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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小小主人公 ...

  •   “两年前,我的继母向爸爸提出离婚,爸爸伤心太过,发病去世了。后来念我年少无人看顾,他们又把我塞给继母,水性杨花的继母很快找了新人。”
      继母不喜欢小孩子哭。她想起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就学孟姜女哭啊哭,哭它个三百遍,扰得继母整日不得安宁,却碍于爸爸的面子不敢说什么。小夏月也正是用着这样的方式测试着爸爸的爱。她希望效仿孟姜女的先例,用如雷贯耳的哭声感动上苍,大约她的继母便会如其他故事完美的结局一样,作为本作最大的反派轰然倒台,从此,可怜小女孩终于和爸爸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长城可以哭倒,继母却不可轻易打败。一个广为流传的感人故事,悲剧色彩缺一不可,首先,主人公须得配备一个凄惨到足以惹人同情的出身,比方说亲生母亲难产去世,丢下孩子和他爸孤苦伶仃相依为命。嗯嗯,我完全符合条件,夏月对着笔记本,在第一行的方框里打上勾。
      其次,好景不长,主人公唯一的依靠,黑暗中唯一的火花,于母亲去世后多年总算移情别恋,不顾他人反对,毅然决定迎娶美丽大方的继母,成为家庭新的女主人。不料继母生性卑鄙,耍手腕,使奸计,无所不用其极,主人公痛失所爱,威压之下,不得不仰人鼻息。夏月表示,太对了,是我是我没错了。
      最后,故事进入万众瞩目的高潮,继母面对主人公昏庸无能的父亲,终于对他的唯唯诺诺感到厌烦,二者感情破裂,遂提出离婚。本以为隐忍多年苦尽甘来,谁知道父亲一病不起,短短两个月便撒手人寰。留下可怜无助的主人公,孤身一人,举目无亲。
      许亦燃说:“在你最痛苦的时候,文学会救你。”
      “真的吗?”
      “真的。文学像慷慨的天使,无私地拯救每一个愿意倾注时间的人。”
      夏月点头如啄米,标准三要素齐活!那既然对号入座,我定是主人公无疑。可问题来了,结局该如何书写呢?想要改变结局绝非易事,何况她才是个十二岁的小孩。继母沉迷投资,酗酒成性,家里全靠爸爸养活,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女人。“我必须想办法给她点颜色看看!”
      说干就干,夏月站到穿衣镜前,换上一套漂亮的黑色长裙,学着电视剧里复仇归来的桥段,煞有介事地拿出一副“阴毒狠辣”的眼光怒视镜中的“继母”。多角度确认完美后,她抬高下巴,昂首挺胸走出去,理直气壮地敲响了继母的房门。
      惬意而安宁的午后,黑发红唇的女人交叉双腿,斜坐在梳妆镜前,她裸露的脚趾轻点地毯,神情慵懒,凝视着自己出现老态的脸。伴随一小段急促的噪音落下,女人唤了声进来,紧接着,半掩的房门被一脚踹开,镜中泛黄的画布又一抹艳丽的鲜红恶作剧般地出逃了。
      女人擦了擦脸,平静的语气中略带一丝怒意:“你总是这样,隔三差五。”她一边说,一边凑近检查眉心有没有发皱,确保无虞,视线才慢慢透过镜子望向身后横眉怒目的小脸。
      “你为什么非得和我爸离婚不可?”夏月开门见山道,“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他!你不工作,不赚钱,成天只知道喝酒取乐。我爸爸当初为了娶你,承受了多少非议,结果你投资频频失败,把他的钱都快挥霍空了!他在你眼里没了利用价值,你就干脆甩掉他。你伤透了他的心!”
      “全是你的错,你的错,你的错!”十分钟前,夏月告诫自己保持霸气,有理有据,逻辑清晰,让继母有口说不出,心服口服地败给自己。可惜真到继母面前,稍没控制,便一如往常那样哭闹着揪女人的手臂,一揪一个红印:“我爸爸他郁结于心,一命呜呼,不怪你怪谁!”
