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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好想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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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江的鼻子发酸,喉咙发堵,赶紧把脑袋歪向车窗,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这要是被舅妈和张叔叔发现自己掉眼泪,就不只是丢脸,还相当可疑了。
耳边,舅妈和张叔叔正聊着各自的行李。
因为会议就明天上午半天,舅妈只拿了一个提袋。
张叔叔更简单,在公文包里装一件换洗的T恤算数,“反正明天下午就回来了嘛。”
得知两个大人明天下午就可以回涪县,真有说不出的羡慕。
又听见舅妈说,“快看雷弋爷爷家的老房子。”
苏江连忙睁开眼睛回头张望,果然,车子刚好经过吊脚楼。
张叔叔问,“这就是雷县长老家?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舅妈沿着这个话题聊下去,吊脚楼其实是舅舅的爷爷修的,比姨婆的岁数还大。
房子虽然空置,每年都需要请师傅“捡瓦”——修葺屋顶。
花钱还在其次,为难的是涪县已经买不到传统的黑瓦。现有的瓦片还是前几年修西江波渡镇的时候,舅妈托关系从外地一起买回来,用完就没有了。
舅妈的话串联起吊脚楼、西江波渡镇、姨婆跟表弟,正像是给过去半年的一个小结,使人感觉安慰。
这时候,前方路上恰好跑着一辆大巴,应该是今天去双城的最早一班车。
苏江想起来道谢,“谢谢舅妈和张叔叔,不然我就只能坐前面大巴去双城。”
张叔叔说给舅妈,“我就说嘛,明天的会,今天中午走都来得及,您为啥子走这么早,原来是为了送苏江。”
舅妈说,“我早点去,刚好可以翻翻会议资料,就是辛苦了张司。”
张叔叔说,“我也愿意早点走,凉快,不堵车。最怕吃过午饭再开车,又热又瞌睡。再说了,苏江小伙子多好,不怪您喜欢他。”
舅妈就说,“我们家最喜欢苏江的是弋娃和姨婆,我在家里只能排最后。”
明知道这不过是句玩笑话,苏江的脸还是有点热。
张叔叔话题一转,“苏江你拿我手机,把我微信加起,开学回来的时候提前和我联系,就算我不在双城,肯定也有熟人的车子在双城,顺路把你捎回来。”
苏江就拿张叔叔手机加他微信。
张叔叔则和舅妈聊起某个司机前几天开车送领导上双城出差,中途不知道为什么吵起来。
领导要求停车,司机偏要继续开,最后是领导把一沓现金伸到车窗外,扬言不停车就撒钱,这才把车逼停。
大人们的说笑声像一个罩子,把小楼下那伤心的一幕远远隔开了。
苏江的心情轻松了许多。
中途张叔叔还停车一次,给苏江看一处双城境内最高的公路桥。
为了证实自己所言非虚,张叔叔拿来一瓶矿泉水让苏江扔下去,用水瓶落入江中的时间感受桥的高度。
再接着往前开一会,彭县到了。
上次回来的路上睡着了,今天才注意到涪县往双城的高速路只到彭县截止。
过了彭县便是绵延的大山跟盘山公路。
不过,在云淡、天蓝、晴朗的夏日里看群山,丝毫不觉得压迫,只感叹无限风光在险峰。
苏江一直举着相机按快门。
舅妈也时不时地指给苏江,对面山坡上的松树林长成了一颗爱心。
前面路边有一棵特别大的合欢树,开着粉红色的花。
苏江就小小的意外了一下。看着有些严肃的舅妈,其实也有一颗童心,随时留意着沿路风景。
车子终于翻过大山,跑进一条笔直的沿江公路。
看见路边有人摆摊售卖封彦宇爸爸送姨婆的豆腐干,就知道武县到了。
张叔叔提议先找地方吃午饭,武县的“合渣饭”很好吃。
因为总在双城跟涪县之间来回跑,张叔叔对沿路的美食熟悉。
临着公路的合渣饭馆一概不去,不嫌麻烦地弯进乡道,花了一刻钟开到一户农家乐。
张叔叔介绍,“武县只有这家合渣饭还在坚持用石磨推合渣,口感那就是和机器磨的不一样。”
苏江是第一次吃合渣,看着跟豆腐脑类似,只是比豆腐脑的口感粗糙些,也不浇卤汁,而是切进去碎青菜。
所谓“合渣饭”,包括青白色的合渣、掺了玉米面的金黄色米饭,再炒几个小菜,每人来一碟特制的加了鱼腥草的蘸料。
苏江拍照发到F4群,又发给封彦宇。
除了肖廷杰秒回一个“愤怒”的表情包,表弟没有冒泡。
苏江勉强吃下一碗饭就提前离席。
想着自己蹭了舅妈的车,多少应该表示一下,悄悄去买了单。
等舅妈和张叔叔的时间,陆续收到张勇和封彦宇的回复。
张勇也在群里发了她的午饭,一张绿豆粉的照片。
封彦宇打听,“你跟雷弋一起?”
