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撩》苍梧埋骨

2、第 2 章

　　再醒来已经是中午。隔着门，他听到金硕珍煮咖啡的声音。他有点饿了，只好坐起来换衣服。大雪后，天气放晴，空气让阳光一晒都没了凛冽的味道。他打开了一扇窗，卷着新雪和松香的冷空气一股脑钻进来，可他不想关上，就任它敞着，一下一下地掀起帘角。
　　他醒来时就已经错过了早餐，午餐是金硕珍从酒店点的，据说是当地很有名的鹿肉和豌豆浓汤。朴智旻有点吃不惯鹿肉，倒不是味道不好，只是想到是鹿就有点儿咽不下去。汤味道不错，就是看着这一锅奶油不敢多喝。
　　一面吃东西，一面想起昨天好像做了个什么乱七八糟的梦，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他闭上眼，好像眼睛闭起来，就能把梦接起来。但，还是没想起来，他放弃了，也接了杯咖啡，准备彻底清醒过来。咖啡入口前，他拿起手机，打开备忘录，写下了两句歌词，嘴里哼着调子。
　　他想再写两句的，不过思路断了，这也没法强迫。
　　“哟，有灵感了？” 金硕珍走过来，他刚运动了一会儿，脑门都是汗。
　　“有了，又没了。上岁数有点老年痴呆…” 正说着，微信提示音就响了，朴智旻拿起手机，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就知道肯定是那小子。结果显示是张图，这下不打开看都不行。切，这小子倒是聪明。
　　“谁啊？”
　　朴智旻没应，先打开图看了一眼。竟然是份手绘的斯德哥尔摩旅行攻略，他喜欢喝酒，酒屋标了红色，怕他吃不惯，蓝色标了一家中餐店等等….
　　他放大了每一个字，看了几个来回。“哥，不然我们雇个导游吧。” 朴智旻提高了音量说。
　　金硕珍正冲澡，没听清他说什么。朴智旻又喊了一遍，“我们雇个导游吧！”
　　“那我去问一下…”
　　“不用！我找到人了！” 朴智旻勾起一抹笑，开始打字。「看你很闲的样子，过来给我当导游？」
　　小兔子秒回了一个好。
　　他们约了两点见，正好够洗个澡。金硕珍刚洗完澡，浴室里又潮又热，他脱了衣服检查了肋骨侧的纹身。痂基本都掉了，色没退，可算是好了。他很满意。

　　自从有了金硕珍这个人形外挂，朴智旻出门就没了拿东西的习惯，钱包手机，完活儿。金硕珍跟在后面，检查了几遍，护照，房卡，钱，等等等等….害得朴智旻换了鞋站在玄关等了好一阵，好不容易拿齐了，还一边嘟囔着，“你找的导游靠谱么？我是真不放心你找来的人，不知根不知底的…” 朴智旻权当没听见，一路听着他说。
　　电梯到楼下的时候，小孩已经在等了，穿了个胖乎乎的羽绒服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朴智旻冲他摆了摆手，“等等金硕珍哥，他要去拿车。”
　　“我开车来的，坐我的吧。” 田柾国晃晃手里的车钥匙。
　　金硕珍走过来伸出手，“金硕珍，朴智旻的经纪人。你好。” 出于职业敏感，他下意识仔细打量了下这个男孩。特别是，他身上的少年气，显得他英气的五官多了几分阳光。骨骼感很好，上镜应该会很漂亮，如果再瘦一些就完美了。金硕珍很满意，但打算慢慢套近乎。

　　朴智旻懒得看两个人寒暄，已经带头往外走了。他已经开始有点喜欢这里了，五彩的房子，和随处可见的针叶林，他太喜欢松香，不由得大吸了一口空气。田柾国的车就停在街边，是辆哑光灰的越野，果然符合他拽拽的气质。

　　朴智旻懒得系安全带，直接去了后座。留下金硕珍坐在副驾，搞得田柾国有点尴尬。
　　“你们打算去哪儿看看？” 田柾国问。

　　“你学校远吗？”

　　“不远…”

　　“那去你学校转转吧…”

　　金硕珍扭头看了一眼朴智旻，埋怨的说，“你还真玩儿上了。MV拍摄地还选吗？”

　　朴智旻揉了揉鼻尖，有点不好意思，“走啦，先玩儿嘛~”

　　车开了一阵，一片铺满冰面的湖出现在视线尽头，变近又变远。两边是整行高大的白蜡树，灰白斑驳的树皮倒显出了冬日的萧索。沿着河岸，遍布着一幢幢彩色的楼房，人们在道路两侧成群结队地骑着各色的自行车。

　　朴智旻看得很专注，直到车颠了一下，他才发现已经驶进了校园。车停了下来，三个人沿着红砖墙漫无目的地走着。卡罗林斯卡学院，朴智旻不大熟悉这个名字，学着念了两遍还是没记住，索性也不记了。

