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撒欢》个文盲

39、石碑

　　从明室里转醒的时候，蓝鹤的耳边没有半点声响，只是迷迷糊糊的感知到了自己麻木但舒适的身体，眼皮下的眼睛也是感应不到一丁点光亮，可当她迷蒙着逐渐清醒一点短暂眯起一条缝时，那光亮像是恨不得全涌进她的视网膜里一般。
　　刺眼，经受不住，而后眼皮像是渗了光的半透明，那光怎么也挥之不去，仿佛催促着她彻底醒来，也让她可以了思考。

　　这光是从哪儿来的，她深深皱起眉迷惑着坐起来，素色被子滑落到小腹，她抓抓睡乱的头发，想半天想不出来，只觉得窗帘诡异的拉在了两边。
　　随后她猛地一个激灵，连时间都没看一眼就掀开被子穿上拖鞋冲出了门。

　　浴室门哗一下推开，她紧接着刷牙、洗脸、擦干净、换衣服、扎头发，对着镜子全部收拾妥当后又再一个冲出门蹿到客厅捞起沙发上的书包就跑到门口换鞋……打开门箭步往小路上冲。
　　一路冲一路冲，跟身后有怪物撵似的，丝毫没顾得上当时沙发上的另一个书包……以及站在厨房口的另一个人。

　　冲到小河塘南路路口时，她才停下来缓一下劲儿，看着马路对面行走的路人时正要再冲过去，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
　　她猛地回头，虽然惊讶，但仍然先打了个招呼。
　　“嗨，这么巧，你也这个点出来？”
　　“………………”

　　白鸽缓着呼吸站在蓝鹤后面听着她略粗重的喘声，面无表情，她提醒：“我昨晚在你家过的夜。”
　　面前的一张脸凝滞了，三秒后恢复如常，那人拍上自己的肩，正色道：“你知道的，我没有忘记过。”
　　“………………”
　　她垂下眼，没反驳。

　　眼前的街道熙来攘往，俩人站在北临街的通道口，琢磨着早餐吃什么好。
　　往前走出一截儿后，蓝鹤看着左手边的一家铺子，右手扯扯白鸽的校服外套袖子：“我俩吃豆浆油条吧？”
　　白鸽低头看了一眼蓝鹤扯她衣袖的手又看向铺子：“好。”她也正想吃油条了。

　　从铺子里出来后，俩人在路上晃悠着走，手里还各拿着一盒之前吃过的玫瑰味豆沙馅的炸糕，蓝鹤对街道左看右看说：“早上居然醒这么早，我感觉我筋骨都活了。”说着还活动了下肩膀。
　　“可能睡得饱吧，我醒得更早。”白鸽说完咬了一口酥脆的炸糕。
　　醒的是很早，但也不能走得太慢，这里离学校还是比较远，她俩加快步伐，蓝鹤走着走着又问：“你起来后在哪的？我怎么没看着你？”
　　“……我在厨房喝水。”白鸽说。
　　“哦，怪不得……”

　　离学校越近，穿着三中校服的学生越多，俩人跟在大部队后面走过一个又一个斑马线，途中还遇到了蓝鹤的同班同学，白鸽看着他们打招呼，又看着他们逐渐分开走。
　　走到学校那条街的隔壁街，蓝鹤拽着白鸽来到了一个类似于小洞穴的长通道，进去后两边是五层高的楼房，两侧还有水泥墙阔开的上下行楼梯。
　　“从这里穿过去近，我才不想绕那么远呢，”蓝鹤领着她一直走，“你看前面还有几个同学呢。”

　　白鸽看着长通道前面，两边连着的楼上面横着一层一层过道，她俩从过道下面走过去又是两边连着的楼房，之后跟着蓝鹤左拐右拐再左拐，走了不知道多久，穿过不知道多少家店铺眼前才一片开朗，顶着光亮往前一望，偏头就是斜对面的西校门。
　　门卫大叔正站在禁停线上看着学生进门，走近了后有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在哭着嚷着，听着大致意思就是想哥哥，不想让哥哥进门。这给门卫大叔哭心疼了，抱起来哄，直到她俩进校门，那小女孩都没有被哄好，还在叫着“哥哥哥哥”。
　　蓝鹤往前一看，这不同班的应光嘛。

　　“呦，你妹妹？”她说。
　　应光移个视线看见蓝鹤，苦恼地回：“可不嘛，我妹太粘着我了，我让我妈别带着一起过来，非要跟过来，哭得我都难受……”还边往前走边摇头。
　　“等校运会你给你妹妹带过来，我去，那一哭，热闹！”蓝鹤开始扯瞎话。
　　应光笑出声：“我去你的，我在她身边她可不会哭。”
　　“是吗，这么乖，”蓝鹤扭头对着白鸽小点声说，“他妹妹可爱吧。”
　　“嗯，”白鸽边走边应着，“特别可爱。”