苏江解释是他坐舅妈车去双城,雷弋、没来。
原本好好的,不经意在手机上敲出雷弋两个字,眼眶湿了。
于是眼泪汪汪地点开备忘录,写着我好想你,天天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忽然分开了才发现我好想你。明知道这样不对,可我还是好想你、好想你。
这浑然不自觉的矫情被张叔叔一声“背时崽崽”打断。
张叔叔去买单,得知苏江已经买过,急得大叫起来,“我们这是出差,吃饭回去可以报销,你抢着买啥子单!再说了,有我们大人在,哪里轮到你出钱!”
张叔叔其实是好心,替苏江心疼钱。但架不住他那嘹亮的涪县大嗓门一直说一直说,本来就娇嫩欲哭的苏江差点给他说得哭出来。
全靠舅妈补救,跟老板商量,把钱原路退给苏江,再让张叔叔重新结账。
舅妈安慰苏江,“等你大学毕业,有了工作,再请我和张司吃饭,到时候我们保证不跟你客气。”
张叔叔也说,“就是说嘛!你现在还是学生嘛!”
尴尬化解了,但是从舅妈口里听说大学、毕业、工作,那深远的未来叫人心头一沉。
我们是不是最早也要等到大学以后才有可能呢?
从武县去往双城全程都是标准的高速路,路两边的地势也变得平缓,不再有那么多的公路桥和隧道,只剩下样式统一的绿化带和预防滑坡的水泥护墙。
苏江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半梦半醒间,听见舅妈的声音,“他睡着了就算了”,才知道自己真的睡了一觉,以及车子停在服务区。
听着舅妈、张叔叔下车,车门轻轻碰上,赶紧挪动身子,调整到一个舒服些的姿势接着睡觉。
大人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印象全无。
再次醒来,刚好看见窗外有一列轻轨飞驰而过,就知道他们已经抵达双城。
张叔叔发现苏江醒了,很高兴地说,“正准备叫你呢,马上到了。”
苏江端正坐好,但是脑袋昏沉,嘴里发涩,心里十分纳闷,自己为什么坐在这里,而不是在天台里?
舅妈体贴地从后面递过来一瓶水。
一口气把水喝光,整个人总算清醒了些。
紧跟着,航站楼十分突兀地出现在视野里。
张叔叔很开心地说,“我就说肯定不会迟到吧,还差一分钟才到两点。”
车子停在航站楼入口。
苏江不要张叔叔下车,自己去后备箱取了行李。
舅妈探出头来叫苏江,“后备箱里有两盒茶叶,是舅舅让你带回家的。”
苏江把东西一一拿出来,放上推车,再俯身透过车窗跟舅妈和张叔叔道谢。
舅妈嘱咐,“到了记得告诉我们一声。”
张叔叔嘱咐,“一个人路上注意安全、看好行李。”
两个大人说完话,车子开远,转眼消失在前方的密集车流。
苏江也抓紧时间,推着行李进候机大厅,去服务台咨询,确认自己的纸箱可以带上飞机。
再去机器上办理值机,排队安检。
郁闷的是,安检员说苏江的书包里有违禁品,要求开包查验。
明明书包里除了书本就是相机,怎么解释对方也不信,只好一股脑倒出来给他看。
不倒不知道,有人悄悄往自己书包里面放了医用棉签,还用分装瓶装了一小瓶碘伏。
苏江争辩,“这个没超过一百毫升吧?”
安检员解释,碘伏不论多少,一律不能随身携带。
但是现在退出去办理托运,时间已经来不及,只能忍痛放弃。
通过安检,去登机口的路上,苏江掏出手机给表弟发微信,“碘伏被安检员没收了……”
微信还没写完,忍了一路的眼泪簌簌掉下来。
苏江赶紧躲到没人的角落,一面哭,一面在心里恨恨地骂自己没用。
可是,一想到那是表弟夜里悄悄起来给你准备的碘伏,还特别找了小瓶分装,结果却被没收,真有说不出的委屈和伤心。
这浑然不自觉的矫情又及时被响彻机场的广播打断。
“苏江旅客,苏江旅客,请您马上到xx登机口登机!”
“苏江旅客”鼻涕眼泪都来不及擦,一路狂奔冲向登机口,总算赶在最后一分钟坐进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