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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044 矜贵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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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净潭之下是景憧的尸身。”居狼答,“你还记得吗?当年沉岛一事后,汪岛主取了幸存岛民的记忆,发现那犯事者与你一模一样。”
“那个人是景憧。”安之恍然大悟,“难怪折丹一定要我的躯体去救他!”
居狼“嗯”了一声。
安之又疑惑,“折丹为什么不直接把景憧从净潭里捞出来?”
居狼道:“典山、婖妙、整个尚池城的百姓……盯着净潭的眼睛不知有多少双,相比之下,你,更易得到。”
安之想到现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确简单。
……
昂琉湾是东海的小岛,需轮渡前往。
安之看着面前这座庞然大物,手不自觉地哆嗦,身体发冷。他尽力控制自己的反应,可越扼制,身体越是抖得厉害,仿佛在提醒不要上船去。
眼看简风子已经走到登船阶梯的中部,居狼默默地伸手牵过安之的手,却不出声催促。
忽感手背传来一阵暖意,安之抬眼看到居狼,不觉间已泪流满面,他赶忙抬手擦去,咧嘴笑了笑。
远处,简风子即将进入船中,却听不见身后的脚步声,一扭头,只看二人还在码头处,便朝他们大声喊道;“喂快点儿啊!磨磨蹭蹭干什么?”
他的声音在海风中消减大半。
安之发誓:做出此等反应的绝对不是自己,而是沈渊的身体。
他猜可能是触及到沈渊的身体记忆,从而做出的应激反应。
“来了——”安之朝简风子弱弱地喊了一声,也不知道简风子听见没,反正居狼是听得一清二楚,他二话不说一把将人拦腰抱起,大步朝游轮走去,义正言辞地说:
“简风子的祸事由我们而起,理应由我们解决。”
“你、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安之一边挣动一边说:“你现在说得好听,一开始你不也不想管嘛,哼!”
“你放我下来!青天白日,众目睽睽,成何体统!”
居狼憋着坏,问道:“那黑灯瞎火,四下无人,理所当然?”
“你……”安之语塞。
安之一路扑腾,等进到游轮中他已经精疲力尽,满头大汗,呼呼地大喘气。
见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简风子惶恐,信步上前,扶过他往沙发走去。
安之屁股刚一落座,便仰过头,无力地靠在沙发靠背上,胸膛剧烈地起起伏伏呼吸着。
简风子忍不住问道:“晕船?”
安之瞪了居狼一眼,又找不到什么好的理由,便应着简风子说的胡乱认了,“昂……”
“那怎么办?靠海吃海,昂琉个个会水,少有人晕船,反正我家游轮上没备晕船药。”简风子心思单纯,信了安之所说,为他着急起来。
后来仔细一想,他奇道:“不对啊,游轮还没开呢。”
“世人皆有自己的难言之隐,你一再深究,委实不算礼貌。”居狼出声打消简风子的一脑子疑惑。
听闻,简风子蹙了蹙眉,眸子里凛然的傲光黯淡下去不少。他垂眸看了看安之,飞扬的眼角柔和下来,同情道:“难怪——那你还怪可怜的——”
海风呼啸,游轮破浪前进。
简风子开口问道:“简家圣地,受不得一点污秽,家族长老和父亲不会让我随便带外面的人回去,所以你们姓甚名谁?是什么人?都跟我说说,我好向他们交代。”
安之犯了难,这游戏又不让更改沈渊设定,不能用他人名字糊弄过去,而简家世代守着望思台,不可能不知晓沈渊大名与长相。他反问到简风子:“你看我有没有觉得像谁?”
简风子用力地点头。
不得了!
安之起身,准备逃离。
简风子却道:“若在你眉间点一粒朱砂,那就和昂琉双花庙里那尊女神像,有个八分像了。”
闻言,安之松口气,又坐了下去。
“我叫居狼。”居狼忽地出声,说完,转过身看着安之,缓缓地说:“他叫……”
“不需要你替我说!”安之盯着居狼,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就怕他说出“沈渊”两个字。
居狼笑了笑,“盼君安之。他叫安之,也叫无咎。”
“你怎么会知道?!”居狼不仅知道安之在现实世界的名字,连他儿时的名字都知道,这恐怕是比听到“沈渊”两字,更让他惊怕!
居狼是玩家,那么现实世界也定有他的存在,而安之对他全然不了解,他却对安之了如指掌。
这,只能说明居狼可能是个偷窥狂!变态!
简风子没觉着安之反应过激,笑道:“原来你们也才刚认识彼此,还不知道对方姓名啊。”
安之默默挪动身体,离居狼远了些。他在提防、警惕居狼。
居狼道:“不要多想。”
安之摇头,“你知道我这么多情况,而我却对你一无所知,怎么可能不会多想!”
“我若真是个混蛋,你我相识这么久了,我不可能让你到现在还安然无事。凭你,从一开始我就有很多机会可以下手,把你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所有的情况摸个底朝天。”居狼有话直说,坦然地为自己辩解。
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摸个底朝天?
安之总觉得居狼这话听着奇怪,脸颊便不自觉地红了。
在简风子听来,居狼的话却似雾里看花,听得不明不白。他插嘴说:“坏人?……是缠住我的那只女鬼?还是那晚被我一刀杀死的那只?”
