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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2 ...

  •   李承略长大后会就读医学专业是整个疗养院除她和西格蒙德以外,所有护士、助理都很震惊的结果。

      但西格蒙德显然比他们更了解他们自己,最先预料到李承略会在出院后,主修精神医学,并提前属意他,未来随时欢迎他回沃尔夫-南巴登担任精神医师。

      他还为李承略回国的求学之路,写了封辞藻华丽的推荐信。

      因西格蒙德的亲笔信,李承略不费吹灰之力,直接免去面试,进入国内精神医学学科最优秀的京南大学就读。

      好比西格蒙德曾经就读过的维也纳大学。

      在大家都为之庆贺时,只有叶莳苡对此持怀疑的态度。

      从被诊断出躁郁症、反社会人格障碍等一系列病灶,远赴他乡,来到德国治疗后,她在完全陌生的环境,对大部分事情一直保持一个高度敏感的怀疑状态。

      说她生性多疑也好,她不相信一个从沃尔夫-南巴登出来的孩子,会愿意主修精神医学,并精通它。

      沃尔夫-南巴登心理疗养院建院二十年,不比那些正经的精神病院出名,唯一名号响亮的,是它的建院院长西格蒙德·沃尔夫冈·韦伯,德国目前最权威的精神科专家。

      他开设的心理疗养院只接受有心理问题的未成年人,若在院内看见成年病人,一定是未痊愈的孩子在疗养院居住到了成年。

      在李承略回国之前,在她回国之前,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沃尔夫-南巴登的病人。

      倘若李承略回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解剖学,叶莳苡还愿意相信一下,有关他的治疗非常顺利。

      直面欲望,并控制它,才是病症解决的最佳状态。

      叶莳苡五岁来到沃尔夫-南巴登,认识李承略时,他已经在这儿待了一年之久。

      所有人都叫他的德文名字,费里德里希,安宁、和平。

      而这个违背名字,病到无法掩藏的精神病态患者,在她来到疗养院的第一个晚上,就将她放倒在了祷告室里。

      叶莳苡至今都想不到,他在哪个地方,用哪种媒介给她下了药?又是哪种药品?

      她醒来时躺在宣讲台上,全身不得动弹,睁眼只能望见五彩斑斓的玻璃和一柄亮到反光的手术刀。

      握着手术刀的手弱小稚嫩,动作生涩,下刀的速度果断决绝。

      李承略想解剖她,十几年如一日的专一。

      精神病态有着比反社会人格障碍更果敢的决断能力。

      那年她五岁,犹豫着分解了一只纯白色宠物兔子,吓哭养父母的儿子,被西格蒙德接走;李承略同样五岁,不曾掩饰的解剖欲望投射到了邻家孩子身上,被恼怒的亲父母押送到了西格蒙德面前。

      他们中一个实施过了,孤独为之赎罪;一个总在尝试,却从未成功,蠢蠢欲动。

      然而李承略比她早三年获得了痊愈诊断书,读国内最好的大学,有光鲜亮丽的学历背景。

      这是一个被单方面压制的场景,就像蛇和老鼠,鹰和兔子,被绞杀、被高空抛掷,生死存亡全在上位者手中。

      李承略没有收敛自己的力气,反而在发现叶莳苡有反抗意味时,掐紧她的下颚,借这个姿势抬高了她的头颅,强迫她极力与自己对视。

      上位的捕猎者在非饥饿状态,总会有玩弄猎物的心思。

      这个姿势对处于下方的叶莳苡来说,没有任何便利可言,她后颈酸痛,快到了极限。

      手下的人渐渐安分下来,李承略挑眉,舒展了眉眼,饶有兴致地用空余的手摘掉了无框眼镜,失去一层薄薄的镜片遮掩后,温润面庞掩藏住的凛冽气息便显露了出来。

      周身的压迫气息四散蔓延,叶莳苡瞳孔骤缩,仿佛在这一瞬,回到了小时候,那个宣讲台上装有五彩玻璃的祷告室。

      炫彩的神像,夺目的手术刀。

      叶莳苡盯着李承略的眼睛,浅色的眸子蕴藏着纷杂黑沉的情绪,果然,他的专一一点儿没改。

      啪。

      清脆的声响驱散了客厅的死寂。

      李承略偏过脸,舌尖不自觉地顶了顶被扇过的地方,有点疼,但能接受。

      男人被女人扇脸本该是件耻辱的事,李承略的神色非但没有染上愠怒,左手还慢慢松开了对叶莳苡的钳制。

      “清醒了?”

