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 追月》兔兔颜

7、星命转世

　　左左和右右得了我令，将那落在地上的桂花拾了回来。我将这两日收集的露水倒入桂花中，顿时桂香四溢。将酿好的桂花酒埋在门前一棵松树下，只等中秋来临。
　　没想到人间中秋竟是如此热闹。宫里一片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众妃穿戴得更为隆重美艳，头上插满各式发簪与步摇，身上也是各种珍珠与翡翠，站在花灯之下，当真是万紫千红，绚丽多彩，就连小宫娥们都比平日里穿戴得更为喜庆。我与众臣子早已在殿内等候多时，只等面见昊帝和太后。
　　自打住进这书月宫，从未听到有人谈起过太后，也鲜少有人见到过她。只听慕姐姐提过，太后鲜少露面，也从不干涉军政。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殿前一对小侍卫忽然扯着嗓子叫道，我正思量着，被他们这么一吼，心脏跳得巨快，脸上腾起一阵火辣辣。
　　但见一女子用面具遮挡上半脸，左手执着昊帝的手站在大殿之中。一声纤弱“起——”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威严，令人不易抗拒。
　　“今日中秋，哀家有一喜讯要与众臣宣布。我儿昊帝将在下月初八迎娶鄅国公主。”话一出，众臣便纷纷议论起来。
　　只听站我前面的长得略微发福的朝臣嘀咕道：“我东夷国自古以来从未有过求和的先例，莫非这其中有什么缘由？”站他旁边的高高瘦瘦的朝臣似乎晓些什么，淡淡然道：“鄅国与魔界中人联手，太后是担心昊帝身体，听说昊帝连年征战，已经到了日日须医者把脉补充各种药剂和汤汤水水的地步。”“这你也信？昊帝是谁？是天上星命，是天帝派下来守护天下苍生的。”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起来。
　　站我身后的一将领道：“听说那鄅国公主长得颇有姿色，倒与昊帝十分般配，可惜今后我们不能再立军功！”“可不是，据说那鄅国公主原本是要许配给天上的神仙的，不知为何却偏偏中意我们昊帝，主动写信求和。”一时八卦满天飘，不知真假。
　　却见为首的那位大臣终于站了出来，作揖躬身道：“太后，臣认为此时同意求和实为不妥。鄅国对我们东夷之地早已虎视眈眈，绝不会就此作罢，此次求和恐怕是一场阴谋。素闻鄅国与魔界之人走得近，若与他们联姻这让我们如何向天界交代？”
　　我微微抬头看着昊帝，不知昊帝对这门亲事有何打算，他不是对男女之情向来厌恶吗？昊帝虽然整天摆着一张臭脸给我看，但实话实说他确实是一位明君，更何况小李子说过统一天下是他多年的夙愿，怎会突然答应鄅国求和？他的神情一如往日那般高深莫测，让我无法揣测他的真实心意。忽然有种想问他的冲动。
　　“众臣一向知道我不管朝政，但如今与我国命脉相连，那老妇必然也要管一管。我儿昊帝自登基以来勤勉有加、战功显赫，世人皆知他乃星宿转世、神仙下凡，却不知他此生不过是凡胎□□。鄅国已得魔界相助，若不答应联姻，便借魔界之力消灭我国。各种利弊，相信诸位比我更加了解。”太后缓缓道：“为天下苍生，为我儿安危，联姻乃是最好的办法。”
　　“太后，鄅国有魔界帮忙，我们自可以找天界，别忘了我们……”不等为首的那位大臣辩解，太后叱道：“你以为天人都是你想得如此和善？他们不过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整个大殿忽然陷入一片可怕的寂静之中，众臣皆匍匐在地、噤声不语。
　　须臾之后，大殿上方传来一声波澜不惊之声：“诸位，今日中秋良辰美景，不如先喝酒赏月赋诗，联姻之事朕自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言毕，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大殿似换了一幅光景。我与众臣端坐在大殿两旁，看着舞姬们载歌载舞，却没有半分心情。我望了望殿堂之上的昊帝，只见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不过片刻，竟饮了七八杯之多。
　　素闻昊帝不胜酒力，想必今日是要醉了。
　　果不其然，待太后离席之后，昊帝也退下，众臣觉得无趣便也都各自散了。
