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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打赌 ...

  •   后来几日唐京墨都正常去给顾元今上课,从歇云府到顾元今的宫殿两点一线,再也没出现过唐虔的身影。
      唐京墨不知晓朝中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猜测大抵是顾元白当真向顾玄雍请示过了,不然他不可能还有安生日子。
      这几日顾元白都早出晚归,也没来找过他和顾元今,每日都在亥时以后才回歇云府,清晨又在辰时之前就出了门,若不是唐京墨执意忍着困意等,怕是连顾元白的影子都看不着。
      唐京墨未免生出了顾元白在躲着他的猜想:是不是后悔了把他留下,又看他可怜狠不下心说?可每天晚上分明见到的时候面上分明又毫无厌烦之色。
      但没等唐京墨忧虑太久,顾元白就又忽然出现在了顾元今的府上。
      唐京墨彼时正带着顾元今读诗词,刚读两遍忽然大门洞开,顾元白忽然乐呵呵地走进来。
      顾元今这几日都格外困顿,撑着个脸望着顾元白:“哥,你咋又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顾元白瞪着顾元今,跑到唐京墨身边坐下:“你继续?”
      唐京墨奇怪地看了顾元白一眼,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唐京墨忽然发现顾元白眼底一片乌青,像是熬了很久的夜,许久未休息的模样。前几日见他都是在歇云府院中的黑暗里,便也未曾发觉过他的异样。
      唐京墨一时失神,皱起了眉头:“你半夜去拈花楼了?”
      顾元白一怔,愣愣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唐京墨心里突然一堵,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拈花楼那是什么地方?喝酒吃饭,还有……顾元白这副眼底乌青的模样,怕不是在那夜夜笙歌!
      唐京墨心里像沉了一块冰,冷得他发颤,但他却又深知自己没资格没立场说教他。顾元白似乎丝毫不在意这些事,反倒是兴致冲冲地同他道:“不说这个,仲砚,跟我打个赌呗?”
      唐京墨紧蹙着眉,仍旧没从情绪中爬出来:“什么?”
      “我们来打赌,就赌……”顾元白的视线越过唐京墨,看向了昏昏欲睡的顾元今,“赌顾元今能不能在半个时辰里背出《蜀道难》!”
      唐京墨拧着眉头狐疑地看向顾元白,看那人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模样,又回头看了看仍旧撑着自己的脑袋昏昏欲睡丝毫没有异议的顾元今。
      “要不你同皇上请假休息几天?怎么还累出疯话来了。”
      “不是疯话,来吧,这样小文盲也有学习的动力嘛,是吧?”
      顾元今打了个冗长的呵欠。
      唐京墨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总归是先抢占高地:“你对这种事这么有把握还这么热忱,那我就偏赌他背得出。”
      顾元白一怔,显然没料到唐京墨的选择,支吾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被顾元今一嗓子吼断:“知道啦!都知道啦!快出去,不是要让我背半个时辰吗,快出去让我自己呆着!”
      唐京墨看着顾元白对着快倒在桌子上睡着的顾元今吹胡子瞪眼的,轻笑,心下却又堵着顾元白日日去拈花楼的事情,刚扬起的嘴角便又重重地沉了下去。他毫无留恋地转身出了门。
      “赌什么?”唐京墨问跟在他身后的顾元白。
      “赌……赢的人答应输的人一个条件。”
      唐京墨低头哂笑,心头有些苦涩:“主动提起这个听起来结局已定的赌约,怕不是你早已想好这个条件了?”
      顾元白咧嘴笑了笑,没回答是与否,唐京墨只当默认。
      那条件是什么呢?让他离开歇云府吗?

