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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宴无好宴 ...

  •   铜镜中的少女眉如柏木般清冷,一双杏眼古井无波,樱唇绛红,容颜虽不销魂,却有种蚀骨的力量。

      萧钰挑选了一件淡紫色海棠烟罗衫,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外披白色纱衣,衬得她肌肤白嫩如雪。浅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和清晰可见的锁骨,淡雅处却多了几分出尘的气质。

      夏婵为她簪上一支白玉响铃步摇,忍不住夸赞道:“公主真好看。”

      明德帝在临安台设宴,能纳百官宴集,却只是偌大宫城小小一隅。

      宴会还未开场,萧钰同萧懿姝跟在陈皇后身旁。

      “老师近日对儿臣的珠算抓得实在紧,未能亲自探望母后。”萧懿姝面露愧疚之色,转而眼底盛满关切之意,“母后看上去气色好多了,但切记莫要饮酒,莫要吃生冷东西。”

      萧钰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浅笑。

      陈皇后头戴八宝珠髻,绾着九尾凤钗,耳畔垂着玳瑁耳珰,锦红鸾纹裙逶迤拖地,庄重华贵,久病初愈的脸还有些许憔悴,却不失威严。

      她听完萧懿姝一番絮叨,加深了嘴角的笑意:“母后知道了。”

      “臣妇见过皇后娘娘,两位公主殿下。”镇国公夫人不知何时来了,她面带盈盈笑意行了一礼,衣裙上以金丝绣着精致的百蝶图案,衬得体态丰腴,容光焕发,满面春风。

      萧钰心里无奈叹道,这人莫不是猫儿,走路悄无声息的。

      “皇后娘娘身子可好些了?”

      “夫人挂念,已经无碍了。”陈皇后答道。

      一番问侯寒暄过后,镇国公夫人贴着陈皇后打趣道:“两位公主生得倾国倾城,不知日后哪位公子有如此福气娶得公主殿下。”

      话语晦涩,但几人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镇国公夫人言外之意是:今日自己的儿子薛傅延就会当上准驸马。

      朝中人尽皆知,皇帝有意赐婚给薛傅延和萧钰,今日端午宴便是一个契机。

      萧钰莞尔一笑道:“夫人过誉。”随即撇过头故作腼腆,避开了镇国公夫人热烈的目光。

      陈皇后脸色微变,随即挤出一个和蔼的笑容道:“这要看她们自己的意思,钰儿及笄两年还没有心仪的公子,姝儿今年刚及笄,更不必说了。”

      “儿女成婚是大事,皇后娘娘也是做母亲的,总要操劳不少。”镇国公夫人叹道:“小儿今年开春加冠,臣妇也愿他觅得良缘。”

      萧懿姝听得很不是滋味,面上热热络络地与镇国公夫人聊了几句后便去找萧懿恒了。

      陈皇后与镇国公夫人表面其乐融融,诉说家里长家里短,实际却暗流涌动,镇国公夫人不停地旁敲侧击,打着萧钰的主意。

      权臣薛家有意,皇帝也有意,她就是砧板上的鱼。

      前世与薛傅延谈不上鹣蝶情深,但彼此相敬如宾。

      但终是遇人不淑,从踏上花轿的那一刻,萧钰就从世家抢得头破血流的珍馐,沦为了奸佞权力的棋子。朝中波云诡谲,世家纷争,太子稳权,她无一不卷入其中成为垫脚石。

      最锋利的爪牙往往藏在柔软的绒毛之下,薛傅延是典型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伪君子。

      反是不思,亦已焉哉,萧钰痛定思痛,甩了一纸和离书。

      和离一年后,太子登基,同年夏,长宁公主身陨。

      萧钰的思绪翩然飘飞,直到陈皇后与镇国公夫人夹枪带棒一阵交锋后,她才拉回了思绪。

      “公主是臣妇看着长大的,这心里呀,着实高兴。”

      镇国公夫人又说了几句话后便离开了。

      陈皇后握住萧钰那节雪白的柔荑,语重心长道:“母后只希望你能幸福。”

      “你先前同母后说的,薛家公子……”陈皇后面上看不出来喜怒,她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与姝儿有染?”

      “不敢欺瞒母后,去年春日宴上儿臣无意撞见……”萧钰垂下眼睫,眼睛里一片水雾,湿漉漉的,“儿臣实在不愿做夺爱之人。”

      陈皇后若有所思,“母后派人查探过,还未曾发现此事的蛛丝马迹,今日你父皇铁了心要为你二人赐婚,既然钰儿不愿,日后母后想个法子,把这门婚事退了。”

      萧钰莞尔一笑,乖巧惹人怜爱。宫里只有陈皇后向着她,得了这些话,萧钰心中落了底。

      前世,萧钰过了许久才知晓,萧懿姝痴恋薛傅延。

      皇妹,今日姐姐给你一个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啊!