      叶莳苡淡定地问出声。

      “嗯。”

      李承略抬手,用微凉的指尖触摸了下被打偏的左脸,这一巴掌强迫他记起,她厌烦他口中说的检查。

      能给她做检查的,目前只有西格蒙德先生。

      叶莳苡就是这样,越是对一件事物有了不该有的惊惧,越是会反抗它。

      蛇和老鼠,鹰和兔子,位置顷刻间调换过来。

      恰好,门铃响了,叶莳苡猜测是送菜的人到了,穿了拖鞋要过去,李承略摁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回了沙发上,声音暗哑:“坐着,我去。”

      能不多做事,叶莳苡自然不会跟他抢,索性拿出自己的手机跟远在德国的西格蒙德老师发去消息,告诉他,自己已经同李承略汇合了。

      获得病愈诊断书后,她有为期一月的社会观察期。

      叶莳苡举起手机,调出相机页面,拍下了李承略站在门口取菜的背影。

      她一直没用过这个软件,声音未关闭,咔嚓声引来门边两人的注视。

      叶莳苡歪头,刚想说不用在意她这边,然后才注意到,给他们送菜过来的,好像是一个看起来年轻漂亮的小姐姐。

      微鬈的长发披散在两肩上,没有刘海的遮挡,大气典雅的鹅蛋型脸庞露了出来,殷红的嘴角上挂着微笑,不是标准的那种,却比李承略的笑容看着舒服。

      她察觉到叶莳苡的存在,先是诧异了阵儿,接着神色慌乱地,撩了下自己侧边的发丝,露出一个摇摇晃晃的红宝石耳坠,随即又主动对叶莳苡挥手,打声招呼。

      叶莳苡没能即刻回复。

      她蹙着眉打量她,内里衡量这个女人刚才慌乱的原因。

      倒不是她对出现在李承略身边的人有敌意,她只是平等地怀疑每个可能靠近她的存在。

      叶莳苡在德国生活二十年,不过刚刚降低一点儿敏感度,就被老师下达了痊愈通知,送回对现在的她来说,完全陌生的国内。

      她的敏感在上中国国际航空的飞机那刻,就自动调回了原来的高度。

      “Sweetheart.”李承略挪了步位置,挡在叶莳苡的视线前面。

      这声不仅叫醒了叶莳苡,还惊扰了门口的女人,抬眼看他。

      李承略虽面向门口,注意力却全在背后的人身上,他提过女人手里大包小包的塑料袋,将人挡在门口扬声解释:“她之前是我的校友。”

      女生看不见叶莳苡,又把视线放回他身上,“李……”

      咔嗒,不待她说完,李承略反手关了门,动作快得堪称无情。

      他把菜和肉都拎进了厨房,叶莳苡反应了会儿,回味着他刚才的话,走进厨房问:“之前?”

      李承略提过要考硕士,按时间算,现在应该处于要毕业,还没毕业的时候。

      他拿出菜刀,开始切这些洗净过的菜,“我被学校开除了,这个人现在是我的助理。”

      叶莳苡打了个响指,她就知道,现在露出一丝一毫的意外,都是对李承略这个人的不尊敬。

      不过她更好奇李承略因为什么被开除的?

      李承略坦诚地告诉她,自己被开除的时候,内心毫无波动,说话的语气就跟告诉叶莳苡今天的天气是多云无雨一般平淡。

      似乎失去一张可以在医学行业呼风唤雨的顶尖大学学位证书,是件不比切菜更需要人全部注意的事。

      叶莳苡会好奇哪个节点的故事,他也清楚,直接说:“我在考上硕士后,违规做了些学校不允许的研究项目。”

      “比如?”叶莳苡摊手。

      李承略准备好了所有东西,用干毛巾擦了擦洗干净的手,反身撑着案台看她:“比如你不想接受的检查。”

      旧事重提,叶莳苡难得升起的好奇心被他驱散,走进去把他赶出厨房,开始做饭。

      李承略准备完全,她只需要放调味料,下锅炒就行。

      两人没一会儿就吃上了比较丰盛的一餐,最后需要收拾的碗筷也不需要叶莳苡清洗。

      李承略这里没有准备女士用品,叶莳苡打算穿着那件一夜之后,仍然酒气浓郁的夹克外套,回家洗漱。

      李承略本想送她下楼,被她拒绝后,立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关上门,回了房间。

      叶莳苡不熟悉这边的街道,坐电梯下楼之后,靠巡逻保安的带领,离开的公寓区。

      她翻看导航,记住了回家的路线,发现自己住的小区,其实离李承略的公寓并不远。

      叶莳苡没走几分钟就到了自己家,想来是西格蒙德先生的特意安排。

      她到家洗漱之后,翻看手机,指尖不自觉地点进了电话簿,望着前三个号码,思索着要不要打过去。

      叶莳苡不是超忆症患者,却记得自己五岁那年被送到机场的每个细节,除她以外,每个人都在哭。

      在人类的表达方式中,眼泪涵盖的意义有:委屈、不舍、遗憾、悔恨……

      但李承略也没撒谎,二十年来,就连他的父母都来过,而领养她的那家人,的确一次没来。

      可生活费又是定期到她的账户上。

      叶莳苡不太看得懂那家人的做法,更想不明白自己复杂的感情。

      正当她纠结的时候,自家的房门被人大力拍响,一声接一声,大有她不去开门,就硬闯的意味。

      叶莳苡本想再睡一觉,现在只能烦躁的下床,出去开门。

      她走到门口,先借可视屏看了眼外面的状况,敲门的是个扎马尾的女人,身后跟了一个高个子的男人。

      叶莳苡分析了会儿这个组合,站在靠门缝的右侧位置,伸手摸向伞桶里的黑伞。

      她回国之前买的,伞柄处收纳了一把小刀。

      门打开的同时,她将刀拔出了半截,一张警员证出示在她眼前:“你好,我们需要您配合走一趟。”

