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只是夏咫之遥》栀子城

21、第 21 章

　　睁眼的瞬间，巨大的眩晕袭来，还有四肢百骸传来的疼痛。夏槿迷迷糊糊地挤开安全气囊，艰难地翻下车，瘫坐在车边回魂。
　　前面是一堵斜坡，被浓密的树木遮挡，看不出有多高。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发现除了擦伤，居然没有什么大碍。
　　摸了下口袋，手机不知所终。只能等人找来了。
　　眩晕稍稍减缓后，她才猛地想起另一个人。
　　一时间也顾不得头脑昏沉，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去看驾驶座。
　　最后那刻，她记得韩烁猛地一打方向盘，车胎发出尖锐的摩擦声，车身调了个方向，驾驶座一侧与外面的车狠狠撞上。
　　虽有了心里准备，但看到驾驶座的情形时，她还是心里沉了一下。
　　驾驶座上的车门已经被撞得完全变形，深深凹了进去，安全气囊全部弹出。伏在气囊上的人失去了意识，一动不动。额角有血流出，顺着侧脸一路滑落，落在气囊上，像溪流般往下淌。
　　也不知是死是活。
　　“韩烁？”她试探地唤了一声。
　　车里的人毫无反应。
　　心尖像被蛇咬了一口般，一丝惊慌游弋着爬上了心头。
　　一时也顾不上他是谁，夏槿焦急地探到车边。扶上车门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居然在抖。
　　缩手用力握了握拳头，她又重新去拉门。
　　幸亏那门被撞得厉害，稍一用力就拉开了。
　　这时，里边的人“唔”地□□了一声，皱着眉，咳嗽了几下。
　　还活着！夏槿心里一喜。
　　“喂，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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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朦朦胧胧中感觉有人在唤自己，韩烁强撑着想睁开眼，却发现眼皮沉重无力，脑里更是像浆糊一般混沌。他努力了几番，才勉强睁开了一线。
　　模糊的视野里，一张女人的脸占据了大半。
　　谁？他眯了眯眼，尝试看清眼前的人，但那张脸依然像糊了一层滤镜般，看不分明。
　　下意识的警觉让他想直起身去摸武器，结果刚一动，钻心的疼痛立刻从腹部处传来，痛得他眼前发黑，闷哼了一声，跌了回去，冷汗从额角渗了出来。
　　他闭眼抵着气囊，手指用力攥紧，好一会儿才虚脱地睁开眼，脸色惨白地喘了口气。方才那一动，腹部像被撕裂了一般，痛得直不起身。胸腔也像被堵住一般，喘口气都闷得慌。
　　左手也痛得厉害，但疼痛还是其次，身上还使不上力气，脑里浑浑噩噩的，比宿醉还要难受。
　　这感觉，是失血……他皱眉。
　　隐隐约约记得，他们遭遇了拦截，然后被撞下了公路，也不知道翻滚了多少圈才停了下来。
　　也亏得这车皮实，居然还活着。
　　车撞来那瞬间，自己下意识就转了方向——落到这样子，真是自作孽……又一阵眩晕袭来，韩烁近乎自暴自弃地闭起眼，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从戒备到隐忍，这一切都落入了夏槿眼里，再想起他之前惊醒时下意识摸枪的动作，心里莫名不是滋味。
　　这人究竟是过的什么日子，才会这么警觉。哪怕受了伤，也咬牙压下，像头时刻准备反击的狼。
　　罢了，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夏槿甩头拂去脑里的思绪，伸手扶上韩烁的肩膀，想把他从车里拉出来。刚碰到衣服下的肌肤，冰凉的汗意随即从掌心传了过来，冷得几乎不像活人。
　　这么凉——是失血。夏槿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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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里？她松开手，低头查看。刚掀开韩烁的外套，一片红色便露了出来，触目惊心。随着呼吸起伏，血迹还在一点点地蔓延，在白色的衬衫上异常刺眼。
　　很快连他身下压着的气囊都染上了红色。
　　夏槿眉心揪成了一团，心里暗觉不好。血流成这样，肯定伤得不轻。
　　这地方，虽算不上荒山野岭，但也不是什么繁华人多的地方，受了这种伤，不及时处理那后果……
　　那浅浅的一丝惊慌，突然就膨胀、扩散，几乎要冲破胸腔。
　　慌什么！夏槿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迅速检查了一遍，确认他没被任何东西卡住后，夏槿双手架住韩烁胳臂，咬着牙，尝试把他从车里拖出来。
　　结果稍稍一动，便觉得手里的人肩头一颤，猛地吐出了一口血，蹙眉低声□□了一声。
　　许是疼痛刺激，意识反倒清醒了一茬，他一下睁开了眼，只是全身依然虚软无力，冒出的冷汗倒水般渗了出来，一下就浸湿了外套。
　　咬牙喘了一口气，微微聚了聚瞳孔，韩烁总算看清了眼前那张脸。
　　因为充血，冷艳白皙的脸上多了几分鲜活，脸侧有几道玻璃的划痕，清淡的眉目里盈着焦急。
　　风撩起垂落的发丝，阳光在她头顶洒落，温暖明静。
