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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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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奴才再添些热水过来。”明河端着一盆热水,站在帐篷外说道。
从禹朝来的所有人都没有即刻驾车回宫。
因为姬瑶萼高烧昏过去了。
这消息传到蔺砌耳朵里时,他还在洗手上早已凝固的血,有鞨鹘王脖下的血,亦有他的。
蔺砌的确很久不亲自拿刀,那样冰天雪地里握着一柄刀,手上总会留下创口的。
帐篷里架着的那盆水凉了,蔺砌捻了捻仍沾着些血渍的指尖,忽问:“头呢?”
蔺砌没说清,但侍奉多年,明河了然他说的是什么,恭顺地回:“鞨鹘王的头还在殿下那儿。”
帐篷里传出一声低笑,从喉里发出的嗤笑,“她就当真喜欢那头?”
蔺砌取了张雪白的干帕,将手上的水擦尽,雪白的帕子瞬间染出血花。他从帐篷里出来,随手将帕子递给明河。
明河低头端着那盆水,臂上搭着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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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荷摸了摸姬瑶萼发热的额头,冷汗不断冒出,豆大的汗珠挂在额角。
窃荷取了姬瑶萼随身带的手帕,细致地给她擦汗,那手帕方到额上,就被抢了去。
眼侧翩来一帘红,窃荷不敢犹豫,当即撤身后退,让道。
没有人传报,帐篷,他想进就进了。
“站着,”蔺砌去擦姬瑶萼头上的汗,话却是对窃荷说的,“把头抱过来,放在殿下旁边。”
窃荷的心猛地跳一下,头正裹着布,放在帐篷帘子下,腐臭实在太大,只好放那里。
她担忧地望向双目紧闭的姬瑶萼。
心里默默骂了句,疯了。
“若你不愿,便将你的头取下来,陪殿下可好?”蔺砌的目光至始至终未曾过来,却看光窃荷所有心思。
窃荷只好照做。
头就放在高脚架子上,立在姬瑶萼身边。
手帕一次又一次擦过姬瑶萼的额头,有随行的太医现熬了药,蔺砌给她一股脑灌下去。
许是呛的,许是那帕子反复磨在皮肤上实在难受,姬瑶萼总算醒了。
只是这眼还没睁,鼻子里先涌来一阵恶心的味。
一个瞪着眼的头在头旁边,一双注视着她的眼在头上面。
醒来时,是这么个画面。
姬瑶萼没有立即坐起来,她就这么看着蔺砌。
看上去一切安好,殊不知她那颗心吓得快要震碎了。
“殿下醒了?醒了便起来坐坐,”蔺砌弯了个令姬瑶萼琢磨不透的笑。
姬瑶萼瞥了眼身边的头,装作不在意,柔笑着看蔺砌,温言:“辛苦掌印大人守着了。咱们何时启程回宫?”
蔺砌搅了搅碗里的药渣:“待殿下不发烧了便走。”
残余的药渣被搅入水中,姬瑶萼还没反应过来,被蔺砌掰开嘴又是一灌。
这下真呛到了。
姬瑶萼捂着嘴,咳得连背都弯下去,她趁机把鞨鹘王的头拍落在地。
味道淡些了。
小动作被蔺砌尽收眼底,他搁了药碗,抚拍姬瑶萼的背,给她顺气,好似罪魁祸首不是他。
而他拍打的动作,便让姬瑶萼捕捉到他手上未曾洗净的血渍。
姬瑶萼下意识蹙眉。
蔺砌不拍了。
姬瑶萼愣住,不解。
因为她皱眉头吗?
这想法没得到应证,她只看见蔺砌从腰间取了个闪着银光的玩意儿,往他自个儿手心一割。
鲜血直流。
脸侧漫上温热,蔺砌的手指抵在姬瑶萼嘴角,向上一抵,给她挤出个难看的笑。
他的手离开,血便留在了姬瑶萼脸上。
姬瑶萼还愣着,眼前的他就已经凑过来,唇覆在侧脸上,捧过她的下颌,一点点舔去她脸上的血,犹如舔食着何般至味。
帐外,窃荷守着两人。
有婢子端着菜粥过来,窃荷很快认出她,是坐在马车里服侍姬瑶萼的那位。
窃荷将她拦下:“何人?东西给我就成。”
“柽柳,”她望帐帘缝隙扫一眼。
窃荷挪步挡住,又说一遍:“东西给我。”
婢子点头一笑,将菜粥给了窃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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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的宫,静谧寒冷。
禹乾殿里坐着的君王百无聊赖地拋着一枚金骰子玩儿。
“蔺砌接到阿姐了?怎么还不回宫,”卿怀支着脸,问侍奉的宫婢。
宫婢道:“回陛下,掌印大人是奉太上皇的旨,前去收了鞨鹘,顺道将长公主接回来。”
卿怀眉宇间染上喜悦,他的阿姐,不再是他人之妻。
忽地,卿怀神色冷下来,严肃吩咐:“叫柽柳收手,不要给阿姐下毒。”
