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只靠面包活着》万里丹霄

21、第 21 章

　　夏然的多次劝阻让陶祉想起卢钧惟。

　　他知道了三号店的大家对朋朋一家的做法，很认真地提出过自己的看法。他说他不理解这对那家人的处境有什么实际的帮助，看起来只是隔靴搔痒的自我感动，但她却不这样认为。

　　虽然有些举动看似很小，小到并不足以解决他们家目前面临的困境，但也恰恰就是这些微小的的力量，才能让他们不觉得自己是孤岛，才能在漫长的、看似无人的小路上坚持走下去，找到出口，看到希望。

　　朋朋小小年纪就知道不给妈妈添乱，寒暑假写完作业的时候，还会在店里安静画画，陶祉闲下来偶尔看过，画中四人围成一个小圈，小圈之外又有大圈。

　　他说，那里有邻居家毛茸茸的小狗，有住在同一栋楼里顺便接他放学的温柔阿姨和分享玩具的小伙伴，还有很多人。

　　当然，那些人中也有陶祉和三号店其他姐姐们的身影。

　　那之后，每当陶祉想起朋朋指着那几个抽象的彩色小人，依次介绍时的模样，她就感到幸福。

　　夸张地说，她仿佛还有力气再揉三百盆面团。

　　也是在那之后，她渐渐从打工还债的琐事中抬起头，她发现，也许有些决定在当下不能改变什么，但也是要去做的。

　　在出国这件事上也是如此，她当然想成为更有能力的甜品师，好在卢之荣点心的研发团队中脱颖而出，但退一步来说，即使在学习的时间内失去了这份工作，她也不会后悔。

　　哪怕不是为了胜任这份工作，她也应该为了变成更好的自己而一路向前，何况国外还有金发碧眼的帅哥啊。

　　好在，尽管夏然始终不能理解她的决定，但最后还是提供了出国前必要的准备流程作为参考，也给她介绍了一些获取信息和资源的渠道。

　　休息日，陶祉窝在不大的出租屋房间里，盯着屏幕网页弹出来的机构广告。看着五花八门的介绍，一时间陷入呆滞。

　　“看来我还是得先过语言这道关才能有资格拿签证。”

　　也是从夏然那里了解到，这方面的教育机构有好有坏，一定得挑选适合自己的。

　　想到这里她举起双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不禁望着窗外出神。

　　高三那年正逢家里频频出事，在家当地上了所普通二本院校，本身就基础不牢，又经过四年半工半读，英语什么的早就忘得差不多了，也不知道现在重新捡起来需要付出多大精力，更何况夏然还是高材生，把夏然的看法和经验放在自己身上，可能并不适用。

　　看来看去又发现，在考虑语言过关以前，她最要紧的是还得多攒一些钱。

　　“我还是先看看我的面团吧。”

　　难得不用上班，有大把时间在家研究网上的教学视频，正好也很久没去看望卢爷爷，她打算做点新奇的低糖饼干，下午给卢爷爷带过去当零食，他肯定会很喜欢。

　　从冰箱取出套着保鲜膜的大碗，里面冰冰凉凉，富有油性，陶祉满意地挽起袖子，抄出擀面杖把面团压成薄薄一片，切开后撒上坚果碎。

　　进微波炉里之后，才突然惊觉没有东西装了。

　　“哎呀，我这什么脑子，上次送爷爷用过的保鲜盒怎么能忘记拿回来呢。这怎么办？”

　　现在家里就只有一个小的，而且还是她平时用来带中午饭的便当盒子。

　　“算了，明天中午随便买点吃吧。”

　　***

　　又是周一，陶祉已经习惯了研发中心的节奏，先不急着换上工作服，而是边填工作日志边等大家到齐了开例会。

　　先是李组长如期拖着一脸疲惫进门，正准备进入状态，随后就有人进门打断了她的动作。

　　那人神神秘秘地朝门外看了几眼，迅速关上，扭头压着声音对大家说：“我刚才发现了一个惊天爆炸的大消息，你们猜是什么？”

