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缉妖引渡录》七穗一

1、第一章：这娃我收了

　　中元鬼门开阴人乱，魂去归西谁人叹……
　　夜幕的降临宛若为天空披上了黑纱，空气都逐渐变得阴冷。
　　一道凄厉的喊声划破了上空，惊的周围的家家户户都纷纷亮起了门前灯。
　　“孩子他爸，怎么会这样，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
　　躺在暖炕上的妇女痛哭哀嚎着，汗水沾湿着头发凌乱的贴挂在脸上，混合着泪水看起来狼狈不堪，她嘴唇惨白，虚脱的挣扎着却卸了力气重重摔回到了床上。
　　“嫂子，医生说出来就已经窒息了，你刚开了口子，这会儿再乱动别给撕裂了。”
　　边上穿着老式厂里工装服的中年男人怀里抱着个襁褓被她的举动吓得下意识要去搀扶。
　　见挣扎未果，这才把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又怕她再激动，顺道提了一嘴。
　　劝慰完这边的妇女，又扭头喊着门栏边蹲着抽烟的男人。
　　“哥，我厂里只请了白天的假，你看我工作服都没换就匆匆过来给你忙这忙那，孩子没了，大家都难过，可也得早点下葬了不是。”
　　说着他刻意展示了下自己衣服袖口和裤子筒口上因为着急赶来沾上的泥巴，又抽出只手用袖口擦了擦头上渗出的密密麻麻的薄汗。
　　“再说这时间生的也不吉利，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孩子命薄压不住！”
　　门口的男人皱着眉没有回话，蹲在那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不觉腿麻。
　　就这么眼神呆滞，胡子邋遢，机械式的一根又一根的吸着烟，他的脚下全是抽完的烟蒂。
　　屋内飘散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屋外烟雾缭绕，气氛竟开始紧张焦灼起来。
　　半晌，抽完烟盒里最后一根烟的男人把烟蒂扔在地上，站起身用脚碾了碾，因为蹲的太久起身时还踉跄了下才站稳。
　　他红着眼进屋，从弟弟手中接过了无生息的襁褓哑着嗓子和暖炕上的妇女商量
　　“要不…就葬咱爸边上吧，底下也好有个照应。”
　　他的声音嘶哑又小声带着浓浓的商量和讨好意味。
　　这也是他的孩子，虽然不舍，但是再这么放下去，等尸体腐烂臭味飘散，弄的街坊四邻人心惶惶他们可就难辞其咎了。
　　“让我再抱抱他”
　　妇女终于松口妥协了，闭上眼睛提出了最后的请求，两个男的连忙把她慢慢扶起，她颤巍巍的抖着双手接过了孩子的襁褓。
　　看着紧闭着双眼，苍白的小脸无论怎么逗弄小手都没有任何反应的儿子，她表情凄凉酸楚，心中满腹悲怆与无力。
　　妇女不顾腹部的刀口，将襁褓紧紧的抱在怀里，一下又一下的摸着那张脸，仿佛要把他深深的刻在自己脑海里。
　　她流着泪黯然神伤摸的入神，不知是触碰到刀口撕心裂肺般的痛，还是心中那股难以言喻的绝望。
　　等到屋内两个男人开始催促，她这才依依不舍的把怀里的孩子递过去。
　　这时变故突生，孩子的小手在三人都没注意到的情况下小幅度的动了动，随后又恢复了死寂。
　　这个瞬间被一直握着孩子小手的妇女捕捉到了，她无神的眼睛刹那间好像恢复了光芒，迸发出浓浓的希冀。
　　“孩子动了，孩子爸你摸摸，他的手刚刚动了，他还有救，不行！不能把他活生生的埋在冰冷的地下，他还有救！”
　　直接将孩子的襁褓从伸手准备来接了的男人手中夺过来，又拉过对方的手放上去试图让对方也感受到孩子微弱的生息。
　　可惜无论男人怎么摸，孩子再也没有任何动静，就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男人也是这么觉得的。
　　“你肯定是太伤心产生幻觉了，得听医生的话好好休息。”男人犹豫了下不忍心打击自家老婆，话到嘴边变得委婉。
　　妇女哀戚之情溢于言表，待他伸手来抱，眼神忽然变得的凶狠，就像护犊的狼一口咬在对方的手腕上。
　　疼的男子吃痛的叫出声来，随后又不知哪来的力气打掉另外一双准备抢孩子的手冲着两人怒瞪着眼，歇斯底里的扯着嗓子警告道
　　“他就是没死，我知道，你今天要是敢把他从我这里抱走，我们两个都别想再好好过日子。”
　　“嫂子，孩子是医生亲自下的死亡证明，这错不了，你就别犟了，早点下葬也好早安息。”
　　“你拦着点你嫂子，我去把孩子抢过来”
　　“这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谁都没有资格替我做决定！”
　　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抱走了孩子，妇女悲愤填膺的难以附加，不顾一切仰着身子剧烈挣扎着，胳膊肘抵着暖炕想翻转过去夺回孩子。
　　“姓闻的，你敢！把孩子还给我！还给我！我的孩子！”
　　“你快收声吧，周围都是街坊四邻，弄起来不好看。”
　　这些邻里八乡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家淹了，更别说村里那些八卦的老人，还不知道怎么编排他们。