　　蓝鹤又呵呵笑了几声，几人顺着人流走，走进礼信楼，在双向楼梯处碰到了之前跟许隙深和乐一起打过球的方拾他们班的班长。
　　那班长走过来，带着笑：“呦，能在这儿碰上你？”
　　“怎么的，碰上我很稀奇吗？”蓝鹤有点拽地笑着回。
　　那班长没说话，只是笑意更浓，搭着半肩的黑色书包头朝前越过蓝鹤，对着白鸽打了个招呼。
　　白鸽回了句：“你好”。

　　应光跟那班长说话，蓝鹤和白鸽走在前面，白鸽左右前后都看了看，没看到许隙深和和乐，她估摸着到班里那俩人都不一定在。
　　果然，跟蓝鹤分开后进班级，那俩座位空空荡荡，她坐到自己座位前掏出自习课的书和乱七八糟的卷子……
　　早上就跟那俩孩子发过消息，让他俩先行走，看来真是误判，真以为早上能不出小意外呢。

　　距离第一声预备铃响起还有五分钟，她在心里数着数，走廊处愈发安静，数到数字25的时候，听到一阵慌忙焦急的凌乱脚步声在楼梯处响起，她抬眼看着走廊外，许隙深和和乐一如既往弃了前门争先往后门奔。
　　两道身影快速滑过窗，身后门框处动静巨大，眼角第一个落座的是许隙深，她坐着转身看向后面，和乐堵着口气憋闷地慢悠悠过来了，还边走边瞪着坐在椅子上满脸坏笑的许隙深。
　　和乐一屁股侧坐在许隙深前桌位置，丧着脸怨气冲天看着白鸽，像是在寻安慰。

　　班里对他俩这种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不过还是有个别同学会转头看着他俩，边看边笑，也会好奇是谁赢了，上次是和乐，这次是许隙深。白鸽看着和乐：“早上干嘛了？”
　　“没干嘛，就是出了点小状况。”和乐脸色变得心虚。
　　“嘿，小状况？你敢不敢说实话。”许隙深捣火。
　　和乐又气得开始喘：“我怎么不敢说！不就是摔了一跤嘛！”

　　嗯？白鸽看向和乐校服外套，还真有点刮擦沾灰的痕迹。
　　“你从哪摔的，你说呀。”许隙深抬起下巴等着和乐。
　　“……”和乐看向白鸽，白鸽也挺纳闷的，他说，“就是东门出去四方河桥路对面的青石阶……我跑上平台后从一边的车道滑下去时不小心滚下去了……害我翻了好几个跟头。”满脸生无可恋。
　　白鸽还没说话，许隙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和乐扭脸愤怒瞪着他，白鸽说：“去那干嘛？”
　　“就……脑子一热……”和乐吞吞吐吐。
　　旁边许隙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
　　白鸽扭脸也看着许隙深，偏过头捂着上半张脸，许隙深的笑声夹杂在满是噪杂的教室里一点不突兀，就是有点嘹亮，一会儿后他努力停下来，对着白鸽说：“哈哈哈，他滚下去的时候，旁边正好有几个小孩在那玩，全看见了，他还被无情嘲笑了……哈哈哈哈哈，其中一个小女孩还问他要不要去医院，哈哈哈哈哈……”
　　和乐大动作起身使劲打许隙深，许隙深被打还在说：“颜面尽失——哈哈哈哈哈哈……”
　　预备铃正好打响，许隙深一阵被打的痛叫含混着颤笑被掩盖，白鸽低头看着课桌面摇了摇头。

　　午休仨人走在校园路上想着吃什么，白鸽走着走着就想起早上跟蓝鹤分开时她说的话，她说晚上让她等她，让她等她，让她等她……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一点毛病没有，除了破皮的那一块，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她也没想过今晚再怎么样，更没想过蓝鹤还要让她去她家，今天正好周五，那周六周日呢？

　　白鸽开始踢踏小路上的小石子，许隙深提议吃牛腩饭，她抬起头没表示异议，仨人直奔学校后面的小吃街。
　　吃完回来后，居然在北门东边的小卖部北墙一块空地看到了杨漾，本来许隙深要去小卖部拿盒酸奶，这下因杨漾的一个打招呼全忘了。

　　“你们是刚吃完饭吗？”杨漾仰着小脸问。
　　“是啊，你吃过了没？”和乐也问。
　　“我吃过啦，嘿嘿。”

　　“来这边买东西？”白鸽看了看旁边的小卖部。
　　“其实不是哎，我就是想在这边坐一会儿，反正午休没结束呢。”杨漾又说。
　　白鸽点点头，杨漾示意他们过去：“这里有桌儿，有凳儿。”

