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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回:故梦几许娇嘤咛,幽途倩女不惜霜! ...

  •   寒风似刃凛冽,妖炁如潮汲天。

      破败神祠内,脉脉重音回荡不绝,宛若兽皮大鼓,于悠远深山中接连擂响,每一记重击都如心脏搏动,震撼着神祠四壁,令人心神动荡。

      伴随着那股强烈的妖炁,一道庞然身影,从寒风结霜的门户中,缓缓步入神祠。

      这一刻,整座破败的神祠,都因霸道的妖炁,而摇动不止,地上碎石无声碎裂,梁间积尘抖撒飞扬。

      那大妖意图于神祠之内舒展身体,只可惜他的肉躯过于宽阔雄壮,高大得到几乎需要弓着腰,才不至于撞破半塌的屋顶。

      只见它笼着一身狂野霸道的黑色毛皮,每一根毫毛上,都迸射着古铜似的华光,宛若金漆铁铸的神鬼祀像。

      一头乌黑浓密的长毛,如狂瀑般披散下来,垂落肩侧。

      面若黑月,为浓毛所掩的五官,纵使轮廓毛糙,却依旧宛若刀削斧刻一般,铺陈出不可一世的威严。

      深邃的双眸中,深处有璀璨星河转动,好似世间万物,皆落于其中,散发出不可匹敌的威压。

      目中攒射出的神光,锋利得可划破虚弥,连形体虚无缥缈的元炁之力,都为之冰封凝滞。

      三角大鼻呼出两喘恶息,是天地之间至纯至精的寒烈之气。

      每一个呼吸,都像是调动着四方的风云,强烈的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汐,推向四周。

      延到耳边的巨吻,呲出两根朝天的粗壮獠牙,宛若神祠壁画上的神明恶相。

      两展巨大的黑翼,于大妖的背后伸展开来,刺出骨爪的翼尖,似有点点锋芒,于其上微微闪动,宛若夜空中最明亮的星斗,圣洁而遥远,但又带着一丝难以触及的高傲。

      而在大妖背后,一条银黑相间的长尾,拖曳于地。

      长尾的每一次拂动,都带着决然的霸道,令周围空间为之幻化扭曲。

      而那些环护在大妖体外的霸道妖炁,时而拟化寒风,冻结一切拦路之敌,时而散作雾霭,幻化奇冠异服。

      只见一顶造型如芭蕉大叶的冠冕,滑稽却又得体地,落在大妖头顶,宛若峰柱傲然挺立。

      那芭蕉叶造型的古怪冠冕,其上每一丝细微的叶面脉络,都在霸道妖炁的扭曲下,变动为鱼鸟虫形的咒文,散发出一股古老而恐怖的力量。

      再往下,又是妖炁幻化的产物,一件明显是仿了此间败落神祠,内中破碎神像服饰的古朴官袍,将大妖庞然的躯体裹于其间。

      那官袍的服色,是从幽冥之河中,所提取出来的邃蓝,水波状的蜿蜒纹章,顺着官袍的边襟、袖口而四下蔓延,用最隆重的礼仪,装点着大妖的不可一世。

      腰间的玉带宽厚沉重,每一块镶玉都雕琢着山川河流,将一股堂皇大气,并入大妖霸道刚烈的气势之中。

      那玉带边侧,所下缀着的一对铜钹,于大妖迈动脚步间,于神祠内缯然响彻,回声如虎啸熊咆般荡个不休。

      半身宛若黑金所铸的妖炁甲胄,覆盖住大妖的胸腹与左臂。

      每一片甲叶上,都雕刻着飘逸的云篆,流动出沉然却又强悍的妖炁波动。

      在大妖的手中,是一柄丈余长枪,杆身刻着繁华瑰美的纹路,散发出古老气息,而尖锐的枪锋,则铸作虎首撕咬的奇诡刃形,闪动着凛寒而狠利的冷光。

      这大妖未曾无言,但其霸烈的气势,已然贯顶冲天,目光如俯瞰臣民般的,从容扫视着神祠内部,最终停留在幽惜霜和元歌醮两人身上。

      一步跨出,神祠内的气流,似是畏惧大妖身上王者气度,皆乖顺地为它让开道路。

      元歌醮眼神坚定,因元炁未复,而不住颤抖的身体,在肆意弥漫的霸道妖炁之内,挺立得如枪笔直,表示着自己绝不向大妖屈服的决心。

      他彷佛一块顽石,即便妖炁波动如急流暴雨,也绝不会让步分毫。

      元歌醮知道自己无法打败眼前这位力量强大的大妖,但为了师父,他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他的心,在这一刹那,刚硬如铁、坚不可摧。

      大妖的目光若有实质,在元歌醮坚毅的身影上停顿了片刻,随后它发出一声低沉如雷鸣般的哂笑。声音在残破的神祠内回荡,带着一圈圈近乎可见的音波。

      大妖的眼神,狠狠地钉在元歌醮的身上,尽管自身有着压倒性的实力,但它并未立即动手,而是低沉地开口,声如金铁,声震神祠:

      “人族,汝等侵入吾之领地,究竟是何居心?”

