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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大衍神童(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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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
莫祈君感到匪夷所思:“是不是出自我本意的行事我分得很清楚,这种外力的出现就如同‘天意’一般,在我绝对清醒的情况下也能够影响我,并且这种影响在来此处的路上演变得更为可怕。”
“你能想象吗?”
她双手扶着太阳穴,恍惚又回到了那一天。
“一段记忆竟然能凭空消失,又在眨眼之间连续发生,而我从来就不曾得过类似的疾病,这真的能够叫做没有受到任何的外力影响吗?”
“别着急,先听我说完。”
也许是对千奇百怪的事情司空见惯,大衍神童没有因此露出太过于震惊的表情:“从我的感知而言,‘你’的的确确是正常的,可是不对劲的地方就在此处。”
“我知你所言不假,人的行为只会被本意与切实存在的的外力影响,在这种情况下,除了诅咒与巫蛊邪术,只剩下催眠与药物作用,而你既不是出自本意,就必然会有能够影响你的事物出现,然而感知中我却察觉不出任何外力,这,才是最不正常的。”
莫祈君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如此说来这股外力是你······”
“不错,这股外力是我无法感知到的存在。”
两人的话语融合成一句真相,莫祈君没想到先前同宫怀檀的对谈竟一语成谶。
她自嘲地苦笑道:“果然不应该怀揣着瞩望的,照这么说来,我是不是只能听天由命了。”
“也未必就是死局,一般而言有谜团的地方就会有解法。”
大衍神童看上去一点也不悲观。
“有些时候,旁观者无法给出的答案,反倒是当局者自己才能找出的,并且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近在眼前?
这话的意思不会是让她去寻求宫怀檀的帮助吧?
那不就意味着要她把自己的命运交托到一个“罗刹”的手上?
这也太可怕了。
比“天意”本身还要可怕。
莫祈君一口气霎地就喘不上来,本来忍了好久的咳嗽又开始,并且愈演愈烈。
必须得赶快回去吃药了。
这件事便到此为止吧。
她准备与面前的人告别,没想到大衍神童在此时伸出手,抚向了她的额心。
少女闭上了眼睛。
“好像是一封信件。”
“封皮看上去有点老旧,可能是放了很久。”
“看不出来有没有打开过。”
说着,她收回手,定定地看着自己小小的掌心,像在不解自己为什么会有此举动。
本不该多管闲事的。
这不是她该做的。
可她还是做了。
“信?”
莫祈君的声音愈发虚弱,说话都有点漏气:“你是说,答案在信件中?”
“我不知道。”大衍神童眼中出现了少见的茫然,“究竟是不是信件都不好说,或许是被信封装着的别的什么也不一定。”
“最近有人给你写信吗?”
“没有,但是······”
莫祈君脑中倏忽灵光一现:“我身上一直带着师傅留给我的信,可我当初拿出来看的时候,信里分明一片空白。”
“你听说过无字天书的故事吗?”
大衍神童的声音变得虚无。
“今时不同往日,也许当初时机不对,所以看不见其中的奥秘,如今你有了想要知道的事情,有所求,必能有所悟。”
莫祈君下意识想抓住什么,失声道:“等等。”
“怎么了姐姐?”
身旁再没有大衍神童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宫怀檀的轻笑:“你方才还说要赶快服药,这会儿缓了点便好了伤疤忘了疼?”
莫祈君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出地下集市,她正被他扶着踏上马车。
“没什么。”
她有些怅然若失地往里头坐了进去。
离开的时候,忘了对那孩子说一句谢谢。
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不知道要同谁倾诉。
“宫怀檀。”
她轻轻靠在他的肩上。
也许这不是她会做的动作。
但她实在太累了。
由内到外的累。
而这是当下唯一能够依靠的。
“嗯?”
他没有动,只不轻不重地发出一个单音。
她问:“你知道慧极必伤吗?”
他笑:“姐姐这是又领悟出了什么?”
她的语气恓恓落落。
“我只是觉得,那孩子承受了太多。”
大衍神童平如死水的声音好似还回荡耳际。
“小小年纪便被架在高处,看透了人情世故。”
“姐姐怎么知道他不是自己要站上去,而是被架上去的?”
她怎么知道的?
混沌的思绪开始飘远。
她不知道啊。
什么都不知道。
甚至连自己身上的事情都弄不清楚,又何谈明了他人之事。
她的眼皮愈发沉重,口中的字一个个往外蹦。
“不论主动还是被迫,都未免太伤身。”
“哦——原来是心疼起那个小孩了。”
宫怀檀戳戳她的手道:“那姐姐不如也心疼心疼我,我也承受了好多呢。”
“是这样吗?”
她无力地阖上眼。
“当然啊,姐姐,你不能因为我平日里看起来总是笑眯眯的,就觉得我没心没肺吧。”
他委屈得半真半假:“其实我也是个特别脆弱的孩子。”
脆弱吗。
她的意识已然有点迷蒙了。
脑海自动过滤掉不必要言论,只剩下其中一些格外显眼的关键词。
“那你和我说说吧。”
这句话无头无尾,宫怀檀一时间没明白她的意思。
“说什么?”
莫祈君喃喃道:“和我说说······你都遭受了什么。”
当最后一个字音落地,车内陷入了沉默。
狭小空间里只剩下两个人一轻一重的呼吸声交错响起。
“你想知道我的过去?”
宫怀檀陡然笑起来。
只是这笑与以往浮于表面的截然不同,带着纯粹的冷意,像刀刃般冰凉彻骨。
若是在平日,莫祈君不会再继续搭腔,只会干等着他的疯劲过去之后将一切翻篇。
但这时的神经不知是被睡意麻醉还是被不适感扰乱。
亦或是两者混杂。
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说话的人是谁,就连周遭的时间和空间都被一并模糊了。
“你不想说就别说了。”
她抬起手覆在他的手上,很温和地拍了拍,如同过去安慰难过的莫芷濡一般。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为人所知的过去,我晓得。”
她的声音很轻:“这没什么,只要不被过去困住,总能找到自己的新生活。”
“新生活?”
宫怀檀的笑容更甚,眼底的冷意也更强烈:“说得轻巧。”
“是啊,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穿别人的鞋才知道痛在哪里。”
她将轻拍化作轻抚。
“我没资格对别人指指点点,你若觉得难过,也可以对着我哭一场。”
“哭?”
宫怀檀对这个奇怪的字眼感到陌生。
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
忘了。
自懂事开始,他便没有掉过眼泪。
杀人见血的时候他是笑着的,陷入绝境的时候他也是笑着的,就连濒临死亡的时候他还是笑着的。
这样多的笑容泛滥,显得她这句话格外可笑。
“总是挂着笑脸应该很累。”
莫祈君恍然不觉地握住了他的手。
“或者,你也可以试试抱着我哭。”
这样亲昵的言行如同引燃了一颗深埋的炸药,宫怀檀脸上的假笑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小裂缝。
她将手收得更紧,自顾自说着。
“拥抱的时候,两个人的脸相互错开,即便是这样近的哭泣也正好看不见。”
“拥抱的时候,两个人的温暖相互传递,即便是这样近的哭泣也能从中获得力量。”
在他僵硬的定格下,她微微一笑。
“所以,下次难过的时候,就不要一个人待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