怒不及局外人,安之冷静下来,随口说道:“没什么。”
简风子笑笑,说:“魂魄死后化为烟雾,消散天地,如果没有那就不得了了。人死成魂,魂死成神,说明他有资格去挑战鬼域之主,如果赢了,他便是鬼域新主。那只魂魄我们看得明明白白,它已经被我杀死,化为一团烟雾。安之你放心,居狼绝不是那只恶灵。”
说着对居狼翻个白眼,“不过他无缘无故对我大打出手。我看他肯定没表面看上去凌然,肚子不知道憋着多少坏呢!哼!”
安之所说与简风子理解的完全不是一回事,他心知肚明,却不方便说明,便回了简风子一句:“小风,你真的很可爱。”
“那是。我可是昂琉出名的美少年。”简风子被夸,毫不自谦,高兴到叉腰。
简风子的表现可爱到了安之,他忍不住笑了笑。
简风子又继续说:“原本人鬼各不相干,魂魄本来在鬼域待得好好的,如今人间这般混沌不堪,人鬼不分,都怪那沈渊。”
笑容僵在脸上,安之微微折眉,问:“他又……怎么了?”
简风子缓缓开口:“他们说,沈渊死后典山念及手足情深,没舍得将他的尸首埋进暗不见天日的地下,保存在尚池城望思台的净潭之下,年年祭祀。
“此后二十三年无事发生,在第二十四年九离季春祭典之上,听说沈渊恶灵入世,控制汪徊鹤引雷自罚而死,并让当时的恒耀之主何梦访将他的肉身救出净潭,不过奇怪的是,他重回人间后没有向典山实施报复,反倒沉寂好久,直到那年临近除夕,突然有人入皇都,向典山报告发现他的踪迹。”
说到此处,简风子停住口,嗤笑一声,道:“还好那之后典山及时捉住他又安置进净潭里!他真是滥杀无辜,害人不浅,灵玩不灵!死到临头还告诉鬼域那帮恶鬼,羽渊之上便是人间,这不明摆着告诉他们逃出鬼域的方法嘛!”
“所以现在的人间有很多像那晚那样的恶鬼,没事儿就晚上出来游荡人间。”简风子叹口气,“典山不该对沈渊心存侥幸,还为他修个什么望思台。望思归来之台。九离之主豁达仁慈,望思台祭祀持续千年,直到现在都没停住呢——”
安之听得出简风子字里行间对沈渊的鄙视,对典山的敬仰。
只是净潭里不是他的尸身,典山没有善待过他,那些厉鬼会逃出羽渊也不是他告诉的。
安之苦笑两声,“不以私欲乱闻言。死者是开不了口的,有苦衷也解释不了。”
简风子讥讽地说:“呵呵呵,他能有什么苦衷?”
居狼抢过话头,“正因为有了沈渊,你简家才有今天的一切,别人可以冷嘲热讽他,独独简家不能!”
“放屁!”简风子不允许外人贬低简家,破口大骂:“简直是放臭屁!我简家怎能与魔神相提并论!要说,也是他沈渊托了简家的福,怎么能说简家是依托他才到今天的地位!只有我们简家之人才能为他驱散煞气!!”
居狼幽幽地冷笑两声,“呵呵,千年已过,简家将他的煞气全部发散了吗?”
简风子理屈,低下声说:“我又看不出来,怎么知道有没有?净潭祭祀还未停歇,那就是没有……”
居狼愠怒,“连看都看不出,谈何驱除!”
“你什么意思!?”简风子怒了,“几次三番为魔神辩解,你难道……”
“吵吵什么吵吵!”安之听简风子语气不对,恐让他看出自己身份,便跳起来喊道:“死者已以,你俩活人为一死人吵架有什么意义?”
“无咎……”
“别叫我!”安之打断居狼说话。
听完简风子所言,他难免心里不会难受,却不方便表现出来,一团气堵在嗓子,哽得痛得很。
他揉了揉喉咙才道:“没想到你居狼平常说话少,现在还能跟人吵架呢……世人皆道他十恶不赦,你一人言微,改变不了……你很喜欢跟人唱反调吗?真是个反骨仔……”
简风子听见安之批评教训居狼,便“对对对”地叠声附和。
“小风,你也别对对对。”安之一个也不放过,把话锋转到简风子身上,说:“常说忠言逆耳利于行……”
今晚又是一个十五圆月夜,说着他眼前一黑,踉跄几步,跌坐在沙发上。
居狼见状正想提步上前,安之却猛地睁开眼睛。
只见他双眼湿润,一对黑瞳像刚从水中捞出的漆黑鹅卵石,润泽莹洁。
“怎么了?”居狼出声问道。
安之睁着眼呆怔半天,忽然紧紧地扼住居狼的手腕,“当年你明明就知道一切,为什么不能稍微提醒我一点点?哪怕一点点……”
居狼眼底闪过一丝惊慌,“我……”
他刚要开口,安之松开了他的手腕,呵呵自嘲,“你提醒过了,是我不信……”
话音刚落,他双眸中情绪忽地转变,透出一股坚明之气,“我还不想死!我要回家!”
他陡然站起身,眨眼之势迈步至窗边,头也没回,纵身一跃,破窗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