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无边[姐狗]》米一林

10、第 10 章

　　许无边仰躺在枕头上，整个人都透着一种病中的苍白，脸颊上却带着发烧引起的潮红。

　　她闭着眼睛，她嗓子烧哑，说什么都像在讲故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工作不太顺利，心烦。”她缓慢措辞道：“你知道东立吗，一个还挺大的影视公司？”

　　江澈点了点头。

　　说东立是个还挺大的影视公司都算谦虚，他在业内的名气几乎可以说是占据垄断地位。寒暑假上的热播剧，最起码有一部出自东立，每年都有爆款，推了不少新人。

　　“你签在东立？”江澈顺着她的话道：“东立的作品很好，名头也响亮，很厉害。”

　　许无边神情疲惫，无奈道：“那是他的影视线，我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短剧导演，根本没有可比性。”

　　江澈不认同，根据自己的理解辩解道：“怎么没有，面向的市场不一样而已，说不定短剧比正经的影视剧赚的还多。”

　　“不同的投资，要实现相同的价值，肯定是投资低的那个更有含金量。”江澈道：“给充足的投资，能拍出好片子的导演多了去了。但用着微小投资还能拍出好片子的，才是好导演，你不就是？”

　　尽管许无边不是什么爱听奉承的人，江澈这一番话还是把她夸得身心舒畅，神清气爽。

　　她想绷住嘴角继续讲苦情故事，却苦不下去了，嘴角压不住的上扬。

　　“你真是……”

　　她睁开眼睛，看着江澈认真的神情有些无奈。

　　其实她很久没有和别人分享过自己的困境与痛苦了。

　　小时候跟父母讲，长大了报喜不报忧，就和朋友吐槽。等到成年之后走出校园，才会知道有些苦是没办法跟别人共享的。

　　人人都有苦，浪费别人的宝贵时间去倾诉自己的苦恼，把别人当垃圾桶一样的行为她做不出来。

　　更何况有的事，讲了旁人也不一定能理解。很多时候她只是想讲，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主意，并不想听爹味的训诫和明褒暗贬的宽慰。

　　但这次，江澈的眼神与声音太过清澈，再加上病中不可抗力的脆弱，让她产生了对他倾诉的念头。

　　“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了？公司不满意你？”江澈问。

　　许无边深吸一口气又送出，懒洋洋道：“你也可以理解为我不想干了。”

　　江澈喉头一哽，喃喃道：“还真是……你的风格。”

　　“我的风格是什么样的？”许无边突然好奇，睁开那双因为发烧有些水光潋滟的眸子，望着江澈问：“你觉得我这个人是怎么样的？”

　　江澈思考一会儿，道：“有才华，有灵气，很潇洒的艺术家？”

　　许无边被逗笑，点头应声，被夸的高兴。

　　她沉默片刻道：“是啊，有灵气的艺术家灵气快枯竭了，所以不想再继续维持那种无聊的创作了。”

　　她收回眼神望着天花板，感觉药劲儿上来，有些昏沉。

　　她语气缓慢，道：“简单说就是公司需要我源源不断地产出爆款短剧，但我不想再做那种流水线的，无聊的东西。我想要创作新的东西，公司不允许，所以闹翻了。”

　　“那要怎么办呢，解约？”江澈看她瞌睡，将手中的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做好了她睡着后就离开的准备。

　　“解约哪里有那么容易，我付不起违约金，公司不乐意掏违约金，就这么耗着呗。”许无边越说声音越小，轻声道：“顶多就是电话骚扰给我施压，冷藏，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她轻声重复，将这句话念了好几遍。

　　“你会没钱赚吗？”江澈追问。

　　此时，许无边的状态已经不是很清醒，恍惚中回答道：“没戏拍就会没钱赚啊。”

　　说完这句话后，卧室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她闭上眼睛，睡意如同江水侵袭身体，一瞬间打通四肢百骸。