　　工作日的第一天里，陈瑜精神饱满，脸上洋溢着笑容，一人面对整个死气沉沉的办公室，无人接话。

　　大家懒散地缓缓看过去，用一种漠不关心的表情告诉她别卖关子，赶紧说。

　　“卢总，谈恋爱了。”

　　她对自以为劲爆的消息相当自信，一个字一个字地缓慢说出口时，眉尾都要飞上天了。

　　然而面对一群早起打工人，只能惨遭滑铁卢，大家对这个消息显然提不起兴趣，仍旧耷拉着脸，没有反应。

　　“切，多大点事儿，我还以为以后每周要多放一天假呢。”

　　陶祉旁边的女生擦着护手霜，也不咸不淡地吐槽：“谢邀，人在公司，刚下地铁，我不关心有钱人怎么玩，除非给我涨工资。”

　　看大家都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陶祉却格外上心，毕竟卢钧惟谈恋爱这种事跟她可大有关系。

　　这意味着他们的契约有机会就此解除，而且她又不存在违约行为，不但不用赔钱，还能和卢钧惟讨价还价，万一他人逢喜事心情爽，说不定还能答应不追回之前的十四万，这件事就这么皆大欢喜地结束了。

　　不过，在卢爷爷面前就得有个交代了，一想到那么和蔼的老人家，又是真心对她不错，要是知道她只是个拿钱办事的冒牌货，会不会对她很失望。

　　就在陈瑜逐渐感到扫兴，准备换工作服投入工作时，陶祉忽然开口。

　　“你怎么知道的？”

　　去找卢钧惟谈判解约之前，她总要有些切实可靠的证据，不然他那么狡猾，她怎么说得过他。

　　陈瑜又恢复灿烂笑容，认真说：“我亲眼看见他拿着一盒便当上楼。”

　　话音刚落，陶祉的神色就应声暗淡下去，蒙上阴沉。

　　白期待了，她还以为陈瑜进门时言之凿凿的神态是看到真女友本尊了，单就一盒便当能说明什么，总裁总得吃东西吧，带个便当算什么。

　　正当她要扭身正对办公桌时，陈瑜一把按住她的椅背，强迫陶祉和她面对面。

　　“不是普通的便当盒，是那种有卡通图案，一看就像女生才会用的那种。”她强调，“重点是，他还藏着掖着，怕人看见。”

　　刚才正擦护手霜的女生突然打岔：“有没有可能，是卢总本人的品味独特，所以才不想让人看见啊？”

　　她这观点第一次唤醒了周一的清晨，办公室终于响起笑声。

　　甚至还有人接话：“这个我认同啊，咱们杨哥不就是喜欢可可爱爱的东西吗？”

　　陶祉的脑袋瓜随发言人不停变换方向，虽然这些拆台的人说得有道理，但要说卢钧惟的品味她还是更有话语权的，他绝对是那种极简商务风，不可能可爱。

　　她看陈瑜被连番拆台，脸上已经多少挂不住了，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说他怕人看见，那你是怎么看到的？”

　　也许是正好问到点子上，陈瑜突然眯着眼坏笑。

　　“我在停车场遇见他锁车上楼，人都要进电梯了，突然又出去了，我还以为只是忘了拿什么东西，很正常嘛。”

　　“可是我在一楼买完咖啡等电梯，你猜，这时候发生了什么？”

　　陶祉仰着脖子，边听边配合着摇摇头，十分专注，而其他人听到这里也忍不住朝陈瑜看去。

　　她得意地笑着卖完关子，继续说：“电梯门一开，里面正好又是卢总，还只有他一个人，正犹豫要不要进去的时候，我就发现他手不自然地移到身后，正是拿着便当盒的那只手。”

　　“这说明什么？”一拍双手，掌心摊开，“肯定是俩人在停车场偷偷见面，亲亲我我，顺便还送了卢总爱心午餐。”

　　她整个人比破了悬案的侦探还要兴奋，就一门心思笃定卢钧惟有了地下恋，然而陶祉心里想的却是如果拿这番说辞去谈判，很显然就会暴露证人的身份。

　　况且卢钧惟这人又那么难相处，为了让她签契约，还用过言语威胁，要是让他知道是陈瑜帮她抓到了他的把柄，会不会也给她使绊子。

　　可陈瑜没犯错的话，他也不能蛮不讲理地刁难人，不然威信何在。

　　正踌躇思考，忽然听有人大声地问：“陈瑜你说了那么多，能不能再把卢总的特殊品味分享给我么听听啊。”