　　我也只好悻悻然回了书月宫。这美酒没喝到，月饼也没尝出个滋味，真正是没劲。忽然想到门前松树下的两坛桂花酿应该差不多时日，便准备亲自去挖一挖，刚走到门口就遇见小李子慌慌张张道：“落姐姐，皇上有急事找您。”说完便拉着我一路奔向宸轩宫。
　　昊帝单手持卷侧身闲靠在椅背上，见我到来便唤我站他身侧，命道：“磨墨。”我不禁纳闷难道他不应该醉了？四下寻找小李子，哪还有他的身影。
　　“磨墨。”
　　我只好拿起墨块，却不知道如何磨。
　　“连墨都不会磨吗？”昊帝挑眉望着我，一边伸手过来教我。只是微微触碰到他的手指，却感觉到无比暖和，似有一股热浪向我袭来。
　　女子体寒，可我却体寒得厉害。一年四季，手脚皆冰冷如雪，即使在夏季，左左也会给我准备好手炉。每每有人碰到我的手，都会无一例外地问一句你怎么这么冷？
　　所以，刚才昊帝温热的手让我倍感舒适，仿佛体内正源源不断地注入灵力。
　　“你怎么这么冷？”
　　“臣从小体寒。”
　　昊帝脸色稍作迟疑，片刻后就恢复如常。一声“落落”却让我意外万分。
　　嗯？他怎么如此喊我，磨墨的手不禁停顿了一下。我并未从他身上闻到酒气。此刻他是清醒的。
　　他复又道：“落落这名字，你可喜欢？”
　　我脱口而出：“臣喜欢。”实则心里却不这么想。当初昊帝是因为我从马背上跌落下来取名为落落，一听就知道这名字起得有多潦草。若是我像那桂花精一样从地里冒出来，那我岂不就叫“冒冒”？那么，诸如“跳跳”“爬爬”“滚滚”之类的名字皆有可能是我的名字，我认为如此取名是极其不妥的。
　　“那我以后便如此喊你，可好？”
　　一句“可好”让我先是怔住，然后是不信，最后是诧异。昊帝什么时候学会征求别人意见了？
　　啧啧。今日的昊帝如同他手心的温度一样，让人感觉心中一暖，我不禁怀疑这究竟是梦境还是真实。
　　不等我回应，昊帝低头端详我，轻声细语道：“落落，你说这鄅国公主是否娶得？”
　　这是昊帝第一次离我这么近。我之前对他常常是匆匆一瞥，从未细看，如今与他眼对眼鼻对鼻的，不得不承认他确实长得格外……魅惑。我莫名地多出几分紧张，心里像揣了一只小兔子似的怦怦乱跳，只觉全身血流加快、气息不畅，只好低下头不看他道：“臣才疏学浅，只对地形熟悉，对政事并不通晓。”
　　“可我并不想娶。”若不是昊帝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还以为我听错了。
　　昊帝背过身去长叹一声接着道：“他们说我是星命转世，是天帝派我下凡拯救天下百姓。既是星命，便也意味着我真身乃是一块石头，到底是不懂情情爱爱的。母后待我极好，我也只是将她当作母亲般敬重，众妃子对我百般温柔，可我只觉得愈加厌恶。如若问我这天下究竟何人能让我挂心一二，那么便只有百姓二字。”
　　我微微点头，不漏声色地对他这般绝情行径表示鄙夷。啧啧，果然如慕姐姐所说，他是没有心的，原来所谓的星命竟注定他此生无情。
　　忽又觉得他很可怜，连人类最基本的情感他都无法体会，只能做一块冷冰冰的石头。
　　昊帝转身望向我，斩钉截铁道：“但是这鄅国公主我定不能娶。”
　　“为何？”我脱口而出，觉得他说得莫名其妙。都已经纳了108个妃子了，再多一个又何妨。
　　“妻子只有一位，必然是心爱之人。”
　　啧啧，一块石头竟有如此想法，到底是天上的石头。
　　“可皇上并不懂男女之情啊，如何知晓自己喜欢谁。”
　　“我虽然是星命转世，但不代表我不懂人情，只是比常人慢一点而已。”昊帝低着头若有所思道：“我可以学。”
　　我婉转道：“这情爱可不是能学会的。正所谓，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
　　“有何不能学？我已经……已经慢慢体会到……什么是……”后面他说得很轻，就像清风袅袅，又如夜半花开，我没有听清。月光轻浅地斜进窗棂，我分明看到了昊帝脸颊上那一抹淡淡的红晕。
　　嗯，此为红鸾、星动。顽石总算情窦初开。
　　我近日不知为何十分嗜睡，又被罚来磨墨和听故事，这两件事加在一起做确有催眠之功效。后面也不知昊帝絮絮叨叨了啥，待我醒来之时，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硕大的龙床之上。窗前一只黑色鹩哥叫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真是人生处处有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