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不当时》风似

2、学霸

　　余飞和林丁不在一个班，到现在为止，她们从未说过一句话。
　　她们上一次见的时候，还是在中考考场上，当时全县中考生打乱排号，安排考场，余飞和林丁安排在了一间考室。
　　每个考室安排40个人，4列，10排，单人单座，确认考场当天，余飞惊讶发现，林丁的座位在她左前方的第一个位置，这个位置除了看不到林丁卷面上的内容，林丁的一举一动都清晰无比，如果林丁慷慨点，将做好的答题卡往桌子的右上角一放，以余飞1.5的视力……
　　可是，他们不熟，这话也不好开口，而且以学霸的个性，大概率会一口回绝。所以，余飞当天就找到4班的小伙伴，帮忙借了林丁初三所有的模拟考卷来看。她发现，林丁这样人，总有自己固执的一面，别人做选择题，确定选项后就在答案下面画个“√”或者“/”，或者直接写在提后的括号内，但林丁不会，她确定答案后，直接在题号前面写ABCD,把字母排在一列且整整齐齐。
　　发现了这一点，余飞考上的时候，前半场就全神贯注地盯着林丁手上的动作，A是3划，C是1划，B和D是2划，但D字写起来比B字更流畅，用时更短，所有笔画的差异会直接反馈在写字时右手的动幅上，且每次写答案之前，她会把手挪动到题号前面，这是一个准备的信号……
　　所以，中考下来，余飞的选择题全对，剩下的题目，按照自己的真实水平发挥一下，她居然也考上了市重点中学。
　　打心底里，余飞对林丁心存感激，虽然林丁什么也没有做。

　　林丁知道余飞，因为这个女生在学校混得开。余飞知道林丁，因为林丁成绩好。
　　林丁的成绩很好，好到可以吊打年级第二名。每次考上，基本上可以高出第二名几十分。包括这次中考，余飞知道的是，林丁的中考成绩是全县第一，全市第五。所以，市一中花重金把她挖走了，据说高中三年学杂费全免，还给了一笔不菲的奖金。
　　余飞盯了一会儿，终于看清林丁在卖鸽子，盯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她卖出去一只，来来去去的人群，没人问一句，就见着卖东西的人在捣鼓着手里的6阶魔方，显然，卖东西的人不怎么上心。
　　余飞慢慢走过去，“嗨！林丁，你好啊……”
　　林丁抬头看了她一眼，“嗯，你好！”，继续捣鼓手里的魔方。
　　余飞心里一阵无语，“嗯，你好！你是领导来视察么？这么敷衍，这么冷淡……你是学霸，你了不起么？”，虽然腹诽，但还是笑着脸贴上去，不然，这“搭讪”的目的就达不到了。
　　“林丁，我叫余飞，我是一班的。”
　　“嗯，我知道。”
　　听林丁说认识自己，余飞心里一阵激动“你认识我啊！没想到你居然认识我！”
　　林丁停下手中的活儿，看着她平静且认真地说到，“初中二年级第一学期的第三周，周四，上午第三节我们物理课，那天何老师拖堂讲题了，下课自由活动的时间，你和你同学在我们班教室门口走廊上打闹，冲我们教室里怪叫“下课了！下课了”，打扰了何老师，他在教室门口把你们轰走后，非常生气，给你取了个外号，说你是个“女飞机”！
　　尼玛，这个何秃子，说话这么诛心！余飞心里那个气啊，她终于知道自己的外号怎么得来的了，不过没关系，她要走了，去市里最好的高中，姐在这个学校的外号啊什么的终将成为泡沫消散。
　　余飞尴尬地笑了笑，“呵呵，让你见笑了，没想到我是这样被人记住的，哎，对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为了掩饰尴尬，余飞赶紧将话题扯开。
　　“两件事，一，买鸽子，二,验证一下魔方的旋转规律”
　　“魔方旋转规律？”
　　“对，一个散乱的魔方，按照给定的公式，即旋转规律，可以将相同色块转到一个面上，我验证过3阶魔方，想看看6阶时，公式是否依旧适用。”
　　“哦，那你试出来了么？”口上说着关心的话，余飞内心：“这么无聊的事情也有人做？”
　　“没！”
　　“对了，你家大人呢？为什么是你出来卖东西？”
　　“我爸在外边打工，我妈爬楼梯摔了，花了一笔钱，我弟弟开学学费没湊齐，鸽子卖了凑一凑。”
　　“明天都开学了，你东西都收拾好了？而且，你这样卖东西，到天黑也卖不出去啊。”