      女人甩开她,向后拨了拨凌乱的发丝,反驳道:“你爸爸一直有病,他的死跟我没关系。我没有逼他娶我,我没有伪装过我的性子,从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始终不变,怪他自己识人不清!他娶了我,应该知道娶我的后果!我做我自己喜欢的事,投资、喝酒,有问题吗?”
      女人转过脸去,按下了心中的不忿,似乎想要强行恢复平稳的状态,故而若无其事地捡起混乱中被撞掉的大梳子,对着镜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本来柔顺的长发。
      夏月捏紧拳头,脸皱成一团,像极了风雨中淋湿的埋汰小花猫,一抽一抽的,上气不接下气:“我不管,总之你不好……我听说了,你本来有个儿子的对不对?可你却抛弃他嫁给我爸爸,现在我爸爸没有了,你又想嫁给别人!你疯了。你是一个抛弃孩子的罪人,不是一个伟大的母亲!”
      此话瞬间点燃了女人的怒火,嗖的站起来带倒了一整排护甲油:“为什么我非得做个伟大的母亲不可!我不愿意!凭什么男人花心是正常,女人花心是罪过!我有什么错!何况我没有抛弃你,你爸爸没了我很难过,我好心收留你,你为什么不领我的情?我到底得罪你哪里,你天天来找我麻烦还不够吗?”
      “猫哭耗子假慈悲!你收留我,为了心安理得的住在我爸爸的房子里,享受我爸爸留下的一切,你这个贱女人,你欠我的拿什么还?”夏月一面抹泪,一面效仿故事里对恶毒后妈普遍的诅咒方式,恶狠狠地盯着女人的脸啐了一口,“你害我今生今世彻底失去了爸爸,你还打算让我被迫接受继父吗?我受够了!我爸爸遭殃了你根本看不出来难过,日子过得比谁都快活,你勾三搭四,生性□□,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听说你马上再婚了,我不准,我会极尽全力破坏你们的婚礼的!”
      夏月一把薅住女人的头发,喉咙发出嘶吼,用尽全力向桌面摁去。遗憾她力气太小,女人手肘向后,仅用三成力轻松挡开她,并迅速反手给了她一巴掌。又热又痛的触感袭来,夏月来不及反应,踉踉跄跄呆坐在地,震惊之余抬头望向女人,那一秒她忘了怎么哭泣。
      “给我滚开!我不结婚,给你爸爸守寡吗?我做任何事,说任何话,完全出于我的想法,我的态度,我不受任何无关人等居高临下的约束。亲爱的,你妈妈指定你成为她唯一的美貌继承人,于是你得到了她的容颜,又从我身上学会了强势,但你始终未曾领悟一点我的智慧,你真是蠢笨到了极点。也对,上帝大发慈悲给了你美貌,怎能再大发慈悲给你智慧?以及,这座房子有我的一半,明白吗?”
      女人用鼻子发出闷哼,不再对地上碍事的娃娃施与半点关注,她撑开裙装的褶皱,深呼吸慢慢坐下来,看着镜中的自己拿起了粉扑。
      “我、我……”夏月瑟缩着抱紧了双腿。
      她想走,但不甘心,她想留,却无法同女人抗衡。她就在憋屈和发狠之间反复横跳,来回盘算,考虑究竟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呢,亦或者说,一不做二不休呢。最后,没有哪一条能真正说服她自己。
      见夏月迟迟不肯离去,清脆的一声嗒过后,女人完成了看似完美的妆容,终于松口道:“你打算留到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夏月盘坐着,窝窝囊囊地冲女人吼了一声。
      女人的背影传来长长的叹息。她解开手机只瞧了一下,马上扔进包里,起身轻柔地扶起夏月:“来,起来,孩子。”
      夏月满眼惶恐,站稳后立马后退了两步。
      “你想啊,别的孩子没有机会选择爸爸,但你可以呀。”女人弯下腰,用哄小孩式的幼稚口吻说,“我向你保证,你叔叔他爱你如亲生女儿,我让他一有空就开车来接你放学,好不好?人心都是肉长的,夏月,给他一年的时间吧,难道来年还不够检验他对你好不好吗?”
