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消失的那一天》小芝是只猫

2、再遇

　　林雅还在这里震惊苏念的外貌，包间的门，突然又被推开了。

　　他，走了进来。尾随其后的还有一个看起来如韩国女团成员一样扎眼的漂亮妹子。

　　“刘焰！”众人惊呼。

　　苏念停了一会儿才抬头，神情聚焦的停在对方脸上，久久不能回神。

　　不过在众多站起来的老同学里，他的视线被隐藏的很好，几乎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长久的寻找，竟然在今天迎来了意想不到的展开…

　　“你不是叫刘博么？”韩国女团一样的妹子，用不流利的中文好奇的问道。

　　“那是我之前的名字，一直用到高中。”刘（博）焰帮女生脱去粉色长毛外套，眼角眉梢都溢满了温情。

　　又引得全场一阵惊呼，张泉青甚至端着杯子走过来，“居然真的泡了个外国妞儿，好样的，不愧是我们三中校霸，你焰哥！来，来，来，走一个。”

　　嚣张的王磊也迅速让出了位置，将主座留给了刘焰和他女朋友。

　　柚木奈子认真的和在座的老同学一一点头介绍，她是出生在韩国的日本妹子，如今到国内念中文，现在是刘焰的女朋友。

　　相比之下，沈袅袅觉得自己的位置突然低了下去，忍不住将香奈儿的背包从椅背后取下，刻意的寻找润唇膏，这才让自己感觉好一些。

　　柚木奈子在一一对应的打过招呼后，视线也一如在场所有女生，投向了坐在最边缘的苏念。

　　苏念给人的印象，很特别。

　　安静，瘦，脸庞过于秀气甚至可以说是‘美’。

　　他的鼻子上有一颗痣，像是女生们为了缩短中庭化妆时要特意点上去的一样。

　　那双淡到有些浅茶的眸子莫名的亮，只是被低垂浓密的睫毛深深覆盖住让人很少察觉。

　　而他黑色的长发，则随意在脑后挽了个道士髻。让他瘦削脸显得更为精巧，像是古董店的玻璃柜里，那些复古的瓷娃娃，碰一下，就碎了……

　　“你是混血儿么？”奈子忍不住问道。

　　苏念只是勾勾嘴角，并不搭话。

　　他原本以为这小小的插曲后，自己又要被阴阳几句，可这次倒没有。毕竟，所有人的目光和话题都转移向了那个男人——刘焰。

　　他是没怎么变过的。

　　高中时，学校要求男生都剪一样的寸头，没有鬓角，前额发不能遮住眼睛，如今他还是一样。小麦色的皮肤，轮廓深刻，身量还和当初在三中校篮球队一样精壮而有力，举起酒杯的时候可以看到手背上的青筋。

　　他的嘴巴还是薄薄的，笑的时候带着一丝刻薄，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不羁的野来。

　　在众人一轮轮的喝酒时，苏念依旧只是吃着米饭叨着面前的菜。转盘转过来是什么，他就夹什么，吃进嘴里也没什么味道，反正都一样。

　　他自己知道，他快要窒息了。心脏似乎被突然伸出的大手，狠狠挤了一下，产生一种胀闷的痛感，疼到他忍不住想要闭息。

　　他没有再去看主位那里，甚至连余光都不曾放过去。

　　因为当刘焰再次走进这里，他就已经看到了，看的很清楚。

　　就像在高三暑假一开学，他背着书包走下教学楼时的擦身而过。苏念站在走廊的台阶上，看的很清楚，只是他没想过，刘焰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很多很多的记忆碎片，都像玻璃渣子，每一片带着一小段记忆，重新再插进苏念的心脏里。

　　他记得高中一开学的那天晚上，结束晚自习时，自己看到校门口高大的身影正将一个女孩儿压在红砖墙上热吻。

　　那种炽热的感觉，让苏念两手出汗，刚小心翼翼的走了两步，转身想要绕远。

　　那略带磁性的声音便漫不经心的飘过来。

　　“卖鱼仔，老子最近手头有点紧…”那是刘焰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起初，为了防止同学们的闲言碎语，苏念每天打完饭，都会去操场旁边的小树林里蹲着吃。

　　草地上下过雨的泥泞，让人很少会经过这里。

　　但即便没人会来，刘焰却依然坐在那棵最高的树上抽烟，烟灰不知是有意无意的落在树下苏念的白米饭上。

　　苏念抬头，就看见那张玩世不恭的脸，嬉笑着：“胖子，怎么了？连食堂都不敢去？孬种啊…”刘焰还刻意拖长了尾音，显得有些凉薄。

　　还有一次，刘焰把他逼到六楼天台的栏杆处。

　　只是因为自己背单词，吵了他的午觉。

　　苏念清晰的记得，风吹过校服领子的感觉，晌午的阳光炽烈的照在眼睛里晃，整个人失重似的好像要从六楼栽下去。

　　最后，刘焰又戏耍般一把将他扯了上来。他双手搓着脸，深呼吸一下，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困意：

　　“你他妈的想死，也别死在老子手里。这天台跳的地方多的是，等我走了，你爱跳不跳…”说罢，“哐啷”一声甩上了天台的铁门。

　　但是刘焰不记得，明明是自己的步步紧逼才将苏念怼到了天台的最边缘。只要在近一点，苏念就可以掉下去。

　　不过对于当时的苏念来说，‘死’，或许是一种更加便捷的解脱了。

　　每天的书包都很沉，每天上学的步伐都很重，每天走进校门口时，他都要深呼吸。

　　对于当时又矮又胖，从最垃圾的初中考进B市重点高中的苏念来说，一切都像被绑上了耻辱柱，烈火在下面炙烤，他只能绝望的看着自己在黑暗里不断地沉沦，摸爬……永远没有结束，也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的。

　　或许是开学第一天，老校长热烈的在主席台上介绍他这个资优生窘困的家庭情况；亦或者是班主任那怜悯的目光和时不时的低声询问。

　　没有人意识到这个矮胖的少年还有自尊这码子事。

　　成年人的习以为常，总是将人推向深渊的最后一步……

　　此后，班里每个人走过苏念身边，都会说一声：

　　“好臭啊，你们有没有闻到一种死鱼的味道？”“恶心死了！

　　他的书包，会从三楼的窗口因为“男生打闹”无意中的掉落在楼下的花坛里。作业本和满分的试卷会被刻意扯裂的贴在自己的桌子上。

　　如果是练习册，作业本丢了，苏念也已经习惯性的走到教室最尾端的垃圾桶里翻找。

　　被浇了芬达或者可乐的书页，通常干了后很难撕开，所以要一页一页的拿着晾干。

　　那种手里因为糖分的黏腻感，让他觉得比凌晨四点的鱼市还要令人厌恶。

　　他总想着什么时候可以爬出去，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哪怕像母亲的不告而别也变成了可以理解。因为要离开啊，永远的离开，头也不回的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