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那只试图撑裂黑暗的手 ...

  •   廖民德接到刘焰电话后,赵源的电话就接着打来。

      赵源再三强调,如果廖某人要是敢把“刘利扬女人”的任何消息透给刘焰,那他将面临接不到任何工作的尴尬窘况。

      甚至连他如今可以歇脚的所谓办公室,都会被一并收回,叫他从哪里来,滚哪里去。

      廖民德笑道:“我又不傻…也无意对他人家庭指点迷津,放心啦…”他无畏的慵懒带着几分随性,随即将烟蒂投篮般,丢回堆积如山的烟灰缸里。整个人带着四分的酒劲,彻底窝在早已褪皮的旋转椅子里开始继续“发梦”。

      ‘私家侦探’本身就是上不得台面的灰色产业,没有小说中电影里光鲜的一面,他们只是不被法律允许的“金钱动物”。况且国内几乎没有什么正式的执照颁发,他们只能活在灰色地带,说难听点,“消息贩子”更加贴切。

      廖民德本身就很明白这件事,他也不是一直都是干这行的。

      他自己告诉自己:只是需要钱,因为钱,他才从警队里离开;因为钱,他才一直无法面对妻女。

      曾经的错误已经造成,现在想要弥补都显得吃力而困难。如果简化为“钱”这么简单,或许他才能安然睡去,心里的愧疚难受都变的可以欺骗自己。

      如果‘侦探’只是他拿来换钱的那层皮,那他本身早已经如同洞空的树干,毫无活力可言。自己什么烂样,他自己都看不下去。

      当初还在B市刑侦支队那会儿,天天不是出任务,就是跨山越海的寻找嫌疑人,好在有贤妻支撑起整个家庭,才让他不至于和队里的老同事一般,衣服三五天都没得换,袜子穿到可以‘自我站立’。

      在刑侦支队有个传统,大家不是婚姻难继,就是光棍一条。廖民德还曾为自己能打破这个“传统”而沾沾自喜。

      廖民德曾经以为自己将做一辈子的刑警,永远活在第一线,跟他师傅一样,老年退休还可以发挥余热的时常来脏乱差的办公室里转转。闻闻味儿,都觉得回忆无限…

      他师傅说:“很苦啊,当刑警,每个人都会遇到一宗属于他自己的‘案件’的。”年轻的廖民德当时还笑着问:“您遇到了么?”年近六旬的老人摇头,显得既庆幸又失落。

      “遇到,就是一辈子的事,幸亏我没遇到,才可安然退休养老啊…希望你也不要遇到。”这是老人的祝福,却被年轻气盛的廖民德误解。他当然希望遇到那样的“大案”可以立功,可以升迁,无限风光的没有遗憾。

      可人自有命,上天通常有其他的安排。

      女儿因早恋离家出走,而妻子寻告无门。当时他还在缅甸接任务,寻找诈骗团伙的最终据点,根本连电话都打不通。

      等行动失败回到B市,等待他的,已经是一纸离婚协议和妻子怨愤哭肿的面孔。

      当时寻找失踪人口还没有全国联网,大数据比对之类的先进手段。全靠人力排查找人的年代,全靠民警的使命感和家属的从不放弃。那是要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的工作,办事的民警也不能迅速将人寻回。

      需要等,日日等,夜夜等,在守了派出所门口三个月后,妻子终于崩溃,毕竟连自己丈夫都联系不上,还有什么是她可以指望的?

      等廖民德得知此事时,五味陈杂,他已经彻底无颜面对家庭。

      他想打开女儿的电脑,都还需“技术科”的同事帮忙。在翻阅所有女儿的浏览记录,和私人空间以及各种网络通讯后,他将一叠资料摆在自己和妻子中间,那是这段婚姻最后一次‘撕裂般的对话’了。

