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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同行 ...

  •   是夜,零星的星光在夜空闪烁,晚风吹拂,阵阵清凉。

      许时樾离开时没有惊动旁人,等行至小路,看见前方有一人一骑。女子抬头望着空中明月,百无聊赖地摇着手中的狗尾巴草,像是等了许久了。听到响动回头,是陆景。

      她眼中含笑,眉峰轻扬。“我还以为许大人睡过头了。”这是自两人重逢后,第一次这样面对面好好说话。

      “你知道我要去做什么?”

      “当然,既然蓟州的人已经得到消息,大张旗鼓的前去不仅什么都查不到,还多半会被使绊子。不如乔装先行,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一个人都不带,看来是都准备好了。”

      “人多会引人注意,我已嘱咐手下在江州多修整两日。”

      “那还等什么。”陆景翻身上马,对他说:“留给我们的时间可不多。”

      “好。”许时樾看着她眼里星光,轻声应下。

      月至中天,二人策马,绝尘而去。

      一路上快马加鞭,两人终于到了蓟州北部,换了衣服,扮作流民混进了城。

      看见北部还算安定,目前没出什么大岔子,陆景不禁松了一口气。

      两个人先是去了城中,流民汇集之地。

      见官府周围支了许多施粥棚,流民有序排队,整个场面静谧无声。

      这太奇怪了,陆景一路留意着,发现这些流民中有许多人肤色正常,手上并无耕作痕迹,且神色如常,根本不是饱受饥饿与流离之苦该有的样子。

      两个人对视一眼,担心引人注目,朝城外走去。

      “看来他们是已经准备好等你入局了,消息倒是十分灵通。”

      “去前面的村庄里看看吧。”

      田野间已进行过耕种,生机勃勃,但山上草木却被破坏的很严重。跟着小路缓步而上,隐约见前面有一户人家。

      陆景瞧着身侧的男人,纵使穿着如此破烂的衣服,也难掩气质出众。

      突然恶向胆边生,陆景装作十分为难的样子道:“蓟州民风简朴,村中百姓更是如此。看官府的人如此不作为,想来民众已经积怨颇多。许大人这番模样,可不像是普通人。若是引起他人警惕,怕是打听不出什么来了。”

      见她好像十分苦恼的样子,许时樾没有拆穿,而是问她:“那你认为当如何?”

      “既然许大人这样问,还请大人一会儿莫要说话,只听小女一人之言。”

      见他同意,陆景拿出准备好的发带,示意对方弯腰。凭借自己以前的记忆,想将许时樾的头发束成马尾。

      没成想刚一弄好,对方忽然抬头。日光洒下,给他的睫毛镀上一层柔光,熟悉的气息近在咫尺,眼前人与记忆中的模样重合,让陆景的手忍不住捏住衣角。

      自己这样会不会太明显了,陆景不禁有些后悔,可许时樾这几日在江州时常与宋江年待在一起,应该知道原身陆小姐热情活泼,又对他心生爱慕,自己如此表现应该没错吧。

      许时樾并不知对方心中纠结,他意识到陆景醒来后的变化,是丢掉了枷锁后的生动鲜活,觉得这样很好。

      “啪”的一声响,让两人回过神来。

      是一个小女孩,瘦骨嶙峋的,五六岁的样子。脸上没什么肉,显得眼睛更大了,正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们。

      陆景不由得有些尴尬,咳了一下正要开口。匆匆跑来的妇人打破了此时奇怪的氛围。

      “小鱼,干什么,快过来,娘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你不怕被卖掉啊。”那妇人神情警惕,也是一副瘦弱的样子。

      “您放心,我们不是坏人,我叫许木。”陆景面不改色地撒谎:”我们二人不小心迷路了,途径此处,只是想问个路,休息一下。”

      “小鱼的爹爹叫刘庆,村中的人叫我刘娘子。”可能见他们是两个年轻人,又有一名女子,便不像方才那么戒备了。只是看着许时樾,试探着问道:“姑娘和旁边这位公子是?”