　　“嚯——”许隙深坐下后像是喟叹了一声。
　　“你干嘛？”和乐瞅他那不值钱样儿。
　　“累啊，吃累了都。”许隙深两只胳膊没什么力气地搭在桌面上。

　　“你们是在小吃街吃的吗？”杨漾看见许隙深着累样儿，忍不住问。
　　“是啊，”许隙深回，“吃的牛腩饭，撑着了。”
　　“其实我也有点撑，”和乐捂捂肚子上面，“饭量贼大，不吃完我又难受。”
　　“嗯，确实。”白鸽也有点难受似的。

　　杨漾看了他们一会儿，起身走到桌子斜对面的墙壁那儿不知道勾着头在干嘛，白鸽闲的有点无聊，索性也过去，想看看杨漾在干嘛。
　　“你在干嘛？”
　　“嗯？”杨漾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回一下头又转回去，“你看，这里是他们刻的字。”
　　“刻字？”白鸽凑头过去看，看到了挨着墙放置的一大块长方形石头，这高度站着都能当课桌了，上面还很平滑，就是刻字很多，摸上去密密麻麻的划痕，“这是人名吗？”
　　“是啊，还有些寄语，不过后来不让刻寄语了。”杨漾说。

　　“为什么？”白鸽看着上面的字迹问。
　　“因为占地方，寄语字多，刻名字只是留个人名纪念，”杨漾划拉着上面的一个一个字，“你看，这全是人名，这个‘褚卓’就是上一届的学长，还有这个，是前几届的一个学姐……全是人名呢。”
　　白鸽不知道这学校还有可以刻名字的地方，她招呼许隙深和和乐过来，那俩一过来就惊叹了，说什么都要马上刻上自己的名字。

　　“想刻名字得用工具，这个石头很难刻上去，之前都有工具的，只是最近不知道哪里去了。”杨漾说。
　　“不知道哪里去了？这还有人偷啊？”许隙深纳闷。
　　“也不是偷啦，就是可能坏了？或是怎么样，反正过几天来说不定就有了。”
　　许隙深“哦”了一声，和乐问：“那你的名字刻了吗？”
　　“刻啦，你看。”杨漾指着石碑下面的正面，他仨勾头一看，果然有“杨漾”两个字，旁边还挤着几个人名。

　　看到杨漾的刻字后，许隙深开始顺着石面找，找好一会儿没找着，他站起来嘀咕着：“怎么没有蓝鹤的名字？”
　　“嗯？蓝鹤？有哎，我记得我看到过，我找找……”杨漾往石碑的左侧边缘找过去，“找到啦找到啦，在这里。”
　　仨人都凑过去，看到蓝鹤的名字和方拾的名字紧挨着，和乐感叹道：“这名字刻的比别的都好看啊，像书法练习册上的字，不过字迹有点点不一样。”
　　“蓝鹤的名字是方拾刻的，方拾的名字是蓝鹤刻的。”杨漾解释。
　　“哇……”许隙深小声来了个字后扭头看着白鸽，“白鸽，你也刻我的名字吧。”
　　和乐这时也说：“白鸽，也刻我的名字吧。”
　　白鸽：“……”

　　杨漾在边上笑了，她直起身往旁边空地走，活动活动了胳膊肩膀，脸向上感受了下热烘烘的阳光，真正的夏天要来了。
　　她转身看着靠在石碑上的三个人：“今天阳光好好啊。”
　　“最近阳光都挺好的，快真热起来了吧？”和乐仰头看着蓝蓝的天空。
　　“是啊，气温越来越高，我们这边四季还是挺分明的。”杨漾说。

　　“去年夏季校运会的时候就挺热的，这次也还是赶上热的时候。”许隙深说。
　　“去年夏季有一天刮大风了好不好！”和乐大声说。
　　“也就大而已啊。”许隙深也大着声音说。
　　“哈哈，我想起来了，去年那时候有一个棚子都给刮翻了。”杨漾笑起来，对面也笑，白鸽眼睛向前瞥了一眼，然后靠着石面的脊背就挺起了一点。

　　杨漾这时也刚好转了下身，看到蓝鹤的时候浑身都紧绷立正了，因为蓝鹤正直直朝着这边过来，眼神锐利，看着很是不善。
　　这时候的架势特像在校外时的混混模样，杨漾难免紧张，感觉蓝鹤的眼睛在朝着白鸽看，她走上前两步，张开胳膊拦着：“蓝鹤你干嘛？”
　　蓝鹤走路不带停，抬起左胳膊反手按着杨漾的侧头没使劲就给抡到了一边，杨漾的头一道小幅度的划线从蓝鹤的正面歪到了边上，脚上还踉跄了一下。
　　她懵着，小脸通红，被这一推极其窘得慌，看着蓝鹤嚣张挺直的背影停在了白鸽的正脸前。

