在我梳妆台第一个柜子里放着世子爷的令牌,拿着它。直接去敲京兆尹卫大人家的门,要一张通行令牌。速去!”
五姑姑冲过去找出令牌,攥在手心:“我这就派人去,侄儿媳妇你放心。”
她一离开,文卿立刻道:“夏禾,梦莲,你俩守在二门外别再让五姑妈进来,也别让她出去,看住她。”
“曲姥姥,东强媳妇,东暖阁床上靠墙的梨花木柜子有二十两碎银子,你俩拿去分给几个机灵的小厮,让他们继续去请大夫。分开走,当心点,尽量避开金吾卫。若是被抓,也别怕。不要和金吾卫起冲突,最多关两日。无论事成与否,都有赏。”
婆子想说客气话。
文卿无力的挥了下手,让她下去办事,别啰嗦。
“杏儿,你过来。”
杏儿整个人乱七八糟的,脸有蹭伤,鼻子下也有血迹。
文卿用力褪下手腕上金丝缠绕的镯子,捉住她的领口拉到跟前,轻声道:“杏儿,委屈你从西南侧的狗洞爬出去,去礼王府,将我的情况告诉礼王妃,说严重些。就说我快死了,请她来救命。我感她的情。别哭,都会过去的,没事的。”
杏儿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还没意识到什么,被文卿推了吧,“去!”
“今日有劳诸位,待世子回来,该赏赏,该罚罚。我文卿有恩必报。便是有想害我的,只要及时收手,我若无事必不深究,我若有事,世子爷恐怕也不会放过诸位。”
一道道命令吩咐下去,六神无主的下人有了主心骨,很快行动起来。又因她最后一句话,再不敢袖手旁观。
“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怎么用力?怎么生孩子?”
她镇定的表情,平稳的语调仿佛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慌乱散去。有人带头说了话,大家各司其职,都行动了起来。
有人去打热水,有人拿了干帕子擦文卿湿漉漉的脸。有人又搬了碳炉让屋子更暖和一些。有人掀开了盖住她的大被子……
“啊!”那人失声尖叫,又匆忙捂住了嘴,面上刹那没了血色。
更多人看了过去,表情大变。
血,很多的血,湿透了床褥,晕染了一大片。
“怎么?”文卿想睡觉。一阵阵的冷,骨头缝里都透着凉意。
正常情况下,产子就跟男女情事一样,无需人教,人之本能。瓜熟蒂落,水到渠成。
她不会生,不是她不会,而是她不能,她生不出。
“没事,很快会好的,没事。”妇人咬着牙关,眼泪先涌了出来,颤抖着手脱了她的衣裳裤子。
有人拿来干燥的床单垫在身下,又很快晕染成刺目的红。
紧张化成悲伤,所有人都红了眼。
少夫人是个好人呐,为什么会这样。
“夫人,喝口水。”
有人替她擦拭了身子,她感觉很舒服。昏昏欲睡。
“夫人,不能睡,你要用力,我喊一二三,你要用力啊!”
“好的。”
……
“保大还是保小?”
“太迟了,大人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小的也不知什么情况了。”
“我也不能保证活。”
“快点决定啊!再迟两个都得死!”
“谁能当家做主啊?”
“保小!!世子爷说保小!”
“肯定是保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