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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回:梦赴天阙香火宴,真君了却念尘丝。 ...

  •   夜幕似一块沉重的黑布覆盖在天地间,唯有那高悬的明月,在星空的点缀下,泻下宁静的白光,照亮了茫茫大地。

      窑洞内,苍白的月光越发显得凄清寂寞,元歌醮依然坐在那片破旧无比的草垫之上,眼角的血迹已干,他的面孔因忍痛而扭曲,在光影的变幻中显得忽明忽暗,一时间如妖似鬼。

      “却尘丝”就如同一根根银针,无孔不入地扎进元歌醮的灵魂深处,但他不曾有过一丝退缩的念头,只是默念行炁口诀,努力平息那逐渐剧烈起来的“却尘丝”的反噬。

      每一次深沉的呼吸,元歌醮都试图引导体内激荡乱窜的元炁,归入它们该去的血脉经络。

      但这并非易事,他的额头上不断冒出密集的细汗,证明着此举的艰难。

      那些被幽惜霜称作“却尘丝”的玄奥力量,犹如一条条饥渴难填的蛊虫,非但没有被元歌醮压制,反而因此变得更加凶猛。

      “却尘丝”如同锋利无匹的刃芒,寸寸凌迟元歌醮的魂魄,再以某种特殊的手段,引诱他体内的元炁横冲直撞,剐蹭着每一条经络的内壁。

      在无尽的痛楚中,元歌醮的意识陷入了一片混沌,仿佛魂魄被卷入了一段无从辨认的长河里,他的感官逐渐失灵,意识越发地模糊。

      随着意识的模糊化,元歌醮的灵魂似被一股无形之力引领,飘向了一个缥缈虚无的境界。

      他忽地来到了一处云端之上,只见此间——

      仙韵氤氲,琼楼玉宇。

      色彩斑斓的丹霞,映衬着金碧辉煌的宫殿。

      玉龙在云海中遨游,在殿宇间穿梭,长鸣震天,彩鳞倒映出悠悠天光。

      青鸾时而低鸣回应龙吟,在云间飞翔,每一次展翼,都有瑞彩天音随风而起、

      在这天界之中,万物皆透着不染尘埃的清逸,令人心旷神怡。

      元歌醮一步步踏上这朵莲台状的云彩,随即便感受到了这天宫的庄严和神圣,浑身上下被无形馨香所环绕,“却尘丝”在他身上留下的痛苦痕迹,似乎开始褪去,被一股温润的力量悉数抚平。

      在一处富丽堂皇的天宫门阙前,一位长眉白须的老者满脸慈祥地站立着。

      他身着仙袍,手持拂尘,眼中光华流转,自有一股超凡脱俗的仙气。

      当元歌醮步入老者的视线时,他便微微点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老仙瑞宣司辰,恭迎却尘真君大驾。”

      元歌醮迟疑片刻,这才反应过来,老者所迎接的“却尘真君”,正是自己此刻所扮演的身份。

      至于“司辰”,便是“执掌星辰”之意。

      瑞宣星,位处天阙垣最南,乃是神话传说中接引人间神主的天宫使者,莫非自己现在,真的来到了天宫不成?

      那这老者,便是神话戏本里的“瑞宣星君”?

      另外,“却尘真君”?

      这个名字,元歌醮从未在民间流传的神话戏本里听说过。

      不过,“却尘丝”之中,也有两字为“却尘”——

      “烦请星君引路。”

      元歌醮决定扮演好“却尘真君”这个角色,说不定,他还能凭此解开“却尘丝”的秘密。

      随后,便是瑞宣星君,领着伪装成“却尘真君”身份的元歌醮,进入天宫之内,去赴天后所办下的神主香火宴。

      微风轻扬,玉砌板桥轻晖,翠绿的天池,在桥下波光粼粼。

      玉龙轻舞,青鸾飞旋,一切都如同幻梦,怡人心魄。

      正当二人走上一座镂空青玉砌成的廊桥时,突见前方数名身披银甲的天兵,正羁押着一位挣扎不休的少女仙娥,她的衣袂飘飘,脸颊上浮现惶恐之色,凄厉的哭泣声划破了天界的静谧。

      元歌醮,正欲步前探问,却被瑞宣星君轻轻按住肩膀,

      “何事发生?”元歌醮心有不忍,眼眸里闪过一抹疑惑的光芒,步伐不由自主地朝前,欲要上前探询。

      却在这时,瑞宣星君急忙伸出手,轻轻扯住元歌醮的袖子,示意他不可上前。

      待那群天兵与少女仙娥踪影全无,瑞宣星君方才吐出一口憋得他几乎窒息的气息,支吾着向一旁的“却尘真君”解释:“此女,乃天后娘娘座下的点茶仙女,也不知是何事导致的,竟尔生出一颗凡尘之心,时常偷用天后娘娘的梳妆宝镜,借此窥探人间之事……”

