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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回忆三 ...


  •   刘英二十过半,正值花信年华,嫁给刘雨生的隔壁邻居刘光宗,也有四年多的光景了,可谓是如愿以偿。

      十多年的等候,只盼一人归来。

      刘光宗在小的时候,‘村痞’的特质就一展无余,身后总有一两个被他气质折服的小弟,平日带着他们上山抓鸠,下水摸鱼,偶尔也坐在田边看庸庸碌碌的同辈们像苦哈哈一样劳作。

      他打心眼里觉得这些人整天守着一亩三分地,干了一辈子活也就那样,他不想过这样的日子,太没意思了,他要当空中的雁,而不是笼子里的家畜。

      等刘光宗年龄再大了些,便收拾包袱跟着脚商去了远方的大城。

      最开始找了个堂口当跑腿伙计,每日看着铺前形形色色的人,他心中萌生疑惑‘这些人过的日子是他们想要的吗?’可他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了,整日被繁重的工作淹没,唯一放松的时刻是睡觉。

      落座倒水—接单备货—送货上门,日日如此,月月如此......身体不再是灵魂的驻所,而成了束缚的锁链。

      这日他正扛着一箱货物,一点灵机上心头,刘光宗转头凝望碧水清波,眼里倒映着红绸缠绕的黄金乡,那种莫名的感觉再次涌现......像在一座大山把自己和未来阻隔,他很烦躁,连带对客人都带了三分戾气。当夜,他爬上了货仓顶,在他仰望了无数次的星空下,内心难得平静,往事飘如柳絮,他想从中抓住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得到。

      而后数年,刘光宗辗转各城,换了一份又一份的活计,每换一份,他都觉得自己离某个答案越来越近,可眼前飘扬的红绸,总是提醒他——你还差得远。

      幻像出现得越发频繁,红绸就像勒紧他脖梗的束带,让他难以呼吸。

      终于,三十来岁的刘光宗顺应心底的呼唤回家了,像每个要逃离刘家村的男人一样,年少时离家闯荡,青年时归流返乡,刘光宗只觉得自己的心被割裂了,一块湮没于虚无,剩下的一块用来活着。

      他也耕起了田,在烈日下恍惚劳作,疲累时纵身一躺,头顶的金阳在他眼中落下黑影,无处可逃。

      刘英一直喜欢刘光宗,不仅因为人长得俊朗,还有一种令人心驰神往的魅力,小的时候刘英爱跟在他身后跑,可是刘光宗的目光从不在她身上流连,他喜欢天空、喜欢风、喜欢自由......

      有时候,她感觉自己连同刘家村都被他抛弃在身后,即便如此,就算只能望见刘光宗的背影她也高兴,可惜后来刘光宗正如她预感的那样,一个人走了。

      刘光宗离家的十多年里,刘英每隔一段时间都去村口等信差,然后抱着一沓子信件去宗祠,村民会请有学识的族老念一念信中的内容,但属于刘光宗的信件很少,有时候会隔个两三年才有一封,村里人都说他是不孝子孙,但刘英不这么觉得,她知道他有追寻的东西。

      每次听信都是她的快乐时光,余下的只剩等待,她会听族老念完所有的信,通过别人的信中描述的光景,她猜想着刘光宗过的日子。

      直到有天下大雨,雨云低沉,豆珠大的雨滴噼里啪啦打在伞上,压抑得让人难以喘息,刘英望着雨幕走来的人影有些奇怪,体型比以往高大,她想信差或许穿了蓑衣。

      离得稍微近些,刘英才看清那东西的真面目。

      身体被破布斗篷笼罩,布条诡异地四散飘浮,本该是脸的部分空空荡荡。人影没给她任何反应时间,重重向她扑来,洁白修长的手指,在她眉心一点,瞬间失去意识,雨伞被黑影拾起的刹那,涌动的黑气覆盖上了去,只留下刘英一人在原地接受风雨的洗礼。

      雨过天晴,刘英坐在床边听着父母的絮叨,神思渐渐飘远,直到提及刘光宗的时候,像是重新点燃了刘英内心的焰火,她的眼神亮的可怕,尤其听到对方是独身一人回村,她的手紧了又紧。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原来是真的。

      砰砰砰、汪汪汪——

      “雨生...春生...开开门——”

      “我是刘婶......”

