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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赵】EP3 ...


  •   早班开始的时间是七点,可文侪方过六点就冲出了宿舍。他拎着一串钥匙匆匆下楼,隔开二楼宿舍区与医务区的铁门被他甩得铛铛作响。

      他有点职业素养,推开办公室的门要进去披大褂,恰遇上裴宁抓着黄澄澄的扫帚在里头扫地。

      那扫帚是古董货了,动一下掉的毛比地上尘灰多。裴宁倒是不厌其烦,见着他随即递过去个明媚标致的微笑,说:

      “哎呀,好难得,起这么大老早的。——给你冲杯茶喝吗?”

      裴宁将扫帚搭在腰上,自柜子里取了个生锈罐头,冲文侪甩了甩,说:“你最喜欢的茶叶。”

      “不用。”文侪利落地把手伸进袖管里,敷衍地说,“你喝吧。”

      那裴宁闻言却凑近了好些,他把手搭在文侪肩上,连脑袋也要也要和文侪碰在一块儿,抱歉地说:“对不起啊,我不大懂漂衣服,你别生气。”

      文侪淡定地哦了声,说:“没事儿。”

      只还心道:“不是吧,大哥你心肠也太好,干嘛你不懂漂衣服还要和你同事道歉啊?”

      “呃那啥,现在才六点十五,我可以去病房里看看病患吗?”

      “当然。”裴宁笑得温和,“怎么连这也要问?”

      文侪挠挠头说谢谢,但他好像不太擅长应付像裴宁那般热情体贴的老好人,本能地想逃。这会儿得了允许,只匆忙把手揣进口袋里,打算去把那爽约的臭小子暴揍一顿。

      好巧不巧,他把门推开进去时,那戚檐正在屋里游荡。

      他一脚把门踹上,跑过去猛地揪住戚檐的领子,骂道:“你个王八蛋,你知道昨晚老子等你等了多久吗!”

      戚檐平素虽挂着阳光面,却也并不是个真没脾气的,这会被文侪一骂,火气也难免有些上脸:“你又发什么疯?头回见面就找茬么?”

      “头回见面个鬼!你再给老子装疯卖傻试试?——麻溜点把口袋里那‘不要我操心’的玩意给老子掏出来!”

      眼见那戚檐茫然地翻找自个那任谁看了都长不出个口袋的上衣,文侪差点给他那张俊脸来一拳。也不等戚檐再找,自个儿先把手伸到了他裤袋里,掏出了那张皱巴巴的委托单。

      戚檐诧异至极:“怎么在我口袋里?”

      文侪瞪他:“那还能飞我口袋里不成?”

      文侪将那张委托单展开,瞧见上边已用黑笔勾画了几个大圈,满脸迷茫的戚檐也凑在一旁看,脸色却眼见的愈发难看起来——那可不就是他的字迹么!

      还没到病患起床的点,病房里头的窗帘还拉着,不叫阳光泄进半分。灯管时明时暗,泛黄的光打在戚檐身上,将那身袖口处沾了几滴血的病号服照得更旧。

      文侪诧异地瞧着戚檐,却见戚檐黑黢黢的瞳孔刹那间紧缩起来,活像是什么野物的瞳孔,却又在他恍恍惚惚的一颤后涣散起来。

      眼见有冷汗自戚檐额间滑落,文侪突然想起昨夜瞥见的病历,心里咯噔一下,头一回对眼前尚不知身份的家伙生了疑心。

      “你、不会是真有啥病吧?”

      戚檐沉默了会儿,忽而笑吟吟道:“你才是真的有病。”

      只是他话虽是那般说的,却又不禁打量起病房内部摆设,想了想,环臂又道:“你是何时来到这儿的?”

      文侪皱着眉说:“昨天中午……我一醒便去找你了。”

      戚檐消化着他的话,说:“我先说明白了,我见着你前几分钟才睁眼,关于这鬼地方的记忆仅有从当时到现在的短暂几分钟。倘若在你记忆中我们昨天就到这儿了,那不是你撞了鬼,就是我鬼上身了。这也难免,薛无平那蠢货话都还没说清楚就赶鸭子上架,碰到什么鬼东西都只能算咱们倒霉,怕的是这种事不会仅仅发生这么一回。”

      文侪倒是难得没反驳,只说:“昨晚我瞧过了你的病历,说你是人格分裂,再看看你如今这副傻样,八成是那病的具象化。”

      “人格分裂?如果是人格切换,俩都是我,那还好说,可昨天那人儿还不知是人是鬼,你要当心。——咱们想句话吧,下回我见着你便说,免得认错人。”

      “成吧,就定句你死都不会说的。”文侪漫不经心地回他,忙着思索怎么快速把昨日得来的消息灌进戚檐脑子里。

      戚檐想了一阵,半晌将窗帘拉开一片,叫温煦的阳光全浇在了自个儿身上,随即朝文侪笑起来,说:

      “我爱你。”

      ***

      “文医生——”小玲要去查4号房,恰好路过这3号病房。她将厚厚一沓红皮名册抱在怀里。方见文侪和戚檐相对站着,便不由自主地停了步子。

      她站得那么远,根本没可能听清他二人说了什么,却耐不住急切地冲进来站到他二人中间,说:“怎、怎么了?这一大早的,别老吵吵!”

