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富贵与神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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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天就是游家二老八十大寿。
前一晚，千树反复琢磨，决定从从风处入手，投石问路，探明甄先生喜好，筹谋下次拜访，最好能说服从风引荐她。
她自认与从风没有矛盾，上次聚会结束时，他的确态度冷漠，但在那之前，他们还算相谈甚欢。或许还有元世界记忆的光环在，她觉得他不会吝啬举手之劳。
下午，她和外婆、舅舅同坐一辆车，驶向三山脚下，严女士和临渊在另一辆车上。
寿宴在京市著名的风水宝地举办。
五六年前，游承启不辞辛劳，费尽周折，运作到入住宝地的资格，虽离“云端仙境”尚有距离，但也算得偿夙愿，与一众贵不可言之人，毗邻而居。
古人云孟母三迁，教化之道也。精明的现代人早已发现另一重意义，知晓一旦位列仙班，无人会等闲视之。
游承启深谙其道。
游家大宅依山而立，景致旖旎，方正开阔的建筑庄重而不失华美，龙鳞灰瓦，飘窗落地，活水环绕，绿树掩映。
置身此处，震撼于鬼斧自然的壮丽广博，惊叹于人类智慧的精妙绝伦，沉浸于文化血脉的悠远回响，有人察觉自身的渺小，有人醒悟自己的伟大。
千树一家抵达游家，严女士陪女主人徐芝，舅舅和临渊前往露台拜会男主人，她随外婆前去问候寿宴主人翁之一，游家祖母。
佣人把她们带到画室。
全景玻璃墙，绿意盎然，阳光倾洒，数十幅油画错落有致挂在墙上，色彩明丽，笔触柔和，以时间为序，笔法从稚嫩到成熟，渐有雷诺阿的神韵。
一名高挑瘦削的老人站在麻花辫少女的肖像画前。少女笑意盈盈，与老人对视，一老一少，仿佛隔绝在另一个时空。
章骊扶着千树的手，停住脚步，半晌，辛姜从记忆中抽离，看向老友。章骊上前，满脸久别重逢的快活。
好久不见，老姐姐！还是这么精神矍铄！
好久不见，阿章，你气色也好。
辛姜拉住章骊伸出的手，漾起笑容。她的笑容像酷暑中的微风，转瞬即逝。她应该是个惯常不苟言笑的人。
上次你可答应我，送一副画给圆圆！章骊兴致勃勃说。这不，我带着圆圆讨上门了！
随圆圆挑！辛姜摩挲千树脊背。今儿个圆圆好好儿玩，有事儿就找从风，不要客气。
千树笑着应是，说了一串祝寿词。
好孩子。辛姜说。你瞧瞧，喜欢哪一幅，就拿走哪一幅！
她把空间留给千树，挽着章骊去窗边坐下。
千树上午已听外婆讲过这一桩事项，因而并不局促。她从最稚嫩的那幅画看起，逐一观览，渐次沉浸，感觉正在见证一个女孩短暂的一生。
游家在她心中颇具传奇色彩。
江市圈子这五家，桑家她不了解，其余四家，唯有游家，两世际遇天差地别——元世界破产潦倒，欠债逃逸，异世界蒸蒸日上，风生水起。
世事无常，命运玄妙。这八个字，书写着游家的历史，刻写进游家人的墓志铭。
包括她眼前画作的作者。
明媚俏丽的少女站在紫藤树下。千树瞬间决定，就是这一幅。
“你喜欢这幅画？”
“非常喜欢。”千树回过神，发现是从风。
“为什么？”从风看着画问。
千树看不透他的情绪，转回视线，“它很美，意境很温柔，作画之人对这个世界一定饱含爱意。”
从风不响。
“它还让我想到一段很喜欢的话。”
“书中的？”
“对。看得见风景的房间。”
“抱歉，我没看过这本书，想不到是哪段。”
“没关系。”
两人沉默的站着。
千树想，是否要把那段话复述出来。但那段话有些暧昧，说出来太过别扭。
从风想，是否应该请千树复述出来。但或许她并不想说。
两人看向对方，对上眼神，尴尬眨眼。
“这是……”从风说。
“对了……”千树同时开口。
她本想问甄先生的事，但见他有意继续油画的话题，示意他继续。
“这是我姑姑，我刚出生她就去世了。先天性心脏病。”
“我很抱歉。她的画灵气四溢。”
“是的，她很有天赋。”
“这里都是她的画么？我看那边的画风有些不同。”更朦胧，色彩饱和度更低，几乎都是风景画。
“那些是我母亲的画。她结婚后才学画画，跟我姑姑学的。”
原来是家学渊源。千树想到元世界和从风在画室的初见。可惜他似乎对画画不感兴趣，否则也不会第一堂课就怂恿她逃课。
辛姜和章骊走过来，问千树想带走哪幅画。从风没想到还有这一出，预感到千树的答案，暗道糟糕。
千树选了他俩讨论的那幅。
辛姜一看千树的选择，难得开怀笑起来，笑得让千树愕然，让从风尴尬。
“好孩子，一下子就瞧中我的心头好。”辛姜看千树不知所措，忙道，“我很高兴你选这一幅！从风，叫人打包，送圆圆家去！”
