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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夫人与花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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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莫祈君已经反应得很快了,可她尚未赶到,就听到了一个噩耗。
甘良顺已经在牢狱里自尽。
狱卒与她说完,见她失魂落魄,不忘安慰她:“莫医师你别自责,你已经尽力了,针也扎了药也用了,他的好转我更是见到的,只是这疯病确实发作得毫无征兆,人一心求死,总归是拦不住的。”
而甘良顺一死,华树一案直接定了性。
凶手因不满同窗言行,冲动杀人,又不堪牢狱生活而自尽。
两条人命就这么归结于几句话语,再过一段时间,又会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
“那么多的疑点还没解决,就这样结案了?”
莫祈君迟迟不愿意相信:“他还等着我救他,怎么可能会自尽?”
“姐姐忘了?”宫怀檀抱臂后靠,一派放松,“所谓疑点,也只有我们知道,那群吃白饭的,连破庙都没有他们调查的痕迹,又怎么会深入怀疑?当然是为了尽快结案而希望案情越简化越好。”
其实不必他说,莫祈君也清楚。
幕后之人同样很明显。
除了与华树、甘良顺还有洛芙天景均脱不了干系的臧文德,还能有谁。
可她明白又有什么用,臧文德此人,有证据的时候都难以搬得动他,何况现在?
她也不是因为正义感所以去纠结这二人之死的前因后果,只是一想起到手边的海应莲线索又丢失了,她就难以释怀。
不若直接去找藏文德买茶?
当然不成。
莫祈君被冒出的疯狂念头吓到了。
一旦和臧文德扯上关系,还是这种敏感的事情,无异于引火烧身,之后就别想轻易全身而退。
她焦头烂额地认了命,想再忖度些方法。
“莫医师!莫医师!”
外头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女子,强行中断了她的烦躁。
女子满头汗水,焦急地喊着:“莫医师,不好了!”
“您快跟我走一趟吧!我家夫人大出血了!”
正好走来的莫芷濡认出了此人,指着她道:“你是之前陪苗姐姐来看诊的婴洛姐姐!”
苗霜出门带的家仆一般都是等在医馆外头,今日不管不顾地冲进来,显然是出了大事。
莫祈君当即收整好情绪,回到了平常替人问诊的状态:“说清楚,你家夫人怎么了?”
婴洛急得说话都磕磕巴巴的:“我家老爷为了去找相好的,竟没轻没重地推搡夫人,让夫人的肚子撞上了桌角!疼得夫人直接晕了过去,血流不止!老爷还不让人帮夫人处理,我好不容易才趁他离开之后溜出来找您!”
她每说一句话,莫祈君的脸色就沉下一分。
“我知道莫医师行动不便,让您到距离遥远的陈家去有些强人所难。”婴洛说到最后直接跪在了地上,一面磕头一面恳求,“可是夫人的情况真的很糟糕,离得近的那两位医师又男女有别,我不知道除了您还能找谁,莫医师您就过去看看吧!”
“我跟你去。”
莫祈君从座椅上站起来。
婴洛面露喜色:“太好了!多谢莫医师!马车就在门口,我扶您过去。”
“阿姐。”
莫芷濡忸怩着轻喊了她一声,知道不合时宜,又赶紧低头。
莫祈君顿住脚。
“阿芷,你去把账再算一遍,看看有没有差错。”情况紧急下,她还是为小姑娘有条不紊地安排了任务,“算完帐后再去把昨日晒在外头的药材分好,做完这些事,我应当就回来了。”
莫芷濡猛地抬头:“是阿姐,我记下了!保证你回来之后什么事情都妥妥帖帖。”
她点点头,走到门口时,察觉到跟上来的人,开口道:“这次有人相送,不必你······”
“不必我什么?”