      小刀落回伞柄里。

      与莫名其妙出现在李承略家时的情况不同,意识清醒下的叶莳苡穿戴整齐,端正地坐在了京南市公安局的审讯室内。

      带她过来的女人往桌上放了张另一个女人的证件照,“你最近见过她吗?”

      林奏枝,女,B型血,2004年1月5日出生,三十二岁,隶属京南公安机关犯罪侦查大队。

      叶莳苡垂眼,回忆女人警员证内容的同时,认出了照片上的女人。

      “见过,昨晚我喝多到酒吧后门透气,她靠在后门左边位置抽烟。”

      “维斯细支款,含有薄荷味爆珠,手上涂了暗红色指甲油,穿金属风的黑色连衣裙。”

      “还需要更详细一点的吗?”

      在此处停下,只是因为她喝太多酒,记忆功能紊乱,还没有全部想起来。

      但要让她想起更多的细节,也不是不行,凭借记忆宫殿的方式,她能够为他们回忆起全部场景。

      两个警察倒没想到叶莳苡能说这么多,对视了一眼,男人又开口问:“酒保目击到你跟她在酒吧里说过话,你们聊了些什么?”

      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审讯她,本着入乡随俗,配合调查这点,叶莳苡像拉开抽屉根据名字找文件一样,打开了自己的记忆阀门。

      “她到吧台问我……”她好像真的同一个女人说过话,“我没听清,之后她重复了几遍,我仍然没有听清,然后她就出门了。”

      叶莳苡在她之后,又喝了几杯,才出门与她撞上。

      她记得自己喝成那副要吐不吐的样子出来后,抽烟的女人露出了一个嫌弃的表情,不过很短暂,之后她们就没再有过交流。

      “真的?”两个人显然都没相信她的话。

      毕竟她对一开始的提问侃侃而谈,每个细节都回忆得很清楚。

      酒吧音乐不是一般的吵,而且鱼龙混杂,那种情况下,她能听清女人的话,就是有鬼了。

      酒精是她调节时差的手段,喝了那么多,她更不可能有心思去读一个陌生人的唇语。

      叶莳苡喜欢怀疑别人,不代表自己喜欢承受别人无缘无故的怀疑。

      她向后靠,不再坐得那么正式,“不然呢?我为什么要对警察撒谎?”

      “你们不信的话,又为什么要审问一个在事件中喝了酒的人的记忆?”

      林奏枝冷下脸,态度冷肃强硬,指着这张照片说:“这个女生叫张凝,因为一些事件,正在保护期,但她昨晚失踪了,你是她最后一个接触人。”

      “证据呢?”叶莳苡避开自证,反向警察要起证据。

      林奏枝一旁的男人陈楠闻言,扬声回应道:“监控就是证据,酒保是人证。”

      叶莳苡听完,想着要不要把刚分别不久的李承略叫过来处理这件事。

      但男警察的话落下没多久,审讯室的门就被敲开来,进来另一个警员,俯身在林奏枝耳边说了几句话。

      人走后,林奏枝再度看向叶莳苡:“你可以走了。”

      叶莳苡漫不经心地抬眼,穿过未关的门,看见了李承略的身影。

      林奏枝吸了口气,像是在压抑不满:“你的朋友带了律师和新的目击者过来,你不是最后接触人,可以离开了。”

      “Vielen Dank.”(谢谢。)

      叶莳苡不大想用中文同这两个抓错人的警察道谢。

      她走出去,看见李承略一个人站在门口,“律师呢?”

      “进去交涉了,”李承略递给她一瓶开了封的矿泉水,“要给他们找点麻烦吗?”

      他表情戏谑,毫无疑问,只要叶莳苡点头同意,他就能拿今天的事在警局借题发挥。

      叶莳苡承认自己有病的事实,但她自认为没疯到跟国家的公职人员对着干。

      她摇了摇头,回身朝里面看去,新到的目击者就站在律师旁边,巧合的是,正好是她见过的人。

      昨晚那个被她用德语骂过“滚蛋”的男人。

      叶莳苡翻找记忆,同样的,那个男人在搭讪她时,那句她没细听的英文,她完全想不起来。

      叶莳苡望着里面,状似不经意间开口:“你是知道我会被警察带过来?”

      “我说过送你,你自己拒绝了。”李承略按动车钥匙,门口的银灰色小车响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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