      而在元歌醮身后,体内元炁稍有恢复的幽惜霜,他深吸了一口气,骤然扬起头颅,目光直视大妖,“你的领地?此处是祀神之祠,不过一介妖孽,也配作此间的主人?”

      “人类,汝是想激怒吾吗?“大妖的声音,夹杂着寒意与威压,震着整座神祠摇摇欲坠。

      幽惜霜伸手,将元歌醮的身子往后一拉,使得自家弟子能避在自己身后。

      随后,他傲然抬起头,目光如电掠空,扫过大妖庞然的躯体,接着以平稳而坚定的声音,缓缓开口道:

      “此方恶世,有心弱志短者,持强乱界、行邪扰世,皆困力灾、境难之难。

      亦有意坚志长者,以心承天、庇护衢尘,不堕沧溟之渊。

      我等此番,非是与你斗力的,而是斩幽除鬼、为民平祸。

      另外,你言此座神祠,为你之领地,那曾经驻守于此间的前朝神祇——淼妃「宁嘤」,你与她是何关系?

      我且斗胆一猜,或许你便是昔日淼妃座下,九千侍神精怪中的一员?

      如是这样,我便问你,若淼妃殿下至今仍在,她可否容你在此处豢鬼,为祸乡间百姓?”

      面对幽惜霜的这番质问,原本霸道猖狂的大妖,竟然未曾动怒,反倒沉下性子,仔细打量起脚下的人类来。

      大妖昂首望天,眼中的灿烂星河,其间光芒骤然暗淡,似是被触动了心底某段不愿回首的记忆。

      它沉默片刻,头颅缓缓低下,眼中的威压缓缓消退,眼神也变得复杂而深邃。

      “何必提及往事,那些封尘的记忆,于我而言,于这天地而言,无非是漫长岁月中的一瞬昙花。“

      大妖最终还是开口了,不知怎的,它的话语中,竟带着一丝罕见的忧郁。

      幽惜霜见状,继续以言语试探其心意,“我曾听说,淼妃殿下未曾神隐之前,最喜挑弄狸奴。

      九千侍神精怪,有半数为狸奴之属,莫非你也是淼妃殿下,于昔日所豢的一只狸奴?“

      话语如同利箭,直指大妖内心的软肋,使得那獠牙外呲的巨吻,忍不住地动了一下,似是大妖的内心,在挣扎着什么?

      “看来,你确是当年,被淼妃殿下所点化的一只狸奴。

      只是我颇为疑惑,以淼妃殿下的慈悲心肠,怎会养出你这般仇视人族的神侍?”

      幽惜霜的声音清明如珠落玉盘,穿透了厚重的妖炁,直抵大妖的耳畔。

      “呵,汝懂什么?

      祀神之祠,祀神之祠……

      可是当神主真正需要香火信力,为那些愚人蠢妇庇守家国的时候,他等又干了什么?

      是叛国弃家,背信神主!是破祠取财,禽兽不如!

      当年,神主便是心肠太软,不惜舍身祭国,也要庇护那些连吾等畜生之类都不如的人族残渣。

      呵~吾当然有憎恨汝等人族的理由。

      因为吾是神主之侍,是昔日这座神祠,香火兴盛之时,为神主所救下的一只幼弱之狸,与汝等人族,并无丝毫的关系,

      于是,吾违背神主教诲,不惜堕入邪门邪道,也要杀尽那些弃信之人!”

      大妖眉头微蹙,似有惆怅,低沉的声音,尽数沧桑悲怆之意。

      “呼哈哈哈,人类,汝等怎会明了,吾所经受的痛苦。

      神主于吾而言,既是庇护之主,亦是向道之师。

      吾怨恨那些背弃神主的信众,因为他等无一人,能如神主那般以身殉国。”

      大妖垂首,喉间滚动出一声低沉如雷的嗥笑,身上的妖炁甲胄,闪动着猛烈的铁光。

      从回忆中挣扎出来的大妖,它的眼神再次落在幽惜霜身上时,那刀削斧刻一般的五官,再度显露冰冷与不可一世的威严。

      突然,大妖鼻孔抽动,似是从幽惜霜身上闻到了什么特殊的气味,原本霸道的目光又沉寂下去,似是在权衡着什么。

      待它思索片刻,猛然冷哼一声,声若滚雷轰轰,从喉咙里陡而击出,震得风尘四起。

      “先前,斩鬼除幽之事,吾可既往不咎

      只是,汝等来此荒旧神祠,究竟是真的想庇护同族,还是别有用心——”

      大妖的眼中寒光一闪,狰狞的面孔上,勾起了一抹冷漠而狂傲的笑意。

      “汝等好是大胆,竟然妄取吾主所遗香火神物!