　　言外之意，恋爱一说还是她的胡乱推测，没看到真人就毫无说服力。

　　陈瑜终于气急败坏，转身回了自己的工位，一屁股坐下。

　　“你们爱信不信，以后突然公开有个孩子，你们可别惊掉下巴。”

　　随着她的退场，李组长慢悠悠地站起来翻开笔记本，开完会就把陶祉打发到舒总监办公室去了。

　　出国学过的就是不一样，配方都新颖许多，反正她以前是没见过这种蛋糕胚，烤出来以后像戚风那样轻盈绵软，却又不是戚风。

　　“你的操作都很专业，以前是在哪里学的？”

　　舒以寒笑着接过她脱下的模具，声音温柔和善，夸得陶祉猝不及防，一时有些羞愧难当了。

　　“哪里哪里，我肯定不如总监的米其林水平，只是大学期间在烘焙店里当学徒，才学到一点烤面包的皮毛，做甜品就更是班门弄斧了。”

　　她企图用手头忙乱的动作修饰，但难掩诚恳真挚，听得舒以寒愣了两秒才恢复笑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别人不知道，可舒以寒很清楚陶祉的特殊性，之前她可是清楚地看见卢钧惟办公桌上有她的员工资料，一个总裁，没事怎么会留意研发中心刚调上来的小员工。

　　“舒总监。”

　　“恩？”她收回思绪，嘴角含笑，眼神温柔。

　　“其实我也有出国学习的打算，就是不知道选哪个学校更有性价比，您觉得您毕业的那个甜品学校怎么样？”

　　说完没人回答，一抬头才发现舒总监的视线越过她望向身后，那是门口的方向。

　　“Ryan？”舒以寒笑着迎上去，亲切地问，“你怎么过来了？”

　　陶祉跟着她回头看见卢钧惟的瞬间，能感觉到他明显神色一怔，仿佛到嘴边的话也止住了。

　　“哦，我有点忙不过来，正好研发中心人手充足，让她过来帮忙的。”舒以寒循着他的目光，看向陶祉。

　　她时刻谨记要遵守契约条款，在公司得假装不熟，匆匆点头打完招呼，转头继续工作。

　　“你送的新品方案我看完了，把成本再控制一下。”他收回视线，递给舒以寒两个文件夹，“另外这份是工厂生产线设备规划图，你抓紧让带研发团队选好品类，争取下半年投入生产。”

　　陶祉埋头干活，仅留意到细微的翻页声和脚步声，他似乎都没等舒总监看完就转身走了，只留下态度不明的总监对着文件夹皱眉，好一会儿没说话。

　　也不知道是产生了分歧，还是忙得焦头烂额，总之她都不敢打搅舒以寒，默默熬完了孤独的上班时光。

　　照常打卡下班的时间点，她已经是有气无力了，一个人单独在领导的眼皮子底下工作简直难以承受，全程都不敢放松摸鱼，再一想到中午为了省外卖钱，在便利店买的饭团不仅贵还吃不饱，不禁让人心情郁闷。

　　更郁闷的是午休和夏然在观景平台处见面时，她还提起了关于卢钧惟恋情的传闻。

　　也不知道公司的八卦是不是有什么系统性的组织结构，竟然一上午的时间就能穿得沸沸扬扬。

　　她也是从夏然那才得知，所谓的爱心便当盒，似乎就是她送给卢爷爷，用来装饼干的那个。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大厅传开，一抬头就见卢君楚从人群之中飞扑而来，给她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怎么还没回学校？你来公司不怕被你哥看到，然后追着你唠叨吗？”

　　楚楚的短发颜色变浅了许多，是一抹有些发白的淡绿色，透着轻盈朦胧，在一群干练商务打扮的上班族中超脱得像一只欢快精灵。

　　她无视周围下班人的视线，大方揽过陶祉的肩膀，“管他呢，走，今晚我带你好好放松放松。”

　　“啊？！不，不是，我还要回家。”