　　“嗯，我也发现卖东西比记东西要难很多？我观察过市场，家禽类卖的最好的是鸡，鸽子是小众需求，而且性价比低，所以，问价的人少。”
　　余飞看她分析得一本正经，但屁用没有，这样下去今天一个鸽子都卖不出去，决定帮她一把。便问他，鸽子要怎么卖？
　　“40一只。”
　　“你就不能灵活一点？比如人家多买几个，你给便宜一点？”
　　“嗯——也行吧，最低38一只。”
　　余飞看了一下装鸽子的两只笼子，每只笼子两层，约么着40只左右，心里有了底，她便站在林丁旁边，开始大声叫卖：
　　“哎……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鸽子便宜卖了啊，各位乡亲父老啊，鸽子汤大补啊，吃了强身健体,滋阴补阳，美容养颜啊……”
　　“大妈，你要不要买个鸽子啊？这鸽子纯家养的，比土鸡营养好多了，不但滋补，还能强健筋骨，促进伤口愈合……女性月经不调什么的，吃了最有奇效！”
　　随着余飞大声叫卖，问价的人渐渐围了上来。
　　“这鸽子本来要卖45一只的，但如果你买两只的话，40一只也给你……”
　　“什么？一只40不能给你，怎么着一只也要42啊……你们两一人一只啊？那好吧，也按40一只给你算……”
　　“随便挑随便选，看上哪只给你逮哪只……”
　　……
　　“林丁，给这大叔装上……大叔给，找你的钱，你慢走啊……”
　　林丁手忙脚乱地打包着鸽子，余飞卖力地叫喊着招呼着，不一会儿，就将鸽子卖出去了大半，许是累了，余飞蹲在鸽笼后边，也不喊了，一只手支着下巴，一只手把钱递给林丁
　　“给，刚卖了26只，这里一共是1040块。”
　　林丁接过钱数了数，给余飞道了声谢，准备挑着笼子要走。
　　“哎！你去哪里！你还没卖完呢！”
　　“准备回了！今天卖了一多半，钱已经够了。剩下的带回去下次再来卖！”
　　余飞看着笼子里挑剩下的10来只鸽子，叹了口气。
　　“把鸽子带上，跟我来！”
　　余飞把林丁带到街上开饭店的“水兽”家里，跟水兽他妈，也就是老板娘好说歹说，成功忽悠着水兽他妈在他家菜谱上加了一道“状元鸽子汤”，以35元/只的价格将剩下的13只鸽子全部堆了出钱，并且说好了，鸽子汤卖的好的话，以后可以长期供应。
　　林丁被这一番操作惊呆了，惊喜的同时，也对余飞佩服起来——心里暗叹“她在学校混得开，不是没有原因。”
　　林丁把她母亲的电话号码和一个笼子一起留给了老板娘。对老板娘道谢后，准备回家。

　　“你怎么回去？”
　　“当然是走回去！”
　　“走回去？要走多久？”
　　“一个半小时。”
　　“这么远！”
　　“不远，上学时候每周都这么走，习惯了。”
　　“你等等我吧，我骑摩托车送你，20分钟就到了，比较快。”
　　林丁想要推迟，还没来得及开口，余飞就跑去开车了，一会儿骑着摩托车回来，把手里拿着的头盔给了林丁，林丁戴好头盔，一手搂着余飞的腰，一手抓着空笼子，在乡间公路上一路驰骋。
　　“慢点！你慢点！”林丁一路都叫喊着！
　　“你放心！我技术好着呢，我把我自己摔着也不可能把你摔着……”
　　当余飞把车一脚刹在林丁家的门口时，他们家探出个小男孩，“姐，你回来了？这么早就把东西卖完了？”
　　“嗯，同学帮的忙！”
　　余飞看了一眼林丁的家，破破烂烂3间瓦房，台阶堆着玉米/红薯一类的谷物杂粮，还能听见猪叫声……余飞曾经去过乡下，哎！大差不差吧，好像农村都这样,蛮穷的。
　　林丁请余飞家里去喝个水，余飞推辞了，说要回去收拾明天开学的东西，准备走。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从后备箱中取出一刀肉，递给林丁，“我们家没卖完的，经常都送人了，听说你妈摔着了，拿给你妈补一补，不值什么钱，别嫌弃！”
　　林丁想了想，接过猪肉，拿给弟弟让他放屋里去。对余飞说，“你等一等，我给你装点梨，自家种的……”
　　余飞将梨放进后备箱的时候，忍不住还是对林丁说了句——
　　“你说你们家这么穷，为什么还要生两个孩子？”
　　林丁心里那个愕然啊，你直接说人家家里穷，你礼貌吗？但看着她眼睛，没有轻视，没有戏谑，没有调侃，平常且认真，是真心在询问。
　　林丁沉默了一下，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郑重开口道：