      “她并非因此遭天兵逐出?”元歌醮皱眉打断,觉得“偷用宝镜、窥探人间”,不过是件小事情,天后因此事而惩罚那位少女仙娥,着实不近人情。

      瑞宣星君叹了一口气,神色间透露出无奈与哀伤,“若是因为此事受罚,那倒是还好……”

      元歌醮不解地追问:“莫非另有隐情?”

      瑞宣星君苦涩地看了元歌醮一眼,缓缓道来,“之前,点茶仙女在用天后娘娘的宝镜,窥探人间之事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处久旱无雨的土地,那里百姓的苦难,深深触动了她的心,决心洒水施雨……”

      元歌醮愣了愣,诧异道:“这为旱地百姓洒水施雨,虽是有违天规,但也是点茶仙女的一番的良善之意……”

      瑞宣星君叹气道:

      “她确实是一片好心无疑……但是,好心却办了坏事。

      她天真懵懂,有些不晓民事,竟以为天上沏茶的沸水,可以化作甘霖滋润万物,殊不知……”

      瑞宣星君欲言又止,神情间流露出复杂的情绪。元歌醮忍不住追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她竟是倒了一壶煮沸的仙茶——那水化作滚烫的雨,落在人间,成了沸雨。”瑞宣星君面露痛心,“不但令许多无辜百姓死伤惨重,还让那片土地彻底沦为死土,百年内都无法耕种作物。”

      元歌醮闻言脸色一变,突然感到一阵心颤,他低声道:“这……这虽是无心之失,但点茶仙女如此作为,却着实是一件祸事。”

      瑞宣星君苦笑着点头,“无心是无心,但造成的祸害却是实实在在。好心做坏事,也是容不得的。天后娘娘虽慈悲,但此事若不给予惩戒,恐怕会让天下众生觉得天界不公。”

      元歌醮默默无言,一时说不清对错,最终只得叹息道:“好心办坏事啊……”

      随后,他又问道:“不知天后娘娘,对此事作何惩罚?”

      瑞宣星君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心中的感慨,尽数散在飘渺的云端,缓缓地道:

      “天后娘娘下旨,命天兵羁押点茶仙女,伐去仙骨,打入凡尘,贬谪那处遭受沸水之灾的死地。

      点茶仙女需救助当地百姓,彻底弥补自己的罪孽,然后才有机会聚集足够的香火信仰,以此再修仙体,重返天宫。

      此事处理,十分公允了——

      伐去仙骨,虽是重刑,却并非了无生机。

      只要点茶仙女能在凡间,以实际行动彰显悔悟之心,帮助那些受难的百姓重建家园,她还是有机会重回天宫的。”

      元歌醮听着瑞宣星君的话,心中竟隐隐升起了几分敬意。“天后娘娘通事明理,对于点茶仙女的过错,惩而不绝,赏罚分明。”

      他凝思良久,抬起头来注视着瑞宣星君,沉声问道:“这点茶仙女可有姓名?”

      “其名宁嘤。”瑞宣星君继续说道,“她贬谪之地,是谓淼壑。”

      元歌醮暗自心惊,他想起自己在之前的那座神祠中,得知的某些消息——

      【神祠名“宁神祠”,是前朝香火神主淼妃「宁嘤」的道场。

      而宁神祠所在的地方,好像在很久之前,被称作“淼壑”。】

      元歌醮内心颇为困惑,有些搞不明白:

      【“却尘丝”、“却尘真君”,明明这两件事才是有直接关联的,怎么还扯到淼妃「宁嘤」的身上了?】

      瑞宣星君的冠履声,在玉质般的云路上传来,显得颇为清脆,明显他的心情,因为即将举办的香火宴,而变得很好。

      元歌醮的心头,却是波澜起伏。

      他原想借助“却尘真君”的身份,去探求“却尘丝”的奥秘,却不料遇上了点茶仙女——淼妃「宁嘤」的前尘之事,一时搞不清这场幻境,究竟是因何而起的。

      未至许久,举办香火宴的大殿已近。

      只见殿门巍峨,双柱之间悬挂着的珠帘随风摇曳,透出一股别致的香气。

      瑞宣星君在门口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向元歌醮,眼中既有庄严也有几分期待。

      “却尘真君,今日香火宴上所演的牵丝戏,是为天后娘娘特意准备。

      真君可要好好操弄手下的‘却尘丝’,莫要出了什么岔子。”