宫婢提醒:“陛下,柽柳如今随在长公主身边,都在鞨鹘城外,消息来不及传去。”
怒焰中生,但很快卿怀就冷静下来了。
他的阿姐若是死,那早在路上被柽柳毒死,哪还去得到鞨鹘城外。
他曾派柽柳随长公主而行,若长公主不表态,那便毒.杀,他绝不容许阿姐嫁给旁人,可她要走了,留不下。
留不下,那便下一世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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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去了多久,帐篷里半丝动静都没有,仿佛里面没人,窃荷守在外边,有些心急。
“窃荷,进来收拾收拾,启程罢。”帐中,殿下温言细语唤她。
窃荷“哎”一声,挑帘子进去,这里边哪还有什么掌印大人呢,独一个殿下,正拿着手绢擦脸。
地上撒着她方才送进来的粥,一支银钗混于其中,尾尖发着乌黑。
姬瑶萼瞥眼地上的粥,又看过床边的人头,吁出一口气,“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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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马车伍,回禹朝宫城之时,快天明,熹微的暮光在远山处,色彩不断加深,仿佛再怎么望,都望不到头。
“殿下?还难受么?”窃荷在姬瑶萼眼前挥挥手,瞪大眼去探量姬瑶萼。
姬瑶萼回过神,发觉周边环境颇为熟悉,正是她待了多年的玉遥宫,不免心情好起来,沾笑:“不难受,你去歇着罢,一路奔波,倒是劳累你。”
窃荷嘻嘻一笑,去柜子里翻了一床厚褥,添在姬瑶萼榻上:“不劳累!殿下你总和我见外。那我就先出去啦,殿下有事记得叫我。”
姬瑶萼微笑点头。
窃荷蹦跳着向外去,两个小髻一抖一抖,很是可爱。
姬瑶萼收回目光,掀被要躺,发现被子鼓起一块,还在细微地动!
她掀开被子,里边儿四仰八叉躺着那只黑身白爪的小奶猫,小奶猫酣睡得惬意,只有被子被一把薅开时,外边的寒气冷了它,它才动动小爪子。
姬瑶萼一时发笑,也没怎样这只小奶猫,她盖回被子,顺势躺下,和小奶猫同眠。
猫生来就是夜里动弹,日里沉睡,小奶猫亦不例外。
它睡了太久,已经睡饱了,可肚子有些饿,猛地一翻身,在被子里站起来。
小奶猫拱了拱身边这个瘦瘦的人,她完全不搭理它!
小奶猫在这人脸上按了按小爪子,跳到被子外去觅食。
忽而一阵奶香,掺着碎肉沫香,小奶猫寻着味,翻出玉遥宫,跳到宫道旁的一树梅下。
梅下,摆着一小碗热羊奶,里面混着被剁得极碎的肉沫,便是它这样的小猫也能吃。
小奶猫抵不住诱惑,屁颠颠地就去了,舌头刚卷起小口奶,就被整个儿拎起。
“喵,”小奶猫抬头,歪着看这红衣的人。
“陛下要你的命,怎么办呐?”蔺砌抱着它,揉它的头,勾了诡谲的笑容。
小奶猫听不懂,只知道“喵”。
“殿下挺喜欢你的。”
“喵。”
“你得帮帮殿下,是不是?”
“喵。”
一人一猫对话,诡异。
蔺砌悠悠笑起来,一路轻声问着小奶猫一堆它听不懂的话,抱它进栀椿院。
栀椿院的一枝枯梅上,沾着荆芥,小奶猫无法抵抗荆芥的味,蔺砌将它抬高,它便嗅着味道,去啃咬梅瓣。
翌日,姬瑶萼醒时,床头多了一枝烂梅,被不知何物咬得狼狈不堪。
这时,她想起了那枝被她说成“不配和新梅待在一起”的梅。
姬瑶萼拿过花枝,叫了窃荷过来,把它养着。
“长公主殿下可在宫里?有贵人想见您。”
殿外,宫监扯着嗓传报。
窃荷插完烂梅枝,跑去开殿门,问:“哪位找?可递柬子来了?否则不见。”
大禹中,若要见禁中人,需得递柬子,没有柬子,也得有口谕,都没有,那是不给见人的。
“没有柬子,但她说她是替濯沧王而来。”
小奶猫不知从哪儿蹿了回来,冻得瑟瑟发抖,它跳上姬瑶萼的腿,还没坐稳就被拎开了。
窃荷“哟呵”着说:“没规没矩,殿下岂是她想见就见,什么猫猫狗狗都能入宫来了!”
“请她进来,”姬瑶萼起身朝外去,拉了窃荷,冲她摇头。
沈彩鸳气势汹汹,进了玉遥宫便拍案愤然:“姬瑶萼,我与濯沧王婚事既定,就在下月,你竟叫人废他双腿!你晓得外边那群人是如何道我的么?他们说我克夫,福薄命浅!”
少见的直呼其名,从前他人再是不敬,也少不得装模作样假惺惺喊一声长公主。
沈彩鸳家中世代为官,如今沈大人也在朝做官,也有些话语权,倒是名门世家的小姐。
只可惜眼是瞎的。
姬瑶萼不怒不愤,“沈小姐,濯沧王实非良人。”
“呵,那你以为谁是良人?”说罢,沈彩鸳看到桌上一枝烂梅,伸手就去砸了,背身外出,“姬瑶萼,做什么事都得付出代价。”
沈彩鸳才出去,窃荷神色匆忙地跑进来:“柽柳死了,濯沧王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