      “吵?”文侪云淡风轻地掠过戚檐前话,只摆出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贴心接过小玲怀中名册,问,“他最近病情如何了?我瞧他病得不轻,估摸着是更严重了……是吗?”

      小玲闻言重重叹了一口气:“可不是嘛!今儿一出,明儿一出的,虽说还算得上规律……”

      “还是这样啊——隔天换一次?”文侪长舒一口气,“人格切换照旧是夜里一点吧?”

      “哪跟哪儿啊,十二点就换了!怎么连这等要紧事都忘了?您呐,倒是多关心关心这些事儿啊!您再这般,当心来日要吃苦头!”

      文侪不紧不慢地说:“嗐这都是小事、小事!我同戚檐话挺投机,你看他近来总喜欢粘着我……不如以后都由我陪他遛弯?”

      小玲抽了抽鼻子,似乎不敢苟同,奈何瞧见他一脸真诚,便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您可千万不能再刺激他了!欸——文医生那些名册得放到储物室去!”

      “是、是、是!”

      见小玲已经拐出了病房,戚檐冷笑起来,文侪听见那笑声,在心里又骂了他一句。谁知一转头却见戚檐怔怔地皱眉盯着他,手里攥着那破纸,神情委屈巴巴的。

      这副模样要叫他人瞧来指不定得夸上一句楚楚可怜,文侪却只觉得好像他们村口那只摇尾巴的癞皮狗。

      太像了。

      文侪咽了咽唾沫,忍住了夸他像村狗的话,说:“瞅我干啥……别冲我装可怜,我不吃你这套,你有这闲工夫倒不如快些去摸摸这病院的布局。”

      那厚厚一沓名册压得文侪手疼,他这才移目去看手里东西——布封皮被染得红艳艳的,不似这尚白病院里该有的东西,倒像是办婚宴等红事时常见的一类吉利玩意。

      手有些湿,文侪微微抬指往指腹一瞧,那褪下的红染料果不其然沾了他一手。他搓了一把,觉得那东西黏黏腻腻的,像是什么东西的浆液。

      他没多想,只匆匆撂下一句:“你麻溜地给老子干正事去哈,摸清布局再看看你手上那纸,这些事儿你昨天可都做完了!”

      文侪拔腿就走,谁知那戚檐又几步跟到了他身边,瞧上去神情悠哉,似乎并不打算重新去看布局。

      “……你干嘛?”

      “大致的布局图有画在委托单后边。”戚檐拿着那委托单在他眼前弹了一弹。

      文侪诧异道:“昨儿还没有呢!——哦,应该是你昨天画的。”

      戚檐不经意地皱了眉头:“别这么快下定论,那人你提防着点。”

      文侪没搭理他,在心底咂摸着戚檐的病,想得正出神,那戚檐竟轻轻将他的手指勾了起来,还拧眉问他:“你干嘛抠指甲?都流血了。”

      文侪嗯嗯哦哦地囫囵应了一声,说:“不知道,你昨天也这么问我来着……不自觉的,大概是原主有啥坏毛病影响到我了吧。”

      戚檐略微眯眼,问他:“我昨天什么时候问你了?”

      “嘶、好像是我骂你装疯的时候。——哎呀,谁记这茬!”

      “你下回在这事上留点心思。”戚檐领着他走。

      “啊成。”文侪用肩撞他,“你不懂路就别走在前头了,都这把年纪了还有班长病么?”

      戚檐笑起来:“您这一班班长都没生班长病,我这二班班长哪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文侪用脚轻轻踢开半掩着的门,将东西在储物室靠门柜子上草草放下,余光瞥到小玲已经进了对面挂牌的办公室,便匆忙牵住戚檐的手往走廊里去,怕他跑了似的。

      从这条长廊往外走,还要经过一条两侧有七八个房间的走廊才能到大堂。

      这家精神病院的大堂不算大,但是很空。柜台就是一长桌,后边墙上弄了个福字的浮雕,漆成大红色——图吉利嘛,鱼和熊掌难兼得,为了求福自然没工夫管好看与否了,况且这福字还挺耐看的,看久了让人觉得什么鬼都不能挨边。

      叫人看来心里舒坦的东西,那可不就是美?