      “你爸爸的死纯属意外,”她继续说,“你呀,你得学会向前看,不要沉湎于过去,过去的事再美好,终究过去了。学会活在当下,看向未来,你才会幸福、快乐!”
      “我的爸爸妈妈都不在了,我无法从他们那里获得无条件的爱,我怎会幸福、快乐?我的人生再无靠近幸福的可能了!”夏月冲女人嚷嚷道。
      女人笑了:“傻丫头,你爸爸妈妈爱你当然有条件,他们爱的是孩子这层身份,而不是你本身。你爱你的爸爸妈妈也是因为他们生了你。相反,我和他爱你,却和你没有血缘关系,我们对你的爱才能称作真正无条件的爱,这样的两份爱你却不肯接受,我该说你什么好?”
      “如果我真的被爱的话,”夏月抱紧双臂,两眼幽幽地恨着她,“我应该被允许做自己。而且,你是我爸爸选的,我的‘新爸爸’是你选的,从始至终我没有选择的权利,谈何接受呢?”
      “我答应你,绝不干涉你的人生选择,你喜欢做什么做什么,注重自己的感受最重要,好吗?”女人看起来有种化妆掩饰不住的心力交瘁,不住叹气,“你亲外婆老了,她不适合带小孩子,你以后别总跑去添乱。等我明年春天新婚之后,家里好歹多一个人照顾你,你以后不会孤单、寂寞的,好吗,甜心?”
      夜晚。女人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索性坐起身来,侧对着浅睡的男子:“她是个没福气的孩子,你多包容她吧。虽说她名义上是他们家的孩子,实际上还得多多靠我们照顾。我又是他们的前媳妇,住在同一屋檐下,不好不做些什么。”
      男子轻轻点头,没有做多余的表示。
      “熊猫,熊猫,过来,来——”夏月养了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狗,她喜欢对着它诉说心事,这一夜,她追着精力过剩的熊猫上了二楼,却无意听闻什么。她轻手轻脚地抱起熊猫,小声发出警告:“别跑啦,别跑啦,一天不溜你你就胡闹。”然而,感应灯亮了。
      “为什么呢……她不好,毋庸置疑,她没有我想象中的坏,实在出人意料啊。”夏月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不时陷入忧心忡忡而又患得患失的心绪里,回到房间,夏月锁好房门,背靠门板一下子梭到地上,不知不觉心猿意马。
      她握着熊猫的两只前爪,让熊猫立起来同她四目相对,熊猫水汪汪的大黑眼睛眨也不眨,纯洁得堪比天上的星星,我见犹怜,“熊猫你说,为什么有些人可以既好又坏的?”