　　这一幕莫名的熟悉。
　　见他吐血，夏槿心里一惊，下意识停下动作，低头却正好迎上韩烁的目光。
　　眼里褪去了那层冷漠，平日对一切的漠不关心，冰棱般在慢慢瓦解、消融，有什么情绪逐渐浮了上来。像春日里冰雪消融后的湖水，浮着朝晖，风一过，涟漪泛起。
　　看得夏槿一愣。
　　韩烁极少直视人，平时和她说话，也是微垂着眼帘，因为他那双幽深漆黑的双眼，直视人时总给人一种刀锋般凌厉的压迫感，哪怕他并没有流露任何情绪。
　　但现在，她发现，这眼睛撇去冷淡阴郁后，出奇的平和好看，简直像是有另一个人苏醒过来，在看着自己。
　　不带攻击，温和平淡。
　　记忆里的人，突然就和眼前的人重叠了。
　　“林煜……”瞳孔放大，夏槿下意识低喃出那个名字。
　　思绪翻转，过往的浮沉片段如飓风般旋转袭来。
　　紧追不舍的脚步声，急促兴奋的呼喊声，层层叠叠，排山倒海，如嗅到猎物的狼，尾随而来。
　　那天，落入险境，危机重重。
　　他紧紧拖着她，一路狂奔，掌心汗湿，湿热粘腻的触感却让人莫名心安。
　　被追杀的过程已经记不太清。
　　唯独被解救后，他看自己的眼神，对自己说的话，清晰如回放的录像。
　　夏小姐。林煜靠着墙，喘着气，叫了她一声，语气调侃轻松。
　　干嘛？她垂头撑着膝盖粗喘，没好气地回道。剧烈奔跑后，严重的缺氧让她觉得肺都要炸了。
　　以后，要长点心了。林煜的声音低了下去，尾音带着一线无奈的笑意。
　　嗯。夏槿撇了撇嘴，没有辩驳。自己的疏漏，没什么好说的。哪怕林煜现在骂她一顿，她也能坦然接受。何况他的话里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倒是他，说话怎么中气不足一样，是要……夏槿刚抬头，却看见落在面前墙上的一道影子，如折柳般倒落。
　　世界仿佛刹那寂静，身体砸落地面的声音放大了数倍，如雷贯耳，尘土纷扬。
　　她猛地回头看向身旁。
　　墙上一道抹开的血迹，仿佛用大号油刷刷过一般，腥红刺目。林煜倒在地上，胸口处有暗红的液体渲染开来。
　　……
　　手心传来温热的黏腻，和那天如出一辙。
　　手指颤了一下，那抹温热把她从记忆里拖了出来。低头再看手里的人，眼睛又闭了起来，脸色白得跟纸一样，冷汗淋漓，呼吸浅薄。
　　“喂，你醒醒！”夏槿赶紧拍了拍他的脸。
　　“嗯？”韩烁含糊地应了一声，强撑着睁开眼，意识却不太分明，眼神带着涣散。
　　得赶紧止血。夏槿心一横，咬牙用力。但韩烁一米九的个子对她来说还是太重了，第一下居然没拖动。
　　突然，她听到了上方传来的说话声。
　　隔着一段距离，但她还是听出来。
　　是追捕的人！似乎在探讨他俩的死活。
　　夏槿急了，也顾不上会不会加重伤势，又加了一把力拖人。因过于用力，脸涨得通红，双臂肌肉拉拽得生痛。
　　“韩烁，你帮个忙，动一下！”夏槿粗喘着，压低声音唤道。
　　手里的人显然听到了，身体微微传来了一点力量。但他失血过多，完全使不上劲，挣了一下，又沉沉地压了下来，粗重的喘息打在她耳边，热得灼人。
　　“派人下去找找？”
　　“六子他们找路下去了。”
　　上面隐隐约约传来交谈声。
　　夏槿急得冷汗直冒，但她力气有限，拖得腰都要断了，也只是把韩烁拽出来了半个身子。
　　眼见那血从外套洇了出来，韩烁虽没吭声，但身体却微微颤抖起来。
　　夏槿完全不敢看他的伤口位置，只是死命地用力拽他。
　　扔下他？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
　　扔下他，自己应该可以逃掉，但他……想什么呢！要不是他最后关头转了方向，自己说不定当场就挂了！良心最终战胜理智，夏槿深呼吸一口气，又咬牙加了把劲。
　　上方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说话声散去。
　　走了？还是找下来了？夏槿心脏狂跳，听觉从未有过的警觉。
　　突然手里一松，她架着人跌坐在地上。
　　终于拽了出来。
　　夏槿顾不上屁股跌得生疼，放下韩烁，急急忙忙去车里翻看，尝试找到点止血的东西。
　　翻了几翻，只找到一条毛巾，看上去还算干净。她啧了声，跺了下脚，猛地脱掉上衣，把里边的背心脱了下来，然后拿着背心快步走回韩烁身边。
　　看着外套上渗出来的血，她闭了闭眼，深呼吸了一口气，尽量轻且快地掀开他的衣服。
　　腹部处，一道巴掌长的伤口露了出来，皮肉外翻，血流如注。只看了一眼，夏槿就头皮发麻，喉咙一紧，差点吐了出来。
　　估计是撞击时被什么铁块飞速划过，才会划出这么狰狞的伤口。
　　看着就疼。
　　夏槿快速把背心对叠，然后把毛巾撕成条，头尾连起来。
　　然后看着那道伤口，硬着头皮，强忍着恐惧把背心按压了上去。
　　隔着背心，按压下血液从伤口处挤出的触感，依然清晰可辨。底下的人“唔”了一声，瑟缩了一下，想躲开她的动作。
　　夏槿咬紧牙根，用力控制着，不让双手颤抖，迅速地用布条缠紧。
　　“韩烁，韩烁，”夏槿扶起他，轻拍着他的脸唤道：“能起来吗？”
　　韩烁没说话，只是虚弱地睁开眼，待到眩晕过去，才微微侧头，定定看着她。眼里的情绪依然看不分明，汗水混着血，随着喘息从脸上滑落，难得的透出一股雪化般的脆弱。
　　然后，他极轻地摇了下头。
　　她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别管他，自己先走。
　　夏槿皱眉，看着他，也没说话。心里却像被蛰噬了一口，有种说不清的闷痛。
　　这个人，为什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