      听闻“却尘丝”三字,元歌醮正暗自惊疑,心想“将自己折磨得如此不堪的秘术,竟是此处天宫用作杂耍的把戏”,又见瑞宣星君抬手一引,示意他无须多言,直接上台即可。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整理仪容,缓步走入香火宴中。

      千丈琉璃,碧玉嵌窗。

      大殿之内灯火辉煌,瑞气飘飘,香云缭绕中,一众仙官、天君、仙女分坐于主席两旁,气象森严,却又不失和祥。

      元歌醮步至香火宴的中央,身披的霞衣在光影中流转不定。

      周遭所有视线,都在这一刹那汇聚到了他的身上,期待、好奇、审视,种种目光交织。

      元歌醮知道,此刻他是在扮演着“却尘真君”的角色,必须拿出香火神主的气度来,这样才不会在宴会上漏写。

      他深吸一口气,将内心的杂绪压了下去,反复思量着,自己该怎么驱动魂魄深处的“却尘丝”。

      说来也怪,现实中的他,恨不得将魂魄深处的“却尘丝”全数拔除,免得自己遭受凌迟苦楚。

      真是想不到,在这天宫幻境之中,自己反倒要靠“却尘丝”,来将自己的角色继续扮演下去。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在元歌醮思索期间,他的行动突然不受自己控制,如同被人操纵一般——

      只见他的周身绽放出星辰般的耀眼光华,双手更是轻快地舞动起来,若隐若现,仿佛在牵引着无形丝线,缔造一场梦境。

      细若游丝的光线在他指间纠结,缓缓上升,形成一幅幅动人心魄的画面。

      那是人间的苍生,他们面对的艰辛与劫难,他们的泪水、笑容,他们的决绝与无奈。

      更是天理的深沉,苍茫天穹底下,每一个生灵的命运,都被编织成一个个精细复杂的图案。

      坐席上的观众,他们目光渐渐沉浸其中,随着画面的变化,他们的情绪上起下伏,似乎忘记了身处天宫,错认为自己正身临其境。

      就在这梦境渐深之际,天后娘娘终于缓步而至,她的美丽无双,人间难寻,一双眼眸深似星空,映照着元歌醮布下的每一寸丝线。

      她所过之处,天兵天将齐齐致敬,而她目光所及之处,则令空气凝固如冰。

      然而,就在元歌醮将手下牵丝戏,快要导向高潮的时刻,一股不容忽视的异动从他心底涌现,那是“却尘丝”反噬魂魄、肉身的痛感。

      那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就这么突然地涌现了出来。

      接着就是眼前一黑,他又从迷离的幻梦中,回到了现实之中。

      元歌醮先是抬头看了看顶缝泄进月光的废弃窑洞,随后才低头看向自己的十指。

      一团团如无头乱绪的闪光丝线,正缠绕在他的指间,并且以消耗他脑海中的记忆为代价,不断地衍生出更多的丝线。

      【“却尘丝”?

      是的,不过是却尘丝罢了。】

      元歌醮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无师自通地,学了操控却尘丝的方法。

      他只知道,自己以后,再也不用惧怕这东西了。

      哪怕,这却尘丝,依旧会对他的魂魄,他的身体,带来巨大的苦楚。

      可元歌醮,却是已经窥破了它的真实本质。

      却尘丝,香火信力所成,故而可消耗记忆、情感,乃至一切执念,或借实物,或承元炁,以此成形。

      既然需要消耗执念,或者说“念头所成的一切思想”,那么魂魄深处会传来痛疼——也就是却尘丝引发的头痛欲裂,也就有了合理解释。

      至于,却尘丝为什么能引动元炁在体内的暴乱,很简单——

      修行之人,炼就元炁的第一步,便是澄清己心己念,使得体内精粹汇聚一处,如川行流,顺着血脉经络运行周天。

      可若是念头太杂,元炁散作一团乱麻,在各处经络上乱行剐蹭,可不就是“暴动”起来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修行中人,前期少有涉猎香火神道的原因。

      若承信徒香火,达成其之心愿,就必须接受其祈愿时,所散发出的执念。

      如是一人、两人,以修行中人的心性境界,还可压制一番。

      可若是千万人的执念,一齐涌入神主心中,那不就是成了“念头太杂”?

      所以,香火信力,于单纯炼就元炁的修行中人来说,就是“毒药”。

      那这样来看,香火信力所成的却尘丝,能使得元炁暴动,也就合理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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