      熊猫不会说话,只会摇尾巴,大约先前胡作非为耗尽了气力,此时动作慢吞吞的似有倦意。
      “前段时间我的状态糟糕透了,”夏月自说自话,“我甚至希望我的脑子有问题!熊猫,你别惊讶,每个人行事都有自己的理由和逻辑。你一只小狗,不必非得理解才能尊重。熊猫,你是我的朋友,对不对呀,你听我说——我之所以想让自己出点毛病,原因很简单,如果我脑子真有问题的话,我就能获得一项特别赦免,不必迎合大人们的期望去努力扮作一个正常小孩。毕竟,我脑子有问题嘛。”
      夏月点了点它的鼻子:“嘿嘿,你听不懂吧,傻熊猫呀傻熊猫。听不懂没关系,你愿意听我说,我已经感觉到知足和开心啦。”
      “熊猫,明年我小学毕业,将要升初中了,我好担心……万一亦燃不和我同一所学校,该怎么办?我不想毕业,不想和她分开!哎,人为什么不可以一辈子当小孩呢?我想永远生活在爸爸没走的时间里,即使代价是跟讨厌的阿姨住在一起。”
      熊猫把头枕在夏月的腿上,无声地道了声晚安,然后轻轻睡去了。
      “熊猫啊,亦燃觉得爱情很美好,为什么我反而感觉害怕和惶恐?我最讨厌的女人,我爸爸非常喜欢,没办法,她唾手可得的幸福,我求之不得,注定我和爸爸只能成全一个。为了爸爸的幸福,我甘愿放弃,最后居然央求她别离开我爸爸。”
      说完,她闭上眼睛,紧随熊猫的脚步进入了梦乡,她梦见那个远在彼方的梦幻大陆,有一片奇异的星影虫林,每逢夏夜,多到数不清的萤火虫会选中梦幻大陆最可爱的小孩,绕着她飞舞,并献上真挚的祝福。
      突然,恶魔殿下闯进来,驱散了所有的萤火虫。她惊醒后发现自己坐在地上,出了一身汗,眼角顿时酸酸的。站起来拍拍屁股,窗外竟飞来几只萤火虫。
      大约城市里不常见萤火虫,有也仅有少少的几只而已,根本比不上梦里成千上万的萤火虫包裹着自己,宛如公主加冕时盛大欢腾的庆典。她挥舞魔法棒,旋转着跳舞,男孩女孩们手拉手围成大圈儿,个个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这里没有讨厌的后妈,没有烦恼和忧愁,有的是非常多真心的朋友和伙伴。
      女人的婚礼虽然比预期推迟了,但丝毫不影响她风风光光大办一场,昂贵的婚纱和钻戒被裱进相框里,取代了原先床头柜上的位置,证明着他们真爱的永恒。
      又一年夏天,亦燃依然在。当夏月在新学校的教室里第一眼发现她的时候,夏月明白,这是不平的生活中唯一值得庆幸的事。
      “你知道吗,你的出现让我如获特赦。一年多来,我沉浸在爸爸离开的痛苦中,即使你不说,我自己也清楚的知道,我的脾气正在不受控制地往暴躁古怪的方向愈演愈烈。我家令人作呕的后妈带着她的新丈夫,我实在不愿称之为‘继父’的做作物种,每日对我例行上演虚情假意的关照,真让我恶心!”
      “班上的同学嫌我人不行,脾气大,恨不得拿着放大镜细数我身上多少多少毛病,我呸,不愿意和我玩儿算了,何必阴阳怪气?哈哈,你最好了,对我不离不弃……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再一次夏天,仿佛一切心潮澎湃的事皆发生在夏天,一切令人触目恸心的转折点亦发生在夏天。夏月讨厌出演烂俗戏码,全世界都辜负了自己的剧情让她感觉相当难为情,她不喜欢博取同情,一旦人们投来同情的目光,她会站在原地尴尬得不知所措。她更倾向于把自己隐藏起来,不被任何人发现,熊猫也是这样做的,它一贯乐意在没人的时候偷偷舔舐伤口。
      说起来令人起鸡皮疙瘩,此时的夏月正如悲掉牙的女主人公一样,坐在医院走廊感受铁皮座椅冰凉的触感。周围一同等候的不认识的大人们神情严肃,她和他们根本搭不上话,不是玩手机就是无聊到撕手指上的死皮,一不小心撕出红点点,她便放进嘴里嘬掉。滚动的条屏上,反复亮起的手术中三个字格外醒目,碍于爷爷奶奶的一再请求,她还是心软,代表腿脚不便的二老前来探望了。她不明白,为什么非得见证一个与自己毫无关联的小生命的降临,难道去见识它多可爱,多招人疼吗?再顺便比一比自己哪哪不是人的处境,好为晚上的痛哭流涕做足酝酿?切,人情世故四个字,她早烦透了。