      此事,便是挑起了祸端,汝等须知,吾主所遗神物,不容外类染指。

      不过吾念及神主昔日教诲,且给汝等人族蝼蚁,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现将香火神物交出,吾便大发慈悲,留下汝等小命。”

      幽惜霜眼神不动,心中暗自盘算,揣测着对面大妖心思。

      【说不定,这大妖也在觊觎,淼妃殿下所留下的香火神物。

      毕竟,淼妃殿下神隐已有百年,纵使对面大妖真是昔日神侍,它又能对昔日的神主,留下几分忠诚呢?】

      幽惜霜眼中闪动着莫测的情绪,他清楚地知晓,自己此刻的每一种抉择,都关系到接下来的事态发展。

      如今,只要一个不小心,自己便会行岔错,不仅守不住香火神物,还会破坏之前的布局。

      所以他淡淡地摇了摇头,沉声道:“大妖,吾等绝不会轻易交出,淼妃殿下的香火信物,除非你能证明——你真的对淼妃殿下,忠心不二、百年未改。”

      大妖闻听此言,顿时面目狰狞,恨声道:“人类,汝等不想活命了么?竟敢再三试探吾!”

      话音未落,大妖怒吼一声,身影迅若霹雳,朝向幽惜霜扑击而去。

      霎时,古铜色的毛皮间,射出万千细微的光束,每一束光芒都如同利箭,狂暴而锐不可当。

      幽惜霜本欲起身闪躲,却不料被那万千毫光定住了身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巨妖袭来。

      大妖巨掌挥下,令神祠都为之发颤的一击,打在幽惜霜身上,瞬间撕裂了他的身形。

      只见幽惜霜皮相破碎,四散飞舞,像被撕碎的云雾,化作漫天散落的裂片,遍布整座神祠。

      不过,那每一块于空飞散的皮相碎片,又都被一种奇异的力量护持住,开始汇集于一处,凝聚出新的躯体。

      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由皮相碎片凝成的躯体,并非是长眉青袍的枯瘦老者,而是——

      肩垂一袭砂金色泽的裁片披风,以粉绒狐狸裘毛围脖环绕着娇颈,身着宽大梅子紫衣襟的娇弱女子。

      见此情景,大妖双眸猛然瞪大,它瞧着娇弱女子的脸庞,或者说,是幽惜霜的面庞,竟从上面瞧出了几分故人的样貌,

      大妖初时还有所疑惑,但当它细细揣摩之前幽惜霜的言语,很快就猜测出这名娇弱女子的真实身份,本就霸道刚烈的声音,又加上一股暴戾的怒火:“汝,莫非就是当年最早背弃神主的神祠祭祝,其所留下的残脉余孽?”

      幽惜霜并不回应,被揭破真身的她,十分清楚自己现在的局势,已经到了最恶劣的地步。

      不仅之前好不容易蛊惑住的元廿,要因渔村之仇而背弃她,从而使得自己再无窥得“却尘丝”奥妙的机会。

      拦阻在自己身前的这位大妖,昔日的淼妃神侍,也会因为她的传承来历,而大发雷霆,毫不留手。

      所以,此刻的幽惜霜,惟有全力以赴,拼出生路!

      只见她十指迅速掐捏手诀,玄黄二色的耀华,在她胸前绽放如莲,化为一串串曲折蜿蜒的巫文咒符,积蓄着难以想象的力量。

      而身处一旁,曾被“却尘丝”吞噬了太多记忆的元歌醮,纵使脑中仇敌的形象已经模糊太多,幽惜霜原身的再度出现,却还是挑动起了他心中莫名的悲愤。

      眼前这位柔弱女子,应该就是曾在自己故乡——海边渔村的上空,祭起血祀法阵,与霖饮子相互争斗的那一位仇敌!

      他的心,泵动着愤怒的血液,可这幅卑弱不堪的身体,却是不由自主地向一旁,使劲地挪了挪。

      现在的元歌醮,不再是当初木讷无知的渔村青年,如今步入修行者行列的他,十分清楚自己与幽惜霜、大妖的实力差距。

      此刻,他惟有隐藏在神祠角落的阴影里,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最好是,等到大妖与幽惜霜两败俱伤的时候,再向仇敌出手。

      只有这样,才有可能为自己故乡报仇,毕竟现在的他,境界还只是修行过程中,最为底层的“九衢尘”。

      而在另一边,大妖与幽惜霜的战斗一触即发。

      一时间,妖炁、元炁悄然涌动,宛若海底蛰伏的暗流,令神祠内的气氛,变得空前的紧张。

      其中,娇弱女子,或者该称呼她的真名——幽惜霜,她身上的压力要更大一些。

      因为她不仅要面对,比自己修为境界更胜一筹的狸奴大妖,更需小心背后那个已然认出自己是其仇敌、正躲在阴暗处伺机报复的便宜弟子。

      不过,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逆境。

      毕竟曾经的她,可是为了生存,而不惜放弃一切情感,泯灭心中善恶,颠倒是非对错,修习各类邪道术法,以他人的血肉骸骨为修行食粮,向着幻梦中的“登仙之途”,一路偏执而行。

      如今,陷入绝地险境的她,将会再次以战挣命,拼杀出一条堂皇大路。

      【风蚀殿,雨打檐,往事累经霜与雪,祠中神妃今何在?故梦娇嘤咛。

      承先志,挣己命,贪力好境堕邪途,且杀举目仇敌寇!幽倩不惜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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