宫怀檀径直略过她:“有话的话,姐姐也等回来再说吧,我现在要出去一下呢。”
脚步声迅速远去,完全没有刚才在她后面慢慢悠悠之态。
莫祈君:“······”
他绝对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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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乘马车一路颠簸到了陈家,婴洛领着莫祈君往门内走,迎面撞上了管家刘伯。
他看见来人,只是短吁一口气:“快去吧,老爷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回来,我方才去看了看,夫人的情况不是很好。”
苗霜性情温淑,对待家里的下人都很好,尽管明面上碍于家主陈莽不敢光明正大当出头鸟阻拦暴行,背地里也会暗暗地搭把手,比如婴洛,比如刘伯,大家虽然身不由己,但都是知恩图报的人。
婴洛匆匆忙忙带人进了里屋。
床榻上,苗霜不省人事地躺着,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上,大大小小的常态伤口不说,下/体塞着的白布已经全红。
狼狈得如同待宰的牲畜。
莫祈君闻着气味已经意识到不对劲,听婴洛描述完苗霜从头到脚的状态,心里对她的情况已经有了初步推断。
估约不太乐观。
她指挥婴洛去打一盆清水来,自己则坐到床边,抬指搭上苗霜的腕处。
脉象浮取即得,脉体宽大弦急,外坚中空,浑如鼓革。
她收回手。
此乃半产漏下之态。
“莫医师,水来了。”
人未到,声先至,婴洛端着铁盆走进门,脚步快到水滴溅出,人也一刻不敢停。
莫祈君没有抬头,伸手将苗霜的衣带解开。
“天气炎热,体服与布料极易因血液黏腻在一起,你速将塞着的白条利用湿布缓冲取走,再将你家夫人的下/体擦拭干净,切忌强行用力拉扯。”
话中不存在责备的意味,婴洛也知道自己的紧急处理做错了,连声应是,依言照做。
她又取出随身携带的针具,兰指灵巧扎入苗霜的合谷、三阴交等几处穴位,轻重有度。
屋内安静得只剩下三人各异的呼吸。
莫祈君淡淡之下压着火气地问:“陈莽知不知道你家夫人有身孕了?”
婴洛面露悲哀:“不瞒莫医师说,老爷就是因为夫人告诉他有身孕了,希望他可以多划拨些钱给夫人买药安胎才动怒的,说一个才有雏形的孩子哪里需要那么多钱,然后甩手推倒了夫人。”
确实符合一个畜生的作为,没有任何值得期待的地方。
莫祈君道:“你们家中可有备药材?若没有,我记得有间小药房离这不远,你速去取人参、白术、当归各五钱,茯苓三钱,熟地黄一两,杜仲二钱,炮姜五分,以水煎服,拿来给你家夫人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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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霜醒来的时候,全身使不上劲,下腹还在隐隐作痛。
她侧眼看见旁边正在收针的莫祈君,心跳如擂鼓,有些不安地爬起,问询道:“莫医师怎么来了?我的孩子可还好?方才那一撞可把我吓坏了,幸好现在感觉好些了······”
“苗姑娘。”莫祈君打断她不愿接受事实的絮叨,没有隐瞒道,“你小产了。”
“什么?”
苗霜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莫医师你一定是在骗我对不对?我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小产了呢?昨天晚上,昨天晚上我还觉得孩子在我腹中轻动呢。”
莫祈君摇摇头。
苗霜本来凝聚起的力气一下子泄空了。
“你本就心脾气虚,胎气不稳,再加上天行炎热,身上的伤又迟迟没完全好,如此狠的一撞没有伤及根本,不过小产已是万幸。”
她将利弊分得清楚,苗霜却根本听不进去,只是喃喃道:“我的孩子没了,我的孩子没了······”
那声音越说越轻,越说越缥缈,莫祈君直觉不对劲,当即开口:“你冷静些,日后若是想要再有孩子,也得在当下把身子养好才行。”
苗霜左耳进右耳出地摇首,口中的话也变成:“孩子没了,这世间还有什么可留恋的?还有什么可期望的?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莫祈君眼皮一跳。
周身的风急剧掠动,她几乎是完全条件反射地朝苗霜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