      之后,他卸去一切职务专心寻找“迷途的女儿”,就跟寻找天上的星星一样难。无法安眠的夜里,他想过各种和女儿相认的方式,但唯独不敢想最差的那一种。

      最终,人是找到了,只是早已不是那个乖巧懂事,考试拿第一的小女儿。

      她被小混混骗,又被卖去了其他省份,辗转着被迫接客,为了控制这些被骗来的女孩儿,那该死的“头头”甚至不惜给她们注射毒品,让人无法走脱。

      一切都源于一场“永远也无法奔现的网恋”。

      而妻子和他在开始时并未关注…

      因为了解妻子的辛劳,所以只能用“恨”去填充这失衡的现状。他一己承担一切过错,只为了让妻子可以活下去。否则无论是作为一名柔软的妻子,还是母亲,女人生的火焰已然熄灭。

      人有时在特殊情况下,需要某种足够强烈的情绪支撑才能不至于倒下,如果做不到“爱”,那就“恨”吧……

      女儿被找到时,面目青肿,被打的不成样子,身上有多处皮带殴打痕迹以及绳索的勒痕。

      她不再叫他“爸爸”,眼睛里已经看不到任何“光”了,看到男性习惯性的躲避,只是成日痴傻的坐着,在没有毒品供给时,用任何利器伤害自己,在地上打滚撒泼的如同一只原始动物。

      在家静养时,她也再三出逃,为了那些白色的粉末,甚至不惜再次出卖身体。

      这个家,终于分崩离析,变成了廖民德想也不敢想的样子。

      他净身出户,为了‘搞钱’不惜动用各种资源,警队那些老同学老同事除了深表同情外,也没其他法子。谁遇到这种事情除了认“倒霉”外,也做不到别的,一度廖民德甚至怀疑女儿的事情是“事出有因”,可那些终究是他一个人的臆想,为了缓解生活带来的痛苦罢了。

      如今女儿长期住在戒毒所里,妻子再嫁,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无限的提供女儿的医疗费与妻子的赡养费。

      他像是被拴在圈里待宰的猪,体内有深沉的呐喊,而嘴巴却因此而闭合。

      作为一个成年男人,他没法子尝试着呼救,即便转为大声又如何,这个世界却从未给予他该有的回应。他有时还会想起当年师傅说的话:“信命啊,没办法的,该遇到的时候总会遇到。”只是师傅说的是案件,他却拿来当“人生”来实践。

      在他潦倒街头的日子里,有幸被赵源找到,开始了他的“套皮”生活。

      甚至作为刘氏企业的某个暗中分部来用,当然这个只有他一个人的分部里,大部分时间都是肮脏的无法让人踏脚。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用这种‘幼稚’的方式赎罪,仿佛他差一点,女儿就能好起来一些。

      关于“调查苏念”这件事,廖民德开始以为不过是“孩子间的小打小闹”,所以只是联系了学校和当地派出所,之后为了装装样子,还特地踏上了去北城的列车。在车上他还在给女儿写信,虽然她从来不会回。

      他还是喜欢这种老派的方式,让他觉得好像还有转机。

      他走上了当年温宝华走的寻亲路,也看了当年苏念的“老家”。只是如今他也只能从他人的形容中拼凑当时的”场景“。

      他又从苏念曾经就读过的小学,初中了解情况,还打听到了曾经住在苏念一家楼上的老邻居,以及当初受理“苏念事件”的社工与派出所等人员。每个人的描述多少都掺杂着个人色彩,这给少年苏念带上了一层模糊的面纱。

      少年的”寡言“,少年的”机敏“,少年的”防备“还有都属于苏念的”骄傲“。乃至他的不幸都会被美化成一种看似完美的样子。可是越是”完美“的东西,越是假。这让廖民德疑惑。

      明明是深秋,但北城已经入冬,这让廖民德瑟缩在小旅馆屋子的床上里抽烟,模糊间他好像能和少年苏念对话。只有那天晚上,他做梦梦见了女儿之外的人,就是那个少年。

      他梦见那个十四岁的少年背对着他,面朝黑暗,少年伸出手,张开五指,像是在撑破属于黑暗的某些东西。那个背影显得决绝而冰冷。

      如果不曾了解深入,他觉得那个少年只是同样被命运选中的‘倒霉蛋’,跟自己一样。

      可是随着一步步的调查,很多细小的东西像纷至沓来的雪花,一片片的让他勾勒不出这个少年的样子。

      首先是温霖的失踪,并没有在当地派出所报备。左邻右舍只知道这个女人不安分,却不知她的去向。再者是她的老公苏宁州,在老婆私奔后的反应出奇的安静。

      而他自己的酒后冻死,也来的非常蹊跷,如果按班主任对于苏念本人的评价,一个“心思细腻”“做事井井有条”“非常懂得看眼色”的少年,应该熟悉父亲喝酒的地方与路线,当夜如果顺着道路去寻找,肯定不难发现醉酒的苏宁州本人。

      但是为什么他没有去?