　　隐约她听见，身边的人站起身，床边的重量骤然一轻。

　　不知怎么，她突然伸手，抓住了那节手腕。

　　“别走。”她道。

　　经过短暂的沉默后，嗓子仿佛被封住了，猛地开口吸进去大量空气，让她开始咳嗽。

　　她不得不从床上坐起，咳嗽的颤动晃得脑子晕，头针扎一样的疼。

　　这种神经性的疼痛无法缓解无法忍受，几乎是一瞬间，眼泪就顺着眼眶流了下来，莫名其妙地哭了。

　　江澈被吓了一跳，连忙撑起她 ，一手拿起水杯让她喝水，一边轻拍着许无边的背，让她缓解。

　　“我没走，你别急。”他有些慌张，看到眼泪时更是迷茫：“怎么，怎么哭了？”

　　许无边撑着他的肩膀稳住呼吸，闻言摇摇头，哑声解释：“没事，咳嗽太猛，生理性的。”

　　说罢，她又软软躺了回去。江澈收回手时，方才轻拍许无边后背的那只手沾染了不少汗水。

　　许无边眯着眼看他对着手掌发呆，明白了，也有点不好意思。

　　她道：“桌上有纸，你擦一下吧，抱歉。”

　　她合上眼，轻笑了一声，有些虚弱道：“挺奇怪的，有的话我对别人都没说过，对着你却能讲出来。你会不会嫌烦？”

　　江澈摇头，把她的双手也放进被子，裹得严严实实。

　　江澈说：“不烦。”

　　他看了看阳台，想起下午来时看到的烟灰，轻声道：“下次想抽烟可以找我聊天，我帮你解闷。”

　　许无边挂着笑，轻轻应了一声，这次是真的睡着了。

　　许无边的房子是赚了钱后父母给置办的，房子不算很大，但对于一室一厅来说格局很好。

　　卧室，客厅，厨房，阳台，每个地方空间都很充足。

　　工作需要，她还专门分出一间工作间，放设备电脑，还有沙发。

　　装修的时候她不在，父母就挑了一个她可能会喜欢的风格，整个房间都装成了清冷大气的北欧风。蓝白的主色调，点缀一些绿色植物，应该是很清新的。

　　可房间里总是缺少些人气，再加上几乎没有生活的痕迹，配上深蓝色的床上用品，拉上窗帘后显得有些阴沉冰冷。

　　江澈坐在床边，静静看着许无边。

　　沉睡的人面色泛红，头发毛躁蹭在枕头上，支棱出几根呆毛，乱七八糟。这副样子，跟平日里那个骑着摩托，万事胸有成竹的许无边简直判若两人。

　　江澈想了想，抬手打开了床头柜上的台灯。

　　暖黄色的灯一打开，房间里就多了许多星星，零散点在墙上。而光洒在枕边，也让床上多了几分暖意。

　　江澈看了看表，已经快到晚上，自己也应该离开了。

　　他最后看了看房间，确保窗户门都关好，床头柜上的杯子也有水，便准备离开。

　　只是当他准备起身时，一只手抓上了他的手腕。

　　那只手手指修长，颜色白皙，触感温润，在不久前蹭过自己唇，捏过自己的脸。

　　只不过此时轻轻的，没什么力气，还带着些许汗水。

　　江澈那颗处男心不知不觉软下去了一块，顺着许无边的力气坐了回去。

　　他听见许无边喃喃：“别走……”

　　江澈：“……”

　　以他刚跟许无边认识的关系，他留下来似乎怎么解释都不合理。可心里的两个小人打过一架后，他还是选择留了下来。

　　那只手被塞回被子，而江澈的手停留在许无边的额头，轻轻抚开被汗水沾湿的头发。

　　***

　　第二天凌晨，充足睡眠了一整天的许无边满血复活。

　　她难得的睡了一个没有烦心事困扰的好觉，公司领导，指手画脚的投资人和趾高气扬的对接人一个也没出现，只有沉沉的睡眠。

　　一个好觉换来的是绝佳的心情，许无边伸了个懒腰，放肆翻身，一睁眼便和缩在自己床边，以一种极其僵硬的姿势睡着了的江澈打了个照面。

　　她眨眨眼，又眨眨眼，终于在回忆中找到了一点自己让江澈留下的碎片。

　　然后被自己生病时撒娇的脆弱样子恶心得一跟头。

　　她三两步爬下床，把靠在床边快栽下去的人扔到床上，累得气喘吁吁。

　　“真是个实心眼的，留下也能找个地躺着，真就在床边呆了一宿。”许无边叉着腰，看江澈毫无防备躺在自己床上，嘿嘿乐了两声。

　　“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把人给睡了。”