　　许隙深和和乐看蓝鹤这气势汹汹的架势，还以为俩人闹了矛盾，蓝鹤这是来报复来了，都有些无措慌乱地站直了。
　　许隙深磕巴着：“蓝、蓝鹤……”
　　和乐也紧张着，看了一眼许隙深旁边的白鸽又看着蓝鹤，来回看了好几眼。
　　白鸽没什么表情，一副漠然的样子，还有些不同以往的半对峙的状态，这让旁边俩人更紧张更不知所措。

　　眼前的蓝鹤眉眼有些凌厉，看得出来那股子傲气显现出来了，眉微微吊着，下巴微微抬着，脖颈下短袖校服扣子的第一颗也解了，双手插裤兜，腿看着特别直。
　　北墙空地站着五个穿着蓝白短袖的高二学生，情形还有些不友善，有路过的同学看见都窃窃私语着紧步走开，似乎很怕招惹是非。
　　杨漾盯着蓝鹤，她也正慌着，这下却听蓝鹤来了一句。

　　“晚上别忘了啊。”说完就转身走了。
　　语气有点冲，还有点命令，杨漾都呆了。
　　许隙深和和乐也愣了，瞪着蓝鹤走开的速度极快的背影，都忘了问白鸽让她别忘了什么……
　　白鸽垂下眼，靠着石块身体放松，两秒后摸了摸鼻子，内心在回味着蓝鹤刚才的那句话，丝毫没注意旁边俩人僵直懵逼的状态。

　　“我去，蓝鹤刚刚什么情况，”许隙深上楼了还在想，“我以为她要来打你一顿。”
　　和乐也点点头沉思脸：“我也是，我都做好了蓝鹤上手就挡回去的准备。”
　　白鸽没什么想说，她问：“你们打算怎么还手？”
　　“没打算还手啊，就是挡回去。”和乐满脸认真地说。

　　“……”得，换成蓝鹤，这俩人都不会动手了，白鸽无奈，“被打还不会还手。”
　　许隙深看着白鸽加快步伐上楼梯的背影，转头看着和乐，俩人对看几秒后，他说：“要是真被打了，总得有应急措施吧。”
　　和乐也在思考，可思考不出来：“哎呀，反正啥事也没发生，不想了！”
　　俩人愁容摇摇头朝着白鸽跟了上去。

　　杨漾没跟着白鸽他们一起走，也不是一个楼层的，就跑到小卖部买了两盒许隙深忘记买的酸奶，走回礼信楼的路上居然又碰到了蓝鹤。
　　蓝鹤居然没急着回教室，身边更没有方拾在。
　　她跑过去，本来想拍一下蓝鹤的肩，可是没敢，只是在身后叫了一声。
　　蓝鹤转过头，表情还是有点小拽小傲的感觉，不过比起在北墙那儿要收敛多了。

　　“呦，还没回教室啊。”蓝鹤扭着头说。
　　杨漾走到她旁边：“对啊，还没到时间，我以为你回去了，你在干嘛啊？”
　　“没干嘛，无聊。”的确是无聊的语气。
　　“哦……”杨漾犹豫着，最终问，“你那会儿怎么回事啊，怎么一副要找白鸽算总账的样子？”
　　“我没有啊，我就是告诉她别忘了晚上我接她啊。”蓝鹤挺纳闷。
　　“接她？”杨漾没懂，可也没接着问。

　　蓝鹤这下又用眼角看着杨漾：“嘿，你俩怎么认识的，我记得之前在烧烤店你俩就认识吧？”
　　“那之前白鸽也不认识我，我就是偶然一次看到白鸽在有杨那教训了一个小混混，我才知道她的，她帮了一个小女孩，那个小女孩被那个混混拎着衣服骂呢，白鸽那时候特猛……”
　　蓝鹤遥远的记忆被唤醒，“有杨”是之前背着白鸽绕路找小诊所的地方，而那个地方，牛百叶就住在那里……

　　“啊……”蓝鹤笑了，“你看到了啊。”
　　“对啊，我后来知道白鸽是理10班的，就特别喜欢她。”
　　蓝鹤转头看杨漾似是痴迷的笑眯眯样儿，也乐了一下。
　　“所以，当我看到你满脸凶的样子冲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就想拦着你，白鸽那么好，我可不想被你欺负。”

　　“……”蓝鹤乐不起来了，嘴角凝在那儿，眼神里满满的“你有病吧”。
　　“我欺负她啥啊，我欺负她，我可一次都没有过，全是她欺负我啊！”蓝鹤声音粗起来。
　　杨漾声音也大起来：“不可能！”
　　“！！”哎，我去？
　　蓝鹤瞪着杨漾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