　　“从古至今，穷人生孩子的目的不外乎两类：一，养老。二，光耀门楣。像我家这样的穷人家庭，他们担心老了没有收入，需要养个孩子来负担他们失去劳动力后的生活，又担心养一个孩子中途夭折或者不成器，导致他们老无所依，所以不可能只养一个。另一方面，他们想要孩子有出息，给他们挣得脸面和荣誉，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想靠着孩子翻身，多生孩子，翻身的几率就更大一些。但现在养个孩子成本也大，多了养不起，所以，通常家庭都养2个，少数家庭养3个，像你家这样养1个孩子的，少见。”
　　余飞听了，认同地点点头，好像是这样，她考上重点高中，她老爸觉得面子上可有光了，逢人便暗搓搓地炫耀下。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道理？”
　　“书上看的，但大多是在网上看的，学校机房可以连网，有很多很好的论坛和阅读平台，我后边写给你，你没事也可以去看看。”
　　“算了，我上网只喜欢打游戏！
　　哎！你说，你把家庭关心看得这么透彻，你会不会很失落，或者伤心？而且这样赤裸裸的说出来，会不会显得你很冷漠。”
　　“冷漠说不上，大概是理智吧。正确对待这种关系就好了，对父母兄弟，若以后有钱，就金钱上关照，没有钱，就精神上关照，量力而行，孝而不顺，把握好度就可以了。我心中自有衡量的尺度，所以坦然视之。”
　　余飞佩服，又聊了几句，看看时间准备回去。
　　“我回了，明天到了市一中一起去报名啊，据说可能分到一个班上，我在校门口等你。”
　　正要点火发动车辆，见一个女孩向林丁家走来，这个人余飞认识啊，校花梁双双。
　　她爸有钱，在镇上做生意，可她爸妈离婚了，又各自结了婚，她后妈不喜她住在家里，以前她住街上的时候，她后妈老找各种理由跟她爸闹，后来被她爸送到乡下她奶奶家，她们家才消停。
　　这女孩子长得漂亮，只是各种装——用余飞的话来说，就是茶妹儿一个。没想到，她奶奶家跟林丁家距离这么近。
　　好像，这个梁双双也被录取了，余飞八卦听来的，着姑娘差两分过一中的录取线，在家里哭得梨花带雨，求着她爸爸想想办法，被她后妈一通痛骂，什么整天妖里妖气不好好学习，你自己考试差两分怪的着谁？想要老娘出钱，没门！最后，又找她亲妈哭，她亲妈推诿，她是判给她爸的，孩子想读书做父亲的不出钱怎么行，找上们来骂，于是，两个女人，她亲妈和她后妈骂得气吞山河，打成一团，公安局的同志调解了好几次。后来，她舅舅看不下去了，给出的择校费。
　　梁双双过来打了个招呼，对林丁说，“林丁，明天我舅舅送我去学校，原来约好带着你一起去的，但是我表哥和表弟也要跟着去玩，车子坐不下，不能带你了。抱歉了”
　　林丁道，“没关系，我自己可以坐班车去。”
　　梁双双又言“听说高一分班会抽出3个实验班，中考成绩好的都会分到实验班里面。林丁你成绩这么好肯定能进实验班…我怕是不能跟你一个班了"，边说便做出一副哀伤凄凉的模样。
　　“林丁，你成绩这么好，招生老师上次都来你家了……你能不能跟老师说一说，把我调到跟你一个班啊——”一副哀求的样子。
　　林丁听了，觉得她这个要求好扯淡，但一时间又找不到什么理由回绝。
　　余飞听了，一副眼珠子都要突出来，尼玛，这是什么逻辑。实在看不下去了，对梁双双大声道：
　　“靠！你想进实验班你怎么不自己去跟学校领导说！再说了，关林丁什么事情，你觉得林丁有多大能力，可以改变学校的分班规则？……”
　　“我不敢去说，林丁成绩好……”这梁双双诺诺言他。
　　“你不敢去林丁怎么敢去，再说了，这件事压根就跟成绩没什么关系好吧！”
　　林丁也顿时清晰起来，赶紧附和道：“是的，我也没法说，说了也不管用”
　　“那好吧，后边只能看运气了……”
　　这姑娘后边扭扭捏捏走了。
　　余飞看人走远了，对林丁说道
　　“她是个绿茶，你以后离她远点！”
　　林丁听余飞这样说，噗嗤一声笑了，点点头，说了个字
　　——“好！”
　　果决且刚毅。
　　看着余飞远去的身影，林丁心中似有明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