　　独具欧洲特色的红瓦房间也坐落着几座现代式建筑，却并不突兀，有的是白色，明亮干净，有的是玻璃墙体，掩映着晴好的天气。放假期间，到处都空荡荡的，只有图书馆零零星星有点人。朴智旻完全不用担心被人认出来，毫无顾忌地东张西望。

　　他很小就被送去做练习生了，数数自己上学的日子真是少得可怜，明明他的功课曾经很好的…

　　他一路都没怎么说话，而后面的两个人到不知在说什么，他听不大清，也懒得停下来等他们。走了一大圈后，朴智旻才发觉太阳已经要落了，北欧的冬天，日头可真短。他终于觉得累了，身上也逐渐有了凉意。

　　等他们俩赶上朴智旻，他正挨着马路牙子坐着，抬头盯着一对儿枝头上的蓝鸦发呆。金硕珍赶紧把他从地上拎起来，“你这是上赶着要生病！”

　　朴智旻仰着头笑了笑，指了指田柾国说，“旁边就有医生，不怕。”

　　突然歇下来，又渴又饿的感觉全上来了。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背着他都选好了地方吃饭，没错，正是小兔子家里。金硕珍怕他连着几顿吃不好，干脆说好了去家里做。金硕珍烧菜很好吃，朴智旻从集体宿舍搬出去以后，他给他做过几次，想到这儿，朴智旻环住他的胳膊晃了晃，“我应该管你叫妈来着…”

　　金硕珍也就任他这么吊着，难得有别人在，朴智旻还能这么放松。

　　路边的半坡影影绰绰能看见半个教堂的钟塔，只是暮色将至，看不清原本的砖瓦颜色。风声窸窸窣窣，撩拨着树梢顶上最后的几片树叶。而这一切的寒意，都被车窗挡在了外面。隔着一道街的地方传来集市的人声，像是叫卖着什么。朴智旻听不懂，悄悄落开车窗的一条缝，炉火面包的香味被冷风顺了进来，他打了一个激灵，赶紧关死了窗户。

　　为了上学方便，田柾国租了离学校不远的房子。位置比较僻静，被一大丛灌木围着，院门旁的信箱上亮着一盏小灯，暖黄暖黄的。说是院门，其实也就是一排松木扎的栅栏门，他从来不锁。车停在院子里，朴智旻四下看了看，院子里什么都没种，只有一层矮矮的草，虽然枯了，但很平整，倒像是认真修过。

　　房子是独栋，二楼是阁楼，房主存了些旧家具在上面，田柾国基本不上去，只用一层。门一打开，一团毛绒绒的东西一下子扑进田柾国怀里。朴智旻看他抱着那团东西，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是只狐狸，一只漂亮的小赤狐。狐狸蹭着田柾国的手，露出肚皮要他揉，还不停发出嘤嘤的哼叫。突然发觉屋子里有生人，小狐狸一下子收起那撒娇的样子，呲着尖牙凶了起来。

　　“Luca！” 田柾国赶忙隔开狐狸和他。

　　朴智旻没动地方，Luca发觉他没有敌意就收起了一排尖牙，但显然也不大欢迎这两个闯进他地盘的陌生人。

　　“这是我收养的狐狸，家里没别人它有点认生…” 田柾国抱歉地笑笑，抱起Luca，把它关到睡觉的大笼子去了。Luca钻进笼子就不大害怕了，趴在自己的小垫子上不理他们。

　　“随便坐。”

　　两个人换了鞋挂好衣服才走进屋子。温暖的空气里带着橙子的味道，半甜半酸，正是可口的香味。朴智旻在屋子里搜索了一圈，就发现了壁炉上摆着的几片切好的橙子。果真是新鲜水果才有的不刻意的味道，炙烤后的橙子有些微微发干，但香味却更浓郁。

　　屋子里的家具不多，看来他一个人住得很简单，沙发桌椅都像是宜家买的，除了地毯和一些像是狐狸玩具的东西，别无其他。连个电视都没有…朴智旻转念一想，反正有他也看不懂。

　　金硕珍洗了手挽起袖子，一头扎进厨房，一副要开干的样子。田柾国给他倒了杯热咖啡后，两个人就去做饭了。朴智旻帮不上忙，就在屋子里东看看西看看。橙子变成屋子里天然的扩香，屋子里的每件东西都散发着一阵果香。书架上满满两排书，每一本都厚得砸死人。唯一的装饰，大概就是书架角落里一副人体骨架的摆件。

　　啧，这小孩可真没意思，连个游戏机什么的都没有。朴智旻参观结束，端着暖手的咖啡杯回了客厅。狐狸乖乖在窝里卧着，不过没睡觉，睁着一对儿圆溜溜的眼睛随着朴智旻的脚步来回看…