      小鱼抢先回答:“阿娘,我知道,和爹爹、娘亲一样。”

      孩子年纪太小,不知道“夫妻”这个词。

      “刘娘子,是这样,这是我丈夫陆时。”陆景边说边挽起了许时樾的手臂,感觉到对方明显僵硬了一瞬。

      许时樾虽将至而立之年,却面容年轻,比年少时只填了几分沉稳。加上陆景为其束的马尾,不仅并不突兀,反而填了几分少年人模样。

      “别看他生得这般好看,可惜却不会说话。我二人一见钟情,奈何我父母无论如何都不同意我嫁给一个哑巴。无奈之下,我们只好私奔,想投靠一门远方表亲。可惜走得太过匆忙,没有做足准备,谁承想,误入了这样一方地界,这实在是。”

      说罢便低头掩面,一副不愿再谈的模样。许时樾见状只好配合,拍拍她的肩膀安抚起来。

      如此一番表演,让刘娘子总算放下了戒心。看陆景哭得伤心,也是一对可怜人。就让二人先跟她回屋休息,等刘庆回来再告诉他们通往亲戚家的路线。

      等两人坐定,避开刘娘子。陆景戳了戳许时樾,说:“方才听刘娘子话里的意思,此地多是人贩子,一会儿先问问这么多流民是怎么回事吧。”

      见他不说话,陆景转头看着他,感到莫名,难道是自己刚才演过了?

      许时樾这才开口:“我不是哑巴吗?”

      陆景觑着身侧人的脸色,笑问道:“许大人之前可是答应要听我的,如今不会是生气吧。”

      许时樾看着面前裂缝的瓷碗,也不嫌弃,端起来喝了一口,才回答:“没有,我的意思是,一会儿我不能说话,你想问什么都可。”

      这样陆景满意了,看着屋外怯生生的小姑娘,笑着招招手让她过来。

      “小鱼儿,为什么躲在门后偷偷看我们呀?”

      “你们两个人,很好看,是最好看的。”

      小鱼可能是想说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可惜因为常年缺乏营养,让她连说话都有了几分困难。

      “谢谢小鱼儿,这个给你好不好。”陆景说着从包袱里掏出随身带着的饼递给她。

      小鱼看见食物,眼睛亮亮的,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还是忍着说:“那、那我要留给爹爹和娘亲。”

      陆景听后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劝她:“吃吧,姐姐明天去官府再给你领一些。”

      “姑娘有所不知。”刘娘子进来刚好看到这样一幕,不禁垂泪道:“官府是不会给你们发放食物的,等小鱼他爹回来告诉你们怎么走后,还是赶紧离开吧。朝廷说是开仓救济灾民,一开始倒是还会发一些稀米汤,后来便什么都没有了,不被打一顿都是好的。”

      “可我听闻,这灾是去年的,你们没有依律借贷吗?”

      大宋朝廷有惠民之策,凡是灾年,百姓可向所属官府进行借贷,利息只有两到三成,等来年收成好时再慢慢还上。

      “就是这个天杀的律令,当时说是二成,大家欢欢喜喜都签了。没成想,没过几个月,催债的人便来了,说是要还七成,还抛出许多条例。我们哪里懂这些,无奈之下,只好把地和余粮都拿去还了。小鱼他爹为了还债,还将自己买给了给地主,去当佃农,这才为我们母女换了些微薄的口粮。”

      七成,这简直闻所未闻,纵观前朝诸朝,也从未听闻如此之高的利率。陆景和许时樾彼此对视一眼,天子脚下,这样的事有多少,什么人有如此大的胆子。

      “这蓟州的彭县令,彭征没管吗?”

