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棋逢对手》番外之纳君风波（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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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微垣中，唯凤憩宫离帝王所居的栖梧宫脚程最近，乘凤辇过去，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与小肚鸡肠的某妒夫不同，他要觐见，栖梧宫众人哪有将凤君拒之门外的道理？最多不过禀明陛下正在处理政务一事，请凤君稍坐片刻罢了。
可伴驾多年，支士略又岂不知枕边人的脾性？所谓“伴君如伴虎”，让他自个儿候着，这小小的下马威算不得什么；更不饶人的惩罚，恐怕还在后头。
支士略心中惴惴不安地等待他的妻主，面上却一贯保持清冷平静。
见凤君紧绷至此，一侧侍奉的宫人道：“凤君千岁病了，想来胃口不佳。陛下特命御膳房新研制了两样点心，说是对风寒有奇效。”
说罢，一拊掌，便有宫女提着个食盒进来。启盖一瞧，喷香扑鼻，黄澄澄、红彤彤，色泽鲜亮，上头还别出心裁地细细雕出凤翱九天的纹样，令人食指大动。
看来她念及自己舟车劳顿赶回来，又有病在身，也许并未动怒？
支士略稍一沉吟，点点头，道：“有心了。”便用一旁备好的小银钗叉起一块赤红糕点送入口中。
这句“有心”指的自然是他那好脾气的妻主。
糕点甫一入口，又酸又涩的山楂味便自舌侧席卷而来，让人忍不住眉头紧蹙。粉状的细腻质地本是其优点之所在，然而经津液润泽后黏稠得喉口窒息，此刻更是化作密密织起的天罗地网，叫味蕾怎么也无法逃离其中。
强忍着吞下这块味道诡异的糕点，支士略连饮两盅茶，才勉强将那冲鼻的酸涩味和药味压下，面露苦涩。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这点心可有名字？”
“回千岁，陛下说，这盘红的点心叫‘不想见人’。朹梅健脾开胃，又有一味安神的四时神药，是御膳房专程跟太医署讨要的方子。”
不想见人……是她会取的名字。
凤君不言，其余人等便也闭口不语，室内一时针落可闻。
被回旋镖扎了个正着的支士略知道自家妻主这回是真的动怒了，不吃完这两盘要命的点心，他决计见不到她。
他视死如归地去取那盘姜黄色的糕点。
饶是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也仍被入口即化的辛辣激得浑身一抖，几乎要不可自抑地吐舌呼气，在栖梧宫一众宫侍面前做出有损天家颜面的失态之举来。
在舌头彻底麻掉、失去知觉之前，支士略一面竭力维持着平静的假象，一面又饮下了更多的茶，以袖掩面，略略咳上一咳，方才艰难开口：“这又唤何名？”
宫人恭敬道：“回千岁，生姜温中散寒、祛风除湿，最宜体虚畏寒之人食用。陛下为其取名‘体谅则个’。”
好好好，体谅则个……
好一个“不想见人”，好一个“体谅则个”。
一向以公正自持闻名赤凰的凤君千岁头一次生起想要不分青红皂白随意处置奴才的心思。
若白驹倒驰，回到两个时辰以前，他首要做的就是亲自上阵，切不可容忍替他回话的宫人在她面前自作聪明地胡言乱语。
食不言，寝不语，支士略细细咀嚼，一口一口慢慢咽下他的苦果。待盘中只剩两块糕点时，叫人好等的赤凰之主才姗姗来迟。
莲绫作纸，锦丝为墨，九尾金凰展翅欲飞的高傲姿态跃然袍上。彩绣辉煌的一角裙摆翩然而至，支士略余光瞥见，当即起身行礼。
凰明珠果然并未开口说话，只挥挥手示意他坐下。见盘中红黄糕点各剩一块，批了一天奏折的她早已饿得眼冒金星，想也不想便伸手去拿——
支士略慌道：“等等！”
说时迟，那时快。一口咬下最后一块“不想见人”，凰明珠酸得眉毛眼睛鼻子嘴巴皱作一团，忙不迭地接过自家凤君手中递来的茶盅，鲸吸牛饮般痛痛快快地喝了一气，直到茶壶见底方觉得好些了。
“酸着了？”
废话。
凰明珠瞪他一眼。
再一瞧，方才被她咬掉一口的“不想见人”已不知去向。而剩下的那块“体谅则个”，她也想起来是用什么做的了，自然不愿意再尝。
