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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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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晚饭,一家人方才聚齐,赵逢向来不主张儿女饮酒,一是年轻,喝多了容易失态,二是万一在外有个不妨头的,说错个什么引祸上身。
不过今儿个特殊,周氏特意让管事的出去买了些果酒,姐弟三人各满了一杯,欢欢喜喜的庆贺。
“还得是母亲的手艺好,若不是道酱渍肉脯,我怕是连一口饭都吃不下去。”思齐一筷子下肚,又饮了口酒,舒服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周氏摩挲着儿子的后背,笑呵呵道:“这小子惯会哄我的,你有这工夫还不如去哄你姐姐,看她还成天的说打你不。”
思齐一下子吓醒了,小心的觑了眼长姐,果见她正瞪着自己,暗叫了声要命。
“姐姐,今日我可没犯错吧,你就别拉着脸了。”思齐讨好似的拉了拉姐姐的袖子,又给兄弟使了个眼色,快,该你上了!
思明正襟危坐,背比木尺还直,神色自若地往姐姐的碗里夹了块山药糕。
周氏杵了丈夫一下,抿着嘴笑道:“叫他们兄弟俩有个怕的也好,有静言在,我可省心多了。”
赵逢看着妻子宛如少女的调皮神态,回见子女孝顺且和睦,不由温和了脸色,打了个圆场道:“好了好了,圣人恩赏我三天假,明儿个我带你们出去逛一逛。”
静言固然高兴,闻言却道:“父亲难得有空,既在京中不比以往,我想不若先把思齐和思明的学堂定了吧,功课落下许多总是不好。”
赵逢赞赏的看了女儿一眼,点头道:“言儿与为父想到一起了,荐我入京的罗大学士也曾提过此事,明日我就带他们兄弟去拜见。”
正经说到念书,俩兄弟心中有数,俱恭敬道了声是。
许是果酒醉人,又或是风声幽幽,周氏眼中不禁泛起点滴泪光,喃喃道:“真是不曾想咱们还有回京的日子,若不是你们的父亲以命相搏,还未必会有今天。”
提及这事,静言心头猛地一跳,想起还在柳州的时候,父亲昏迷了整整四天,大夫们都说怕是熬不过去,母亲心性虽坚,也不免在夜里伏在床头暗自哭泣。
赵逢给妻子拭了泪,安慰道:“该高兴的日子,不说从前了,孩子们都在呢。”
周氏摇摇头道:“是高兴,可也担心,柳州虽苦,到底呆了那么些年,到了京中须得万事小心,如履薄冰方可度日。”
静言示意两个弟弟陪侍父母左右,自己则握住了母亲的手,柔声道:“在女儿心中,无论是在柳州还是盛京,只要父亲母亲,还有弟弟们都在,女儿才觉得是家。只要咱们一条心,千难万坎也过得去,母亲尽管放心。”
烛光明亮,月色清嘉,静言心中安稳,还好,京中的日子都还长。
第二日,赵逢果然一早就带着思齐和思明去了罗大学士府上,静言料想大约不会有什么问题,于是带着四儿往母亲房中请安。
正巧,徐妈妈正在给周氏说着府上的开支用度,周氏看到她笑着招招手:“快来,我还正想着打发人去叫你,这个账可比在柳州时要多了。”
周氏很重视女儿的管家能力,自静言小的时候,她就亲自教写认字。女孩儿家的,文不能科举考状元,武不能打仗当将军,至少是要读书明理的。
即便是在那样艰苦的日子里,周氏也隔段时间就去买几本书,一遍遍的教习。
静言翻着账本,原先在柳州的铺子都卖出去了,每个月的进项除了维持还有些剩余,但是这些钱放在京里就捉襟见肘了。
“母亲预备怎么办,是要置铺子还是买地和庄子?”
周氏道:“你是知道你父亲的,为政清廉,连口水也不肯喝了别人的。好在这次圣人赐下的金银买几个铺子不成问题,只是地和庄子还需拣了好的挑。”
静言垂着脑袋想了一会,不管是铺子还是庄子,既买了就需有人打理,现在也不知道什么买卖行市,不过能赚钱的应该都被人占了去,还是要有个万全才好。
母女俩商议了一番,这几天先去外头瞧瞧,再有还得找个靠得住的人伢子,买些身家干净的丫头小子。
静言又想到一事,她一向有话都是对周氏直说,便也不藏着掖着,道:“母亲,咱们不住在赵府,真的不打紧吗?”
周氏似是知道女儿会有疑问,微笑道:“现在自然是不打紧的,在赵府是个什么情形你也能看出来,你爹爹的事日后我再告诉你。静言,你只要记住,种了什么因就会有什么果,赵府那边,偶尔去瞧瞧就行,不怕什么。”
静言心里清楚,端看老太太的态度就能猜出个七八,明明是母子,却生分的比陌路人强不到哪里去。
大约这世上许多事情,不是看亲不亲就能够维系的。
“母亲。”静言斟酌着说话,“那母亲不回周府看一看吗?”