　　厨房里的两个人在忙活。

　　“没想到你还挺爱做饭的。” 金硕珍拉开冰箱，对着田柾国一阵赞许，各类食材摆的满满当当。“朴智旻不喜欢吃海鲜的…这小子吃饭事儿多得很~哎？火锅你喜欢吗？”

　　“喜欢的，我帮哥拿好吧~” 田柾国笑眯眯的。

　　金硕珍点点头，“拿出来就放那儿吧，我做就好~” 他越打量这个小伙越是顺眼，就是做练习生年纪有点大，他不免暗自遗憾起来。

　　田柾国一样一样取好东西，把饭煮上了。他回头去看朴智旻，朴智旻正坐在离Luca不远的地毯上，逗着Luca玩儿。大概是怕它害怕，朴智旻没有离太近。Luca也慢慢放下戒备，走到笼子边儿上歪头盯着朴智旻张牙舞爪的胳膊。田柾国轻笑的声音被朴智旻发现了，不过他没看他，只是说，“我发现你小子特别爱偷看我…”

　　田柾国走过来，挨着他坐在地毯上，手里捧了一碗小番茄，“难得这么近看一下明星嘛~理解一下咯，哥要吃吗？”

　　朴智旻捏了一颗扔进嘴里，田柾国好像很会挑番茄，酸酸甜甜的。田柾国拿了一颗扔到Luca旁边，小狐狸立刻叼起来吃了，还意犹未尽的伸着小舌头舔着唇边。

　　“合着是给狐狸拿的呀，我当专门给我的呢…” 朴智旻又捡了一颗扔嘴里嚼起来。

　　田柾国笑笑没说话，又拿了一颗冲着Luca摇了摇，小狐狸吐出舌头哼哼起来，可又有点怕一旁的人，不敢出笼子。他的手离近了些，小狐狸馋的挠了挠门。田柾国拉开门栓，Luca试探地往前走了走，抬头看看朴智旻，又走了两步。田柾国一下把小番茄搁在朴智旻手里，朴智旻吓了一跳，有点不知所措。

　　“他怕我呀，你拿走喂啦...”

　　田柾国扶住他的手腕，向着Luca伸了伸。Luca开始没有动，待了一会儿鼻子凑过来闻了闻，抬头看看，就着朴智旻的手吃掉了小番茄。狐狸的舌头不像猫科动物舔人有点刺痒，而是热热的。朴智旻又拿了一颗搁在手心，这次Luca没怎么犹豫就吃掉了，还发出满意地哼叫。

　　“看吧，Luca很喜欢你呢~” 田柾国笑了。

　　田柾国低头笑起来的样子很温柔，鼻梁很好看。朴智旻这才发现，他的唇下，有颗痣，不笑的时候就藏起来。睫毛不算长也不翘，但是很密，配上一双小鹿一样的眼睛很漂亮。他的影子倒映在光里，而光，逃进了朴智旻的眼睛里…

　　Luca见朴智旻半天没动，就大着胆子用鼻子拱了一下他的手。朴智旻连忙回过神，又拿了一颗递到它嘴边。然后田柾国就拿走了碗，“哥不能再喂了，今天只能吃这么多哦，Luca。”

　　Luca跟着田柾国的脚步跑到冰箱边上拽着他裤脚。田柾国弯下腰摸了摸它的鼻尖，“已经多吃了一颗啦~” 他抱起它揉了揉它的小耳朵，狐狸的大尾巴开心地摇了摇，也蹭了蹭他的下巴。

　　“再给它吃一颗啦~” 朴智旻坐在地毯上晃着穿拖鞋的脚丫，好像能拿来当尾巴用似的。

　　“好吧好吧…” 田柾国还是又拿了一个，“就一颗哦，明天可不许撒娇咯！” 不知是说给朴智旻还是Luca，不过小狐狸这下心满意足了，意犹未尽地舔舔他的手指，两只小爪子还要搭着他的肩膀。

　　朴智旻扭过头眯着眼睛注视着，厨房冒出的水蒸气带着火锅辛辣的香味，还有忙忙碌碌的声音。他的心好像许久没有人来过的屋子，忽然之间好像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来自厨房的水蒸气，来自狐狸的哼叫，来自田柾国的脚步声，和他美好的眼眸。许久没有这样了，窗外的雪落在窗台上，玻璃蒙上一层家的雾气。

　　晚饭他吃的超了量，套了棉袄就要出去跑步，Luca也想玩雪，跟着就窜到院子里。刚认识的一人一狐就像刚拜了把子的弟兄，如胶似漆起来了，转着圈在院子里打雪仗。狐狸闻到泥土味，好像就恢复了几分野性，跳起来就往雪里扎，惹得朴智旻笑了好一阵，忘了自己出来是要跑步的。金硕珍和田柾国就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他们闹。

　　金硕珍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余光扫到田柾国的脸，忍不住问，“我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