      大臣宾客纷至沓来,陈皇后交代两句后便去了主座。

      萧钰回了自己的位子,扫视一周,看到了不少熟人。

      宴会男女宾客分坐两侧,公子小姐、官家夫人们自动分好了阵营。文臣交好,武将为盟,文武之间泾渭分明。

      文臣当以镇国公为首,武将里三大镇国将军声名远扬,所掌军队匕鬯不惊,是大魏的铜墙铁壁。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三位将军,今日却只到了两位?

      缺席的是镇北大将军,贺修筠——前世许诺萧钰十里红妆的心上人。

      萧钰有些疑惑,她问了掌事的嬷嬷,得知不久前贺修筠称有要事退掉了帖子。

      华盖边缘泻下的阳光映着萧钰弓样的眼睫,好似两排细密的羽扇。

      旋即跌进了不远处一双漂亮眸子,似澹澹水色,明媚多情,月光星辉皆藏其中。

      那人棱角分明的脸透着一幅放荡不拘的模样,每一处轮廓看似温和又蕴藏着锋利的寒意,周身凛冽带着些许少年气。景珩面上泛起灿烂的笑意,同她打了个眼神招呼。

      萧钰唇角带着一惯的浅笑,有些失神。

      “景兄!有种再来!”

      一声吆喝拉回了萧钰的思绪。

      “哦?把你老爹山上的宅子输给我还不够?”景珩眸子微眯,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他身姿颀长,墨蓝色的长袍领口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黑发束起,五官如雕刻般分明,整个人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剑眉下的那双桃花眼摄人心魄,仿佛能看穿一切。

      “适才是你运气好!”那公子继续挑衅道。

      明德帝还未到场,席间一群乖张的世家小公子玩起了博揜。

      萧钰观望,她对这景小侯爷倒是饶有兴趣。

      上一世,萧钰自认为与景珩交情不深,只见过为数不多几面。大权已定时,封后的举动让她匪夷所思,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的?

      既然是赢到最后的逆臣,能搭上这条贼船,分这江山一杯羹,何乐而不为。

      景珩一只腿屈起,手肘支在膝上,撑着侧脸懒洋洋地问:“这回赌什么?”

      “赌……莳花楼一年的费用!”

      莳花楼是上京城最大的酒楼,世家公子哥一等一的桃蹊柳陌,尤花殢雪之地,别称“销金窟”。寻常吃喝玩乐一年的费用,够山上买两三座避暑宅子了。

      小荷官端起竹筒,摇晃起来。

      景珩眸子微眯,十分熟捻地接过斟满的酒盏,修长的手指把着边缘慢慢摇动,似是在感受琼浆玉露撞击杯壁后散发出的香气。

      摇骰子的声音戛然而止,“砰”,竹筒倒扣在小桌上,震得桌上酒水从杯盏洒出。

      “大!”那公子道。

      “一,二。”景珩漫不经心地说。

      倒扣的竹筒被揭开,两粒骰子赤|裸裸地躺在盘中。看清点数后,气氛一下子凝住了,随即有人爆喝起来:“景兄不愧是上京第一赌|神!”

      “你!”小公子憋了半天说不出后文,脸涨得通红,“你们串通好的吧!”

      景珩身子坐规矩了些,深邃的目光落在了萧钰这边,掠过一缕微妙的幽光,他唇角微微勾起,漾出好看的弧度:“适才公主殿下也瞧了全过程,不如请公主来评判?”

      有人附和道:“公主殿下?我看行!”

      公子哥回头,留意到了不远处的萧钰,款款走过来,凌波微漪,好似纤尘不染的谪仙。

      几人瞬间站起身子,矜持了不少,有人耳根后不自觉红了一片。

      萧钰扫了眼长桌,上面摆着各种有趣的小玩意儿,她的目光在那只棕榈蜻蜓上顿了顿,丝绦缠绕,小巧精致,煞是可爱。

      “如景侯爷所说,本宫的确全程观望。”她悄然轻笑,发间的白玉铃簪叮当作响,眉目如苏,“小公子既然愿赌,又怎怕服输呢?”

      景珩摊手,朝那小公子示意道:“罢了,你叫我声爹,这赌注就不作数了。”

      先前挑衅的公子整个脸红到了脖颈,气冲冲走开了。

      周围一阵哄笑。

      萧钰曾疑惑过,老侯爷四年前离世,景家什么家底经得住景珩那样挥霍,此下有解了。且不说景珩挂着高位闲职所拿的俸禄,就这么神的赌法,不来钱才怪。

      “公主喜欢这小玩意儿?”景珩挑眉,拿起棕榈叶编的蜻蜓问道。

      长风拂过,夹杂着松针清香,吹得树叶簌簌作响。

      “棕榈叶竟能编得这般生动,瞧着有趣。”

      高手在民间,上京街市卖得草织品千奇百怪,栩栩如生,萧钰不常出宫,又在书堆、药堆里长大,朱墙外这些小玩意儿对她来说很稀奇。

      即使再活一世,街市烟火,于她而言依然很陌生。

      “那便送给公主。”