      自从渭止市建了个市精神病院后,再没什么人来县里这小破地儿看病——院长说他们是典型的喜新厌旧。

      这大堂平时里外也就都没啥人来,院长因而不再安排职员专门留在那地儿接待,全调去给医生们打副手。院长原是想省工,弄巧成拙变成了赶客。想来看病的病人或病患家属瞧见大堂空空,都以为这医院已经倒闭,只能摇着脑袋骑车走。

      裴宁是个心宽的,还笑称这是预约制医院,轻易不要人进,都得要审核。

      文侪想着笑出一声,忽然怔了怔,朝戚檐拍着脑袋说:“欸,你大哥我脑子里多了一段记忆。”

      戚檐不以为意,轻笑道:“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直待戚檐又挨了文侪一拳头,这才又正经起来:“我设想过这般的,毕竟是代理死亡,总不能啥也没有……把记起来的东西全当证据来看就行。”

      文侪把头点了。

      “有本子吗?”戚檐从怀里取出那张皱巴巴的委托单,认命似的冲文侪露出个笑脸,“我眼下这情况,不写点东西,每日倒真像个疯子。”

      “我办公室有。你先待这儿,我跑去给你拿来。”

      文侪说罢还真跑办公室去了,皮鞋踩在瓷砖上头,发出清脆的声响。只是文侪跑着跑着,突然觉得头晕,好像身后有人追着他,还边追边骂,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像是停不下来:

      “妈的,狗崽子,要叫老子逮着了,老子今天扒了你的皮!”

      文侪忽地扶住办公室的门框蹲了下来,冷汗直流,说:“哇,真见鬼,怎么流这么些汗!”

      裴宁恰巧从办公室里头出来,他把那卷曲的电话线扯得老长,看向文侪道:“欸,阿姨,正好阿侪来了啊!我这就把电话递给他!您稍微等等哈。”

      文侪还没缓过劲儿来,只困惑地将话筒对准了耳朵。

      电话里头那自称他妈的女人情绪激动,说:“诶,乖乖!妈跟你说,你爸今儿出狱了!”

      那尖细又明显透露出喜悦的语调仿若新春没人知会时点燃的大红炮,吓得文侪那由皮肉包裹着的内脏都好似揉在一块儿,拥挤着要从嗓子尖里蹦出来。

      电话还来不及挂,文侪只觉得脑袋一空,整个人都向后跌去。电话还攥在他手心,于是就连那柜子上的电话也被他一道给带了下去,“砰”地一声摔破了塑料角儿。

      ***

      文侪迟迟不归,叫戚檐等得烦了,耐不住在原地踱来踱去。他心里头正咂摸着要不要去寻人,却见外头钻进来个手心捧着泥的瘦削女孩。她瞧上去有些孱弱,头生得太大,显得身子很细,走起路来摇摇摆摆的,像是曾经风靡过一阵子的车摆件。

      他盯着那女孩瞧,那女孩也盯着他瞧。
      俩人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无言对看。

      良久,那女孩突然噗嗤笑出了声,露出她沾满灰褐色泥土的牙。她并不惧怕叫人瞧见那泥牙,还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又嘶溜一声将舌头收了回去。

      戚檐压下眉,冷着脸看那女孩捧着土小跑而去,大堂铺的廉价瓷砖上新添了好些由新鲜泥巴凑成的足印。

      “怎么还不回来……”
      戚檐觉得心口有些闷,便扯了扯泛黄的蓝格子病号服的圆领,又不自觉抬头看向了空阔大堂摆的时钟。

      整点了,老旧的时钟“咚咚”敲了不多不少的九下。
      他终于动了脚。

      走廊有些骚乱,病人医生都奔向一处,围作了一个圈儿。戚檐将手插进口袋里,慢悠悠走过去,借着个子高的优势,越过密密的人头往内瞧,只见正中间躺了个人。

      可他再仔细一瞧,一瞬头皮发麻起来——文侪!

      主治医师裴宁这会儿正跪地掐着文侪的人中,急得满面通红,口里还在不停地呼唤着其他医生。

      戚檐胸膛起伏,只猛然推开了挡在身前的三四病患,又一把扯开裴宁,将文侪搂进怀里。

      他的身子剧烈颤动起来,眼前遽然一白。
      呼喊变作车喇叭刺耳的尖鸣,白大褂扭动成了当年闪个不停的车灯。

      闪啊闪,叫啊叫,车轮因急刹在地上擦出了火星。
      ——嗞、嗞、嗞嗞嗞嗞嗞。
      ——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赵】EP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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