　　精神饱满的她毫无睡意，把江澈提溜上床勉强盖上被子之后就晃悠出了卧室。

　　厨房的桌上放着一个保温桶，打开一看是熟悉的味道。

　　许无边知道，估计自己睡着之后母亲大人过来了一趟，送了点饭。

　　但问题是，人都来了，怎么没把江澈带走，生生让人在床边蹲了一宿。

　　总不能真以为自己跟他有一腿吧……

　　许无边热好饭，越想越乐，高高兴兴吃完饭，跑去拿下江澈放在桌上的SD卡，进了工作间。

　　江澈被阴差阳错叫过来，照顾自己了一整天，她也应该回报一二。别的做不了，剪视频这事是她的特长，总能帮上忙。

　　SD卡里的素材很多，许无边一条条看，一个个分类，一直看到天亮，太阳升起。

　　清晨七点，许无边从工作间走出，踮着脚从卧室摸出一套运动服，又跑去卫生间换上，拎着钥匙戴着耳机出了门。

　　初高中时的她为了让自己清醒，养成了晨跑的习惯。高中本来要求起的就早，再加上晨跑，她几乎每天五点半就得起床。

　　她以为那是自己这辈子最累的时候，却不想工作才是。

　　毕竟高中还有睡眠，工作之后迎接自己的只有通宵。

　　这是她回洛城这段时间来第一次晨跑，清脆鸟叫和晨间的风都带来生机与活力，让人情不自禁的轻松愉悦。

　　她哼着歌，沿着楼下洛水公园的跑步步道跑了半个小时。

　　公园依着洛水建成，左边是河道，右边是大片草地。

　　水边杨柳依依，草地上说不上名字的观赏树类枝繁叶茂，地上还长着各色野花，随风摇曳。

　　公园里有打太极的老人，散步遛鸟的中年人，还有一群追跑打闹穿着校服的学生。

　　生机活力同悠然自得出现在同一个画面，无比和谐。

　　八点，许无边重新回到小区楼下。

　　早餐店过去了第一批由学生组成的高峰期，此时仍在店里的基本上都是些白领上班族，将位置占的满满当当。

　　许无边本想在店里吃完，却发现店里店外没有一张空桌子，就连店外的小马扎都有人占领。

　　她掀开早餐店门口的门帘，笑着对老板道：“生意好好啊老板，都没位置的。”

　　老板戴着口罩，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

　　“也就这会儿人多，你赶上了。”

　　“行吧，那我带回去吃。”许无边仰面看着收银台背后大红底白字的价目表，半晌道：“老板，两碗两掺，两块钱小油条，三块钱水煎包，带走。”

　　“好嘞！”老板乐呵呵地用袋子装好小油条和水煎包，过了一会儿后厨送来两掺，交到许无边手里：“你拿好啊！”

　　许无边应了一声，笑着出门，朝家的方向慢跑回去。

　　早餐店的老板看着许无边的背影，笑道：“年轻是好啊，真有活力。”

　　***

　　许无边回到家里时已经快九点，客厅的窗帘被拉开，整间房子都照的通透亮堂。

　　她在玄关换好鞋，一扭脸就看见江澈站在卧室门口，眼神呆滞，满脸怀疑人生的表情。

　　他应该是刚睡醒，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有些皱巴，左手搭着右腰，右手捂着后脖子，拧巴得活像雕塑。

　　病好的许无边恢复了平日里的潇洒本性，她拎着早餐看着江澈，笑着调戏道：“早啊，姐姐的床睡得香不香？”

　　江澈：“……”

　　妈的，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