      那只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隐约能看到指腹的茧,他却似无意地挡住了。

      萧钰的目光从手上移到了他脸上,她从未这样近距离地看过景珩,他的眉眼好看极了。眼前整日吃喝玩乐的青年,就是后来权倾天下的君王。

      一瞬间萧钰如梦似幻,脑海里闪着上一世封后大典的光景。

      景珩歪头看着萧钰,耐心等她的答复,小蜻蜓被他攥在手中,越发精致可爱。许是错觉,有那么一瞬,他看见了少女潋滟眸子里有一丝黯然闪过。她垂下了眼眸,又看不出任何情绪。

      “谢景小侯爷。”萧钰毫不客气地接过,莞尔一笑:“以后若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可派人来公主府说一声。”

      “本宫便不打扰各位公子的雅兴了。”

      萧钰走远后,旁边的小公子喃喃道:“真可怜,金枝玉叶的公主又怎样,永远不懂我等的快活,还不是皇上一句话就定了一辈子?”

      “你说公主喜欢那小子么?”他压低声音问景珩。

      景珩支着下巴,脸上神色意味不明。望着萧钰渐远去的背影,他灌了斛酒道:“也许吧。”

      明德帝姗姗来迟,宴会拉开了序幕。

      坐在席上,萧懿姝饮尽杯中荔枝果酒,餍足地咂咂嘴,小声嘟囔:“皇兄,父皇说今日有喜事……”

      萧懿恒未接这句话,转而道:“回去准备些贺礼吧,应当为皇姐道贺才是。”

      “哦。”萧懿姝抬眼瞥向侧席那道与宾客侃侃而谈的月白身影——不是薛傅延又是谁?

      娇美的宫娥腕若灵蛇,纤纤玉指轻握酒壶,为他倾倒美酒。

      萧懿姝迅速收回视线,闷闷不乐神情恹恹的。

      “少喝点,莫要喝傻了。”萧懿恒伸手欲夺过她的杯盏。

      “你管我!”萧懿姝似乎有些酒意上头,拂袖而去。

      *

      一阵子推杯换盏过后,最上座的明德帝面色微醺,虽然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却颇为和蔼慈祥,像是寻常人家亲切的长辈。他开口道:“喜逢重午节,与诸位爱卿共贺万年春,今日朕便说件喜事。”

      萧钰扫过席间,未发现萧懿姝和薛傅延的身影。

      “薛爱卿,”明德帝笑得很慈祥:“听闻府上大公子,今春已经加冠,是该成婚的年纪了。”

      “正是。”镇国公忙站起身来,淡漠的眼底迅速泛起了一丝惊慌失措,像是遭遇了何种突如其来的不测事情。

      “薛傅延是朕看着长大的,朕甚是喜欢。这孩子,年纪轻轻便才华横溢京城,将来必定有大作为。”明德帝捋着胡子,目光如箭,在众多宾客之中寻找薛傅延的身影。

      “薛公子何在?”明德帝问道。

      席中有人掩口私语,如此关键的时刻,薛傅延怎么敢掉链子?

      镇国公夫人压低声音质问婢女“还没找到吗?”

      话音刚落。

      “陛下恕罪,微臣误在衣袍上洒了些酒水,适才去更衣了。”

      薛傅延身形修长,此时换了一身靛青色长袍,青丝以玉冠竖起,湛蓝色丝带随风飘荡,翩翩如玉,眉眼含笑。

      镇国公心中一阵莫名的不安。

      传闻薛家公子,才高八斗,逸群之才。翩翩如玉,这是薛傅延前世给萧钰的第一印象。

      端午宴并不是萧钰与他第一次见面,此之前他们谈话相处还算投机。上天垂怜,给予她重新来过的机会。

      “你觉得长宁公主如何?”

      “长宁公主风光霁月,医术惊绝救民济世,又貌美倾国,臣甚是欣赏。”薛傅延直视着明德帝的眼睛,信誓旦旦。

      萧钰冷笑,他上辈子也是这么说的。

      “如此甚好。”明德帝笑道:“宣旨吧!”

      钦差大臣手执明黄圣旨,薛傅延跪下身。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国公嫡子薛傅延人品贵重,行孝有加,屡建功劳,今已至加冠,适婚娶之时,朕躬问之甚悦;长宁公主萧钰,品貌端庄,温婉淑仪。朕择汝为长宁公主之驸马,择良辰完婚。钦此。”

      一片道贺声中,薛傅延跪身接旨:“臣,谢皇上圣恩。”

      萧钰跪在御前,欲伸手接旨:“儿臣谢父皇……”

      “快救人呐!”凄烈的呼喊声硬生生打断了萧钰谢恩的话。

      萧懿姝的侍女一路跌跌撞撞跑来,顾不得眼下情形,跪倒在地,“安国公主跳湖了,方才被侍卫救上来后一直昏迷不醒!”

      满座哗然。

      明德帝面色微变:“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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