      两人在顾元今殿外转悠了半个时辰,唐京墨心绪烦躁,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顾元白的话,句句都给他呛回去,丝毫不吝啬亮出自己的尖牙。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到了,两人便又回到了顾元今的书房。
      一打开房门,那小文盲正趴在书上,呼吸均匀,口水流了一案台。听到开门声,顾元今迷茫地抬起头,朦胧着睡眼擦了擦口水。
      “会背了吗?”唐京墨问。
      “当然会了。”顾元今下意识答道。
      顾元白忽然如临大敌,看着顾元今的眼神恨不得当场把那刚睡醒的小屁孩拆吃入腹。
      唐京墨双手背后:“那开始背吧。”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顾元今忽然对上顾元白阴狠的目光,整个人一激灵,仿佛大梦初醒。
      “难于,难,难于……难于什么来着?”顾元今一副抓耳挠腮的样子。
      唐京墨提醒:“难于上青天,继续。”
      “难于上青天,上青天……我不会啦!我真不会了,你再怎么提示我也想不起来了!我刚才都在睡觉!”
      “不仅文盲,还无赖。”唐京墨凉飕飕地说。
      顾元白仿佛忽然松了一口气,方才紧张的神情一扫而空,又笑嘻嘻地靠到唐京墨身边:“怎样,我赢了吧?”
      唐京墨张了口,一口气颤抖着呼出来。他又咬紧了后槽牙,鼓起勇气望进了顾元白的眼里:“是。”他复而又很快地低下头,走出了顾元今的房门,身形快到被风撩起的长袍划过顾元白的手。“我现在就回去搬。”
      顾元白一顿,也不管身后的顾元今了,紧紧跟上了唐京墨:“你,你都知道了?”
      “殿下不必担心,在下倒不至于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微臣怎敢以微薄之躯玷污了殿下的府邸。”
      唐京墨的手忽然被攥住,仍旧是挣脱不开,却也不会感到疼痛的力道。他被攥着,没有回头。身后声音响起:“你什么意思?”
      唐京墨虽未回头,眼前却仿佛已经看见顾元白皱着眉头一脸凝重的模样。
      “怎么,到头来殿下还要同我装傻?不就是一个歇云府,这偌大的天下,莫非还容不下一个唐京墨的残躯?”
      “你,要走?”
      这三个字几乎是顾元白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唐京墨对这个问题有些诧异,便回过身,望见的是比他想象中还要阴沉的面庞——他从未见到一向温良的顾元白露出过如此模样。
      “殿下还反咬一口,不是殿下想要我走吗?”
      “我何时说过想让你走了!”
      “那殿下和七皇子联合编造了这么一个蹩脚又荒唐的赌约,就为了让我答应一个条件,为的还能是什么?我离了唐家什么也不是,纵有再高的才情又有谁能看上我,我能做的还能有什……”
      “跟我去江南。”
      唐京墨没说完的字被顾元白一刀切碎,散落进了尘埃里。他诧异又狐疑地抬头望着顾元白,听得那人继续说道:“江南桐生州。我不是要赶你出去,我不是唐虔,我是要让你同我一道去桐生州,父皇派我去巡查公务,你陪我一起去。”
      末了,顾元白好似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拥有的能要求唐京墨的权力,他垂下了头,几乎在恳求:“好不好?”
      唐京墨被眼前这副景象惊地呆立在了原地,一时任由顾元白牵着手腕也忘记了挣扎。他的呼吸有些颤抖,过了好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轻声开口:“你不是赶我走?”
      顾元白已经完全没了方才那副狠厉模样。低头看着唐京墨因为自己这一点小小的善意就患得患失,焦虑到不自知红了眼圈的模样,心脏像被人狠狠勒紧,又酸又痛。
      “不赶,不会的。所以和我一道去江南吧,好吗?”
      唐京墨最后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他的脑袋在那一刻钟的时间里一直混沌着,对周围的事情仿佛都丧失了回应的能力。直到被拉着回了歇云府,唐京墨才渐渐回复了思考的能力。
      看着一回府就瘫软在正厅椅子上的疲惫的顾元白,唐京墨忽又想起了这几日一日比一日困顿的顾元今,他今日明显对《蜀道难》不仅仅只是看过的程度。
      一个荒谬的想法浮现在了唐京墨的心头:顾元白这几日,日日在唐京墨回府后去找顾元今,教他《蜀道难》,所以他今日本是料定了唐京墨会赌顾元今背不出来,结果唐京墨非要反着赌,他才如此大惊失色?
      顾元白在朝堂上得势,如今每日所处理的琐事并不少。他每日早出,晚归后回了房也会过了很久才熄灯,所以他眼下的疲惫,并不是他去拈花楼夜夜笙歌,而是为了去桐生州,提前把要处理的公务全都处理完了?
      荒唐,当真是荒唐。本不确定到底要不要随顾元白一道去桐生州,但现在唐京墨直接打定了主意:他倒要去看看,这江南桐生州究竟有什么好的,能让顾元白拐着弯做这么多荒唐的事情。

      是夜,顾元白没有再出门,而是同唐京墨一同打包了行囊,说是明日一早就要出发。
      连续忙碌了这么多日,顾元白终究是没撑住,早早就回了房,上了榻就昏睡过去。
      唐京墨本也准备睡下,又想起自己今日研读的书卷落在了外面的某处,怕明日起床不清醒忘带,他便又起身出了房门去寻。
      夜里起了霜,唐京墨嫌麻烦没有披厚大氅。他匆匆去了前厅,寻了一圈没寻到,又辗转去了顾元白的书房,寻思自己是不是上次进来的时候顺手放在了这里。
      果不其然,唐京墨一眼就看见他的书被他放在了桌子的拐角处。他快步上前去拿,却不小心踢歪了书桌前的蒲团。
      蒲团下露出纸张的一角,只露出一个奇怪的符文的一半,唐京墨看不懂那是什么。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掀开了蒲团——无数张纸业纷扬,密密麻麻,写满了扭曲的文字。
      朔阴文。
      唐京墨捏着自己的书页,站在满地的朔阴文前。深秋的寒池,不及他现在冰冷的万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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