      “彭征那个狗官,他和那些强绅勾结,根本不顾我们老百姓的死活,将去讨说法的人都打了出来,官府,朝廷根本不让我们的活命啊!”说到这儿,刘娘子已经是泣不成声,抱着小鱼哭作一团。

      陆景掩下眼中惊异,为免误会,她说了彭征全名,可怎会如此。自己多年前偶然与其共事,见他文采斐然,满眼意气,绝不是刘娘子口中的模样。

      许时樾看她惊疑不定,小声开口告诉她:“南边聚集的两百人,背后之人就是彭征。”

      可陆景却想起记忆中的彭征,雄心壮志,愿扶大厦将倾。

      那是遇见许时樾的第二年,那时候陆景还没参与到皇权争斗当中,但已知道要广结人脉。她替父亲来蓟州办事,第一次见到彭征。

      彼时彭征刚刚任蓟州县令,蓟州那时有一个传言。说城内神庙需不断受人供奉,这样才能让神仙保佑蓟州风调雨顺,对神明不敬者性命难保。

      陆景和许时樾当时已经查清楚,其实这不过是地头蛇刘虎用来压榨百姓的手段罢了。可经过他几个自导自演事件后,愚昧的百姓们对此这个没有根据的谣言深信不疑。

      彭征初出茅庐,一腔赤子之心,满脑子都是书本上那些深明大义,救民水火之言。硬是要和百姓证明,所谓传言都是假的,是有心人编造的。

      有心人刘虎可不干,自己已经受了这么多年好处,岂能轻易放弃。想着既然如此,那就要给这个新官一点教训,告诉他强龙难压地头蛇。

      于是散播谣言,说彭征已得罪神明。除非他承认冒犯之罪,否则只要彭征独自进入庙中待上一晚,必定身首异处。

      没想到彭征轻易中计了,他认为问心无愧,自己所言非虚,于是邀请全城人做个见证,决定当夜独自入寺,扬言说自己第二天一定能平安出来。

      可他不知道的是,书上有一样没教给他。等彭征信心满满进入庙里的那一刻,杀机已现。

      原来是刘虎早叫人埋伏在此处,只等彭征独自进来,取其性命。

      彭征不会武功,左闪右躲想着自己还未大展宏图,眼看着就要丧命。

      是陆景和许时樾及时出手,几招制服了贼人。那人和刘虎只是钱财交易,还没怎么审,就老实地交待了前因后果,甚至吐露了刘虎之前借谣言干的几桩伤天害理的事。

      看着彭征听完后,这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陆景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彭大人,看来你饱读诗书,可还是没读懂人心这本书啊!”

      后来的事便十分简单了,人证物证皆在,刘虎不想承认都难,万罪并罚,处以死刑。

      彭征成功的办了自己人生中第一个案子,虽小有曲折。但经过这场闹剧,百姓们也终于醒悟过来,不再只依靠神明庇佑,明白要自力更生,蓟州一派欣欣向荣。

      陆景和许时樾也在彭征的帮助下办好了自己的事情。只是在三人分别那日,陆景与许时樾鲜有的吵了一架。其实现在想想也算不得什么吵架,顶多算争执。

      具体情况就是陆景认为彭征满脑子忠君爱民,若是不懂变通,实是愚忠。而许时樾则认为,一腔赤子之心极为珍贵,若能保持已是难得。年轻人精力旺,二人各执一词,最终不欢而散。

      等彭征找到陆景的时候,她正在院子里生闷气。他再次向陆景表示了感谢,经此一役,他知道了许多书本外的东西。

      “光是知道可没用。”

      “我知道姑娘的意思,许公子也知道,知道没说出来罢了,你们二人可不要因为我的原因闹别扭。”

      “那倒不至于。”陆景看着意气风发的少年,说:“我只是想问问,彭大人你后悔吗?若是我们二人没查清楚前因后果,或者那天没及时赶到,你所做的这一切,将无人知晓。”

      “无妨。”彭征望向空中的那一轮明月,眼中光彩更甚,说出了那句:“少时陈力希公侯,许国不复为身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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