千树不明所以，见老太太兴致高涨，没有推辞。佣人说客人齐了，一行人离开画室。
寿宴在半开放式露台花园举行，水色山光满目，燕语莺啼入耳。年长者坐于室内，年轻人分散室外，太阳西斜，舒心惬意。
外婆的坐席在从风祖母旁边，千树把外婆安顿好，向从风祖父拜了寿，被母亲招呼着认人，和一圈长辈问好。
她终于“有幸”见到安陆伯父、大名鼎鼎的顾部长，顾仲国。和所有在官场有名有姓的人一样，他既慈眉善目，又不乏威严，说话慢条斯理，声音低沉有力。
千树向他和妻子问候，二人一同与她寒暄，言笑晏晏，关系融洽。
她听母亲说，顾部长夫人是从风祖母的隔房侄女，同样出身医药世家辛家，现任三甲医院主任医师。她以为这样的家庭配置，夫妻俩必定相敬如“冰”，没想到人家自能勘破普罗大众无法领悟的婚姻真谛。
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罪过，罪过。
另一位初次得见的长辈，是安陆的母亲，严女士介绍为桑阿姨。
桑阿姨拉住她的手，把她从头夸到脚，从里夸到外，仿佛她貌比西施，才比文姬，天女下凡，菩萨降世，直把她夸得无地自容。
犀利大王莫言说，极度夸张的语言是极度虚伪的社会的反映。
千树深以为然。
她直觉安陆母亲不喜欢她。
桑爱佳当然不喜欢严筝瑶的女儿。得知严筝瑶有意当她亲家，她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然后闹心的一整晚没睡好觉。
她们年轻时就不对付。
论家世，严筝瑶压她一头。论长相，她俩旗鼓相当。论婚姻，叶铭德不过一个泥腿子出身的穷小子，顾季民虽然无能，但背景摆在那儿，现在也混到了正厅级。
不过严筝瑶的事业，说白了全靠叶铭德的技术能力。不像她自己，没日没夜打拼，一步步建立人脉，才把学校做起来。
现在，她是政协委员，取得中外合作办学资格的民办高校校长。严筝瑶呢？不过一个民企老板。国内上市算什么？有本事跑纳斯达克去！
她们母女趁早打消念头，别指望安陆看上叶千树。她相信自己儿子，他可不会对绣花枕头感兴趣。他的妻子，一定会是他的助力。
桑爱佳看向“助力”的方向，见对方正和游从风说话，皱起眉头。
和从风说话的姑娘名叫俞馨。
千树入席不到五分钟，就发现俞馨瞧上了从风。同时获悉，她有个了不起的副国级的爸。
俞馨显然十分擅长将自己的优势广而告之。这一行为，早在人类进化以前，就被证明能够威慑竞争者。
果不其然，从相亲会起就对从风颇有兴趣的周湉，立刻把刚萌芽的好感连根拔起，抛诸脑后。
没办法，谁让她老爹在俞父手下混日子呢。俞馨或许有诸多美德，但“公平竞争”这条，绝对不在其中。
眼下，一张方桌，八个人，千树和梦盈坐在一边，左边是临渊和安陆，对面是周湉和从风，右边是俞馨和桑璇。
千树一只耳朵听俞馨说时装周高定秀轶事，两只眼睛不由自主瞟向桑璇，整颗心都在感叹她的漂亮。
邻桌一个男人似乎被桑璇迷住了，频频往桑璇这边看，这会儿终于忍不住，过来打了招呼。
“舒律行？”梦盈惊讶，“你什么时候来的？刚才怎么没看到你？”
舒律行腼腆笑道，“我来晚了，刚坐下没一会儿。”他和千树说好久不见。
千树笑着问好。
她对他没有任何印象，听他和梦盈谈话，推测是高中同学——元世界她在深市读高中，自然不认识异世界京市的同学。
舒律行把话题转到桑璇身上，问能否借一步说话。
千树模糊觉出自己判断错误。他不是对桑璇感兴趣。他甚至不一定对女人感兴趣。
十分钟后，桑璇回来，众人看她面色不渝，没有多问，继续聊健身的话题。
临渊拿来一杯无酒精饮料，放在千树手边。千树把注意力转到弟弟身上。
她发现他有点不自在。
是不是有点无聊？她低声问他。
还好。安陆哥很照顾我。临渊小声说。
是了，你们都在纽约读书。千树嘟囔一句，问他。这几人你都认识？
除了那个姐姐。临渊看一眼俞馨。其他人都在舅舅家见过，从风哥只见过一次。
千树想起方才没见到舅舅。扫一眼席间，发现他和梦盈父亲、姑姑坐在一起，相谈甚欢。梦盈继母在远处打电话。
“千树，临渊。”俞馨突然发问，“说什么悄悄话呢？带我们一起。”
梦盈方才就注意到，俞馨频频往千树这边看，原本她不明所以，这会儿反应过来，俞大公主是不满意自己说话时有人开小差呢！
梦盈护短，转移矛盾，“你和从风才是，刚说什么呢，那么亲密！”她一脸坏笑。
从风垂眸喝水，咽下解释的话。
“才没有呢！”俞馨觑从风一眼，“前两天我帮了他一个忙，他感谢我呢！”
从风做足面子，说确实如此。
哟呵，游大少也会捧人臭脚。千树暗嗤。
当然，说不准人家和俞大公主两情相悦，只差婚书一张，喜酒一桌。
作者有话说第10章 富贵与神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