      话说回来,将近两年时间的习以为常,已让夏月全然不觉得自己可悲,坐在外面只不间断的叨念着手术能不能快点完。“臭小孩,给你脸了是不是?我数三声,再不出生别怪我不客气!三,二,一——”
      虽然刻意控制了音量,但等候区安静的气氛依然被瞬间撕开了小小的突破口,身边的大人们或多或少暴露出一种磨皮擦痒的不耐烦感。个别叹气的叹气,咂嘴的咂嘴,男人点烟,女人换二郎腿,还有的老头子、老太太相互搀扶着极不利索地站起来,准备去上第五次厕所。
      “好,你不出来,是吧?我告诉你,我今天不是来看望你的,我是来给你立下马威的,你明白吗?在家里我是老大,你必须听我的,你敢说我一个字不对,咱们走着瞧吧。”夏月抄起双臂,照猫画虎学着身边不知名姓的阿姨翘起脚来,摇摇晃晃的差点把凉鞋甩飞。
      短暂的骚动平息后,陷入了大面积的沉思。她托着腮帮子想,如果叔叔高兴的话,等娃娃满月了,说不定打算好好操持一番,大摆宴席给众位乡里乡亲热闹热闹,没有什么比饱餐一顿更吸引人的了。他若吝啬发几个扁扁的红包,她必定四处宣扬,把小气鬼的标签给他死死贴上,反正小孩胡说八道不用负责任。
      “夏月?”熟悉的声音将她从想象中拉回来。
      她站起来:“嗯?”
      傅海卿赶到的时候,胸口尚在微微起伏。本以为他会拿交通拥堵等借口来敷衍过关,谁曾想他竟不做任何辩解,直截了当地表示因为犹豫而来迟。大人们微微颔首,并未加以苛责。
      夏月听完他的说法,稀里糊涂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你怎么了,生病了吗?生病的话不应该走这边,这里是妇产科。”
      “我来看妈妈。”他坐到夏月身侧。
      “你说……我的阿姨,是你妈妈?”夏月抬头确认了一眼,随即露出始料未及的惊讶状,捂住嘴巴,目瞪口呆。“你、你……”
      傅海卿表情淡淡的按下夏月的手指头,他的脸上确实曾闪过一丝诧异,大约仅有反应力极敏锐的人才有可能捕捉到。如今已调整为面不改色,如深潭水波不兴。“对,说实话看见你我也挺震惊的,不过你的反射弧太长了。”
      他的平静简直叫她佩服得五体投地,支支吾吾不知该把目光投向谁,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问罪谁的疏忽,最后只好说:“啊,你怎么做到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变的?不如把秘诀传授给我吧!”
      “没什么崩的,”他微微一笑,说,“虽然相当戏剧化,但结合实际,其实不算太离谱,至少比得知你是我亲妹妹好上许多。假如那样的话,我大概比你现在的样子更崩溃。”
      “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吗?再说,从年龄上讲我不可能是你妹妹啊。”
      “举例子而已啦。”
      夏月努了努嘴:“好吧。”
      “你干嘛下意识觉得我不喜欢你呢?有点奇怪。”他说。
      “不奇怪不奇怪!世界上不喜欢我的人太多了呀,多到数不过来。我看啊,我多半不在乎添一两个不喜欢我的人咯。”
      “啊?”
      “我从情感节目里听来的。如果一个人被大部分人喜欢的话,自然不会在乎谁讨厌自己,相反,如果被大部分人讨厌,则通常来说破罐破摔,比起前者更加不在意谁讨厌自己。独独一种人啊夹在中间最为痛苦,没有几个人喜欢,却被相当一部分人讨厌或嫌弃,她们总是想方设法向第一种人靠近,每增加一位喜欢自己的人,便会感到欣喜。假若付出了怎样多的努力,最终却不得理想的结果,反而增加了被讨厌的概率,是不是拧巴又扭捏呀?”