　　到时候说他老闻家的婆娘精神失常，疯疯癫癫抱着死孩子死活不让下葬，这还怎么让他在这边土地上抬着头做人。
　　“这儿在吵什么，大老远的就听到了，老头我喝酒都不安生”
　　在他家门口徘徊的是个走路踉踉跄跄，喝的脸颊涨红，满头糟乱的白发和被酒水打湿胡子不修边幅的老头，穿着件褪了色印有八卦图的黄色道袍，脚上却大咧咧的拖着双人字拖鞋。
　　虽然醉到走路迷迷糊糊的东倒西歪，可那眼神却依旧保持着清明。
　　磨削一般过的红鼻子，微微耷拉下来的眼皮遮住了本就不大的眼睛，舒服的眯起。
　　老头打了个酒嗝，像是热了般手里拿着自己的道士帽扇风。在男人半搀扶下才踏过了门槛，倚着墙壁定睛看到了屋内的状况，又将视线挪到了男人抱着的孩子上。
　　“嘿，你这疯老头干嘛”
　　还未等两人反应过来，他便下手极快的打开襁褓看了两眼，随之就被对方的弟弟打掉了手，而他也不恼，嘿嘿笑了两声，反而像被什么蚊虫叮咬般自在的挠了挠手背。
　　“嗝…我说第一回当妈吧，你比我这个老头还不晓得人事，娃娃都饿哭了也不喂。”
　　“去去去，应老头又下山来故作玄虚，班门弄斧的蹭饭呢，喝多了去别处忽悠，别在这里火上浇油了”
　　“应大师应大师，我的儿子没死对不对？”
　　男人的弟弟不耐烦的推搡着他就要赶人，却被暖炕上情绪越发激动的妇女喊住，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眼中的喜悦越来越明显，不断的喃喃自语。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嫂子，他疯你也不正常吗？这就是个守着山上破庙靠着我们村里的人信那些个什么鬼神玄灵的坑蒙拐骗换取施斋救济的疯子，还大师……”
　　“只要能救回我儿子，疯子我也愿意信一回”
　　站在边上静静的看着眼前闹剧的男子犹豫了几秒快走两步，随后在弟弟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抱着孩子满脸虔诚的就要给人跪下。
　　他也听过山上寺庙有这么个人，但能这么畅通无阻的在村里讨食，想来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那疯老头虽醉，闪躲的速度却异常的快，几乎是在男子膝盖着地的瞬间就往边上跳开了，随意的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靠在墙上就开始闭着眼睛假寐打盹。
　　“疯老头我坑蒙拐骗，班门弄斧的伎俩，我可不敢拿出来现眼。”
　　“是我弟弟说错话了，冒犯了应大师”
　　男子听明白了他话中内涵的深意，强硬的扯着弟弟噗通的就让他跪下了。
　　“要是大师你真能救得了我儿子，我愿意大摆宴席招待应大师，再出钱修缮山上的寺庙，贡谢天灵。”
　　“欸，担不起，担不起，一切由天注定，要是无缘，神佛难医，他与老头我应是德有缘，自然命不该绝，去拿碗烧热的水来，记得加点糖。”
　　应是德听到这终于睁开了眼，眼神闪过锐利的锋芒，极有技巧般的将两个壮汉似的男人轻轻松松一人一只手扶了起来。
　　他展露出的些许本领让两兄弟大喜过望，对他更加信服，弟弟懊悔的打了自己一巴掌，随后毕恭毕敬无条件的按照对方的指令做事。
　　看起来应是德真的有几分本事能救得了自己的侄子，还好对方大度不在意，要是因为自己的这点嘴欠给耽误了，那他可真是要忏悔一辈子。
　　应是德摇摇晃晃的接过男子手里的孩子，又一屁股坐在了对方推过来的椅子上，食指中指竖起放在人中处一寸远，口中念念有词。
　　“引魂渡生，乾坤无量，三魂归七魄聚，六界摒外，急急如律令。”
　　金光渡身在他的胸口一晃而过，暖灶上的妇女以为自己晃了眼，揉了揉眼睛，却发现对方神色并无异常。
　　难道自己是真的太累了？
　　“大师，水来了，接下来要怎么做，给孩子喝吗？”
　　男子的弟弟用瓷碗端着碗水急匆匆的过来，拿着小勺就要给孩子喂，被应是德直接拍开。
　　“他怎么喝，你喊喊他看能应你吗，老头我要水当然用来解酒。”
　　应是德面上微醺的摇摇头拿起碗洒脱的一言而尽，在两人目瞪口呆中慢吞吞的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用黄色符纸做的五角纸星塞到了襁褓中，上面还有红墨斗歪歪扭扭的画的诡异线条。
　　奇迹发生了，孩子的手动了动，脸色开始肉眼可见的变得红润，有了均匀而平缓的呼吸，随后开始嘹亮的哇哇大哭，妇女喜极而泣，甚至挣扎着要下床给对方磕头。
　　“先别急着拜，这个符只能暂时保命，要是想彻底根治，明日村庄寺庙来寻老头我。”
　　应是德酒醒了大半，他大步上前把妇女扶起
　　“你儿子出生皆为阴，专引厉鬼邪神，想要过得平凡些是不可能了，但是可继承老头我的衣钵，也能堪堪保住性命，这娃儿我收了！”
　　“多谢大师，多谢大师！”
　　三个人面面相觑，连连道谢，随后郑重其事的朝他鞠了一躬目送着对方哈哈大笑着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