      刘雨生应了一声,利索地披上衣服,点燃灯盏,看着另一张床上用薄被捂耳朵的春生,暗骂一句懒虫。

      他打开门栓,见刘英神色慌乱,身上有不少地方都沾上了水迹,应该是在外面找了一圈。

      刘英上前拉住他的手哭诉:“雨生帮帮刘婶吧,你刘叔不见了!我把他常去的地方都看了,什么都没有......”

      “吃晚饭的时候还好好的,半夜的时候我听见了开门声,以为他出去放水,但隔了好一会儿都没回来。”

      刘英边抹眼泪,边用沙哑的嗓子快速把刘光宗的情况说了出来。

      “刘叔,这几天有比较奇怪的地方吗?比如,突然爱做某些事,或者去某个地方的次数增多?”

      刘英静下心来,细细回忆着,最后眼含泪水地摇了摇头。

      “不如这样,我和你一起去请村长帮忙,让大伙都出门找找,大半夜孤零零几个人,能找的地方太少了。”

      和刘英简单交代几句,刘雨生回屋准备拿点东西就出门,掀开门帘看见春生正在蹬鞋子,想来外面的对话都听见了。

      “春生,你回去睡吧,这事儿我去就好了,你和仙儿把家看好了,刘叔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不见的。”

      “......可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我和她去找村长,找人的时候大家都离得近,不会出问题的。”

      春生还是不说话,跟个倔驴一样。

      “那不如这样,把你的护身符借我,你的爹娘总会护住我吧。”

      春生二话不说,从脖子上取下玉锁,递给刘雨生:“那你也要小心,回来得还我,我将来讨媳妇儿还能用上呢。”

      “知道了,傻春生......你帮我戴上,我够不着。”刘雨生手笨地扯带子,春生看了只想笑,顾忌有外人在只好憋住了。

      刘雨生摸了摸他的头,安慰着春生,见他坐在床沿一脸闷闷的样子,刘雨生笑着往他身上丢了几件衣服:“你要是睡不着,帮我把这些衣服缝一缝,反正也是你弄破的。”

      春生扭过身体,背对着他,当没听见。

      “我走了,好好看家。”临了还补了一句“小个子”,气得春生想把他的衣服给葬送了。

      撩开布帘,不曾想仙儿已经穿戴好站在门边,轻声说道:“天黑,你们小心些。”

      应付完家里的两个不放心的家伙,刘雨生从灶房取了一个火把,带着刘英匆匆往村长家里赶。

      后半夜,村里四处散着火光,呼喊声也持续到了天明。

      村长刘元知虽年过半百,精神依然矍铄,花白的头发齐整地拢在方巾中,坐在宗祠的长凳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缕缕烟雾模糊了面孔,身体微弓,眼睛留了个缝儿盯着外面,像一只老狼埋伏在旁,等着猎物上钩。

      打扫宗祠的人,很有眼力价儿,一大早就过来了,刘元知瞟了一眼没管他,这人叫巫行,是他从旁支挑出来定期过来打扫的,机敏有余,沉稳不足,想要做事还要再练练。

      巫行匆匆路过神女殿,在刘元知面前他可不敢造次,要知道这小老头整治起人来毫不手软。

      巫行按照惯例,在清扫前取出三支线香,插入碗中,在萪桐树下闭眼参拜。

      微风拂过——

      树上一截红带飘出,在空中摆了几道弯,又擦过巫行的头顶,耷在了井沿上。

      “没绑结实吗?一吹就落......”

      巫行远远的看见红绸尾端,一团洇开的字迹——刘光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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