“我此去苍州，一切都好，烟柳画桥，风帘翠幕，正是良辰美景。可惜身侧无人相伴，我也无心观赏，只盼早日归京。”
“崔刺史见我只身一人前往，把你上上下下问了个遍，大到吃穿用度可还宽裕，小到最近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裳，她好给你挑几匹云锦让我带回来。”
“车驾过街时，民众掷果盈车，还有扔香囊、手绢的，两侧皆山呼‘万岁’……苍州人民可真热情。你治国勤勉，她们也感恩戴德。”
……
女帝陛下表面正儿八经地静静听着他讲述此去所见所闻，视线却颇不正经地往自家凤君唇上飘——
唇形锋锐，轮廓分明，偏偏两瓣唇红润得惊人，跟涂了丹朱口脂似的，唇珠也微微肿着饱满起来，一副诱人采撷的作态。
本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最后一块辣得烧嘴的“体谅则个”也被他面不改色地消灭得一干二净。若不是那壶重新端上的茶，她可真要怀疑眼前人换了个能吃辣的芯子。
唉，要不是他动作太快，她还真想尝尝这“体谅则个”究竟是什么滋味呢。
“苍州自古以来便是鱼米之乡，近三年来的实征税粮更是占全赤凰总数的两成之多……”
那两瓣唇还在一张一合，一板一眼地汇报公务。凰明珠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突然伸手发难——
唇齿间尚未褪去的辛辣渡进她口中，麦茶特有的浓厚醇香却久留不散。自家夫郎的嘴唇果然如她所想的那般，柔软得一口吞吃掉都犹嫌不足，林大家笔下的素醒酒冰想必也不过如此。
喋喋不休戛然而止，猛然遭人轻薄，支士略乌黑的眼珠间划过一丝不可思议。他的嘴唇本就红肿着，她贝齿轻啮，留下的齿痕便更夺目突兀了，叫人无论如何忽视不掉，怕是需略施薄粉才能勉强掩饰，免得宫人们见了私下议论。
“好吵。”一吻毕了，她以手托腮，一本正经道。
好吵，所以以吻封缄，换来她耳根片刻清静。
他却怔怔，半晌才回过神，错愕道：“你能说话了……”
“对啊，我怎么突然能说话了？啊哈哈，朕复活啦！”
封印解除，只消片刻，她便故态复萌，恢复到往日没个正形的样子，“快憋死我了，外面是晴天没错吧，我看看——好大的太阳，晃到我眼儿了……”
话音未落，他的手臂便环上来，牢牢将她纳入怀中桎梏住。他袖间、衣襟间好闻的清新松枝香气无孔不入地笼罩过来，熏得她晕头转向，仿佛被一棵巨大的松树小心翼翼捧在枝桠间，动弹不得。
“你没有要纳新君入宫？”支士略哑声问。
他用的是疑问句，口吻却像在陈述不容置疑的事实。
“我哪敢啊！”凰明珠急忙举起两根手指头，“我若有半句虚言，便叫——”
“嘘——”支士略指腹抵在她唇上。口脂蹭掉了些许，却不知是方才还是眼下弄花的，“不必多言，我信。”
“那你为何说不了话？幕后之人和传谣之人是同一人？”
她的夫郎果然聪慧！凰明珠双眼放光，毫不掩饰赞美之意，“我也如此猜测。”
“可我归来那日，似乎听见你叫嚷着要纳新君？”
“你有所不知，我这诅咒也有限制条件，只有雨天能开口说话，晴天顶多嗬嗬两声，憋屈死了，上朝都麻烦。你回来那天，是不是正在下雨？刚进来，就放晴了？”
支士略仔细思索，似乎确有此事，“在理。”
见她咂巴咂巴嘴，他好笑道：“被辣到了？”
“才没有！口脂好吃，我尝尝怎么了？”凰明珠嘴硬道。
这话不假，女子口脂是由蜂蜜、香油、新鲜的洛神花汁液等揉制而成的，尝起来自然香甜如蜜。
支士略也没拆穿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比起‘体谅则个’，‘不想见人’味道倒是要好上许多，只是你一向不喜茯苓，若是只有山楂倒也开胃促食。”
凰明珠闻言，也跟着点点头，“是这个理，我下次叫她们别放茯苓了，单山楂便——你诈我！”
风寒初愈的女帝陛下为何在凤君归来后莫名其妙再度染上风寒，对此宫中众人皆三缄其口，不敢嚼这二位的舌根。
至于如何追查出那欲向女帝下咒以此扰乱朝纲、到头来却阴差阳错坏心办好事之人，此乃后话。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棋逢对手》番外之纳君风波（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