      廖民德甚至找到了曾经要和温霖私奔的‘老相好’,当地开冻肉厂的许某,这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听到‘苏念’居然露出了一丝惶恐,那是一种奇怪的惶恐,就像是曾经看见过什么不能说的秘密的惶恐。

      许某说,其实在温霖失踪前一周他们已经分手,原因是被老婆发现。

      温霖为此索要了一笔不菲的“分手费”,甚至托他帮自己买了去广州的机票。但是当年的行程表里,显示温霖并没有登机,那么那个女人去了哪里?

      直接”人间蒸发“还是依旧留在了北城,再或许,是留在了北城黑色的土地里……

      为什么所有人对她的消失,都显得那么无所谓,就连她的丈夫与儿子都不甚在意。

      许某说日子太久了,有些记不得。

      唯一记得,就是苏念曾经来厂里半工读过一段时间。他以为是温霖走后父子俩日子太难,毕竟所有人都知苏宁州酗酒,无力管束苏念,少年的生活一直都是挣扎为生。

      所以许某勉为其难答应了,只是让他在工人们都下班后来工厂做些打扫卫生的工作。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可是廖民德作为刑警的直觉告诉他,许某在撒谎……或许不是许某撒谎,而是那个少年苏念。

      在廖民德看到苏念初中照片的那一刻,他甚至有些惊讶过头。那跟B市三中入学的照片,完全有着天壤之别。

      初中时的苏念清秀的不像话,在一众小孩儿里,都是那个可以第一眼让人记得的面孔。

      和后来电视采访中的“愚钝”“质朴”有着天差地别,廖民德不相信环境可以这么快改变一个人,只是两年半而已啊……除非,除非是他自己要变,变得平庸,怯懦和让人忽视。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让人忽略他曾经的成长经历么?父母相继离世,这又有什么好掩盖的,对,那分明是在“掩盖”什么……

      廖民德在那一刻突然懂了师傅的话“每个人都会遇到那宗属于他的案件,没有遇到着实幸运…“

      一周的时间很快,他还没来得及了解事件的全貌,刘焰的电话就打来催促,少年骂骂咧咧:“不是说一周后到康宇路找你么,你人呢?真骗子啊?”

      廖民德只能道:“我还在北城。”

      “去北城干嘛呀?”拆了石膏的刘焰翘着二郎腿坐在台阶上吼他。

      “苏念,你叫我调查的那个男孩儿。他是北城人,你之前知不知道?”廖民德德语气变得慎重没了以往的嬉皮笑脸甚至插科打诨。

      “屁话,我要知道,要你干嘛?”刘焰点了根烟,“查出什么没有?”语气中还带着些许的好奇。

      廖民德沉吟良久后道:“这个少年你少接触……很多事,目前还不明朗,但是我确定他不简单。”他顿了顿,补充道:“或者说——他很危险。”

      “切,吊我胃口,行,你麻溜的给我滚回来。查到多少是多少,”刘焰并不给他余地,还嘟囔道:“你这种人,我见多了,不就是为了几个臭钱,给我拖时间么,小爷我是这么好骗的?”

      廖民德一时无语,他总不能把猜测当证据,这不符合他做事的一贯作风。

      “行,我回去还得再做一次背调,最后一定拿出一个你想要的答案行吧!”

      刘焰扬眉:“你自己说的,交不了差怎么办?”

      廖民德头一次这么大方道:“按赵秘书说的,从此以后我接不到任何工作。”

      “行,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刘焰这才拎起书包,挂了电话。

      廖民德没说的那些话让他更加好奇,究竟是查到了什么,叫这个老鼠一样‘油滑’的男人语气如此认真谨慎,现在的他,已经不想再等了。

      他要去主动看看所谓“不能接近”的苏念,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那只试图撑裂黑暗的手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