      “老实说,我没听出来第三种和第二种哪里有差?莫非……你在为董越泽烦恼吗?”
      夏月摆出一副苦瓜脸:“不,不,我难过倒不完全因为他。你能懂吗?有时难过跟具体的人和事关系不大,我的悲伤关乎它们的本质,它们全部蕴含着——仿佛被拒于千里之外,聆听不受待见的模棱两可的话语,当中隐晦而不公正的倾斜向另一方的能量。”
      “你说的我何尝不懂……我恐怕帮不了你。”他说。
      “傅海卿,你以为我非常粗枝大叶吧?呵呵,感情可以把人从粗枝大叶变成细雨蒙蒙。即使清晰的感知到了不讨喜,即使奋力砸掉我们之间的空气墙,现实依旧无法改变。我不愿意当第三种人,变成第二种人对我来说好得多,无事一身轻,安心做个讨人厌的毒瘤多快乐。”
      他望向她:“真的吗?”
      “假的!我想要很多很多的爱,父母的爱,家人的爱,爱我,不掺一丝杂质的爱!不仅如此,我贪心,我永远不可能满足于此!我还想要同学朋友的喜欢,想要有情人终成眷属……我的眼里容不得沙子,可为什么频频事与愿违?我长得明明不丑啊,如果我长得丑也就认命了,为什么我不受欢迎呢?”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因为我的境遇不比你好多少……总之,别灰心嘛,明天一定会好起来的。”他拍了拍夏月的肩膀。
      “要怪只怪老天有意把我塑造成一个失去双亲的孤独美少女,是啊,美少女是这样的,注定不平凡,我注定从跌宕起伏的宿命中干出一番作为啊。可气上天没给我留下一点命运的提示,叫我这般愁眉不展,举步维艰。”
      傅海卿差点正大光明的笑出来,他努力憋住了。“班上的同学说你有公主病,他们不了解你的身世,难怪得出误解呢。”
      “哼,除去美丽和命运多舛,无法手握剧本的我,几乎等同于普通人,该怎样动手写好自己的结局呢?阿姨成天寻找真爱,歌颂爱情,说人生没有坦途,今朝有酒今朝醉,你说她对吗?她肯定错了!她坑害了我们两个人美满的家庭,狠心打碎了我们向往亲情和爱情的梦,把我们的心变得支离破碎……就像漂泊无依的水草,一生渴望被定住。”
      她捂住胸口,痛心疾首地说道:“她倒是美美步入新婚的殿堂,拥有光明璀璨的未来,我呢?我怎么办?他们的三口之家和我有什么关系?今后,天大地大,哪里是我的容身之处?”
      “你为什么不搬出去呢?去你爷爷奶奶家,或者外公外婆家?”
      “哎,你不知道,”她长叹一口气,“我爷爷奶奶身体不好,他们照顾自己都够呛,还要看护我姑姑生的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哪里顾得上我?我外公早走了,外婆年轻些,身子还算硬朗。可惜外婆住在郊区,离学校太远,不方便我上学。你知道,咱们初中部床位不够,不提倡住校,不然我哪愿意跟他们住在一块儿啊。”
      他摇了摇头:“哎,你真不容易。”
      她无奈扯了个难看的笑,记不清聊天的时候究竟过去了三个小时,还是四个小时?最近心事出奇的多,有来有回,说些不着边际的话题,打发等待的时光,聊胜于无。
      小婴儿呱呱坠地的时候,夜幕已深,夏夜的星空亮闪闪的,从不缺席每一个重要的时刻。夏月心想,倘若能穿越回自己出生的夜晚多好啊,她也想看看当时的天空有多美,一定比今天美吧,因为今晚的月亮实在不够明亮皎洁,星星们虽好看却群龙无首,不足为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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