徐妈妈眼神一窒,除了老爷,就是她最清楚夫人是怎么嫁进了赵府。
当年与周氏定亲的并非是赵逢,那时周氏已有心上人,只不过对方还是个白丁,没有功名。
周老太太自然是不同意的,强行给周氏定了卢国公府的小公子,二人身份相宜,且卢国公府也是武家出身,多有助益。
周氏抵死不从,周老太太听了旁人撺掇,竟给自己闺女偷下了酒,只待二人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不成也得成了。
没承想出了岔子,那杯酒让周氏的三妹喝了,别无他法,只好新娘子换了人。
周氏知道后震惊不已,哪里能想到一向疼爱自己的母亲竟会如此,再有那个白丁在周老太太的示意下,被打发去了其他地方,路上就被强盗所害。
周家没有瞒住,这两件事让周氏大病一场,在床上躺了快一年,差点就要了命去。
再后来赵家前来说亲,要放在之前,周老太太决计是看不上的,只是周氏一心只想赶快离家又或是赌气,也顾不得许多,自己遣人就把八字送去定了下来。
出嫁那日,饶是周老太太哭了个肝肠寸断,周氏也不曾看过一眼,撂下手就走了,备下的嫁妆也尽数退回了娘家,几日后便跟着赵逢去了柳州,再不与周家来往。
当然,这些陈年往事,姑娘是不知道的。
徐妈妈见夫人神色如常,心中叹了口气,即使过了许多年,该忘记的终究还是记得。
静言看母亲长久的不回答,自悔不该对长辈之事置喙,忙道:“是女儿失言了,母亲别生气。”
周氏合上账簿,宽慰的拍拍女儿的手,温和道:“无妨,说起来也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过些时日再商量吧。”
静言放下心来,又凑趣说了许多话,娘儿俩商议了半个时辰才定下,回头去商行多看看有没有好的铺子。若看对了,先盘下来,或改或营再有限的。
看着女儿袅袅背影,周氏才缓缓收敛了笑意,转身回了屋子。
徐妈妈打小就服侍周氏,哪里能不知道她的心思,那府里只还有大舅老爷一家,去年来信说周老太太身上越发不好,眼睛都快哭瞎了,日夜思念女儿。
“这么多年我梗着一口气,可是,到底还是要家去的。”周氏终于止不住眼泪,哽咽道:“可那是一条人命!纵然我送了那些银子给志明的娘,也换不回他的性命,老人家也伤心地去了,是我毁了他。”
徐妈妈心酸不已,连忙道:“夫人快别哭了,各人有各人的劫难,陆公子是个好人,只可惜没那个缘分,况且夫人一直抄经点灯,陆公子一定能往生极乐的。”
周氏稳了稳精神道:“看着静言我才想到,这丫头以后定亲出嫁,有周家的关系就不会遭人轻视了去。女婿是不是大富大贵不要紧,只要人品好肯上进,对静言好,我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徐妈妈笑道:“姑娘懂事着呢,将来必定能得个好夫婿,我去打盆热水给夫人净净脸,一会老爷回来看到您红着眼睛,又该心疼了。”
周氏扑哧笑了,又道:“你个老没正经的,多大年纪了还趣我,早上给威南侯府的信送到了吗?”
“送到了,估摸这两日就能有回信,您跟侯府大夫人从小就一直交好,咱们有好些事正好能问问她。”
周氏点点头,重新洗了脸上妆无话。
过了下午,赵逢才带着思齐和思明回府,道罗大学士很是喜欢两个孩子,已经写了荐书,只需送往太学,太史丞看了自会安排。
周氏念了声阿弥陀佛,这才是大事,万不可耽误了孩子们的学业,正好吕氏送的文房四宝用得上,回头还得给罗大学士和太史丞备份礼才是。
静言亦十分高兴,教育了两个弟弟一下午,尊师重道,同窗友善,不许在外头混说混玩的,若是沾上一点恶习,回来不说打断腿,便是藤条也要折上三四根。
思明还好,性子颇为稳重,一句一句的应了。
思齐却嚷嚷道:“姐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要是有人欺辱我,打我骂我也不能还手吗?”
“若对方蛮不讲理,故意为之,你可先报与太史丞,别逞能先动手。”静言板着脸道:“这是在盛京,天子脚下,公门王侯何其之多,你当我们家能得罪几个,别为了一时之气累及家中。”
思明道:“姐姐,赵宣也在太学。”赵宣乃是薛氏的儿子。
静言思忖道:“你们仨年纪一样,且都是姓赵的,自该互相帮衬,只别学了像纨绔子弟,父亲如何能来京中我就不说了,你们自己掂量吧。”
大楚向来是以武为重,若是要求得一官半职,学子们只能从科考。
思齐和思明尚且是个童生,后头还得过了院试,才能有个秀才身份。
“行了,明天就要好好念书了,今日再由得你们玩玩。”静言语重心长道:“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切记切记。”
思齐和思明知道好歹,皆道了声是。
才将两人送出去,四儿就传来话,说是夫人叫她过去商量事情。
静言到大厅时只见母亲手里似乎是拿着一封请帖。
“这是谁送来的?”
周氏道:“是你大伯母,说是三日后礼部胡大人的母亲过八十大寿,她是老太太的旧相识了。只不过老太太不便出门,你二伯母又事忙,所以她想让我陪着一块去。”
“母亲可要去吗?”静言问道。
周氏笑道:“自然要去,京中女眷们时常有聚会,三五日就寻个由头,不然成天呆在家